《荒野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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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侦探-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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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像个不法之徒般逃离巴黎。所以,最后,我决定放过它,乌里塞斯?利马离开之时(我记不清准确时间了),也是我跟法语诗人交道结束之际。
  西蒙娜?达里欧,小马厩街,巴黎,1977年9月。
  他从来没有找过任何哪怕有些微类似工作的活。说实话,我不知道他靠什么生活。他到这儿的时候就有钱,我知道这是真的。我们最初几次见面,总是他付钱买咖啡、苹果白兰地酒、葡萄酒,但很快他就把钱花光了,据我所知,他没有收入来源。
  有一次他告诉我在街上捡到一张五千法郎的钞票,他说,从那以后他走路时眼睛老喜欢盯着地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部荒野侦探(37)
没过多久,他又捡到一张钱。
  几个秘鲁朋友偶尔给他点活干,那是一群秘鲁诗人,也许只是空有诗人的名头,因为谁都知道,巴黎的生活会把你磨下去的,把你的情趣销蚀掉,如果你那情趣不是铁甲做成的话。这样的生活会让你变得粗糙,会把你逼得湮没无闻。至少我认识的许多拉美人难逃此劫。我不想说乌里塞斯同样如此,但对那些秘鲁人来说绝对千真万确。他们有个做保洁的集体组织。他们给办公室地板打蜡、清洗窗户,干些这种活,这伙人中谁生病了或者离开这个城市时,乌里塞斯就会帮他们干点活。大多数时候,是某人生病时他才来代劳,因为这些秘鲁人并不怎么出去旅行,不过夏季的时候有些人会去胡西雍收葡萄,三五成群地离开,有时仅一人孤单前往,走之前声称去科斯塔布拉瓦休假。我看见过他们三次。他们都是些苦命人。这伙人中不止一个想弄我上床。
  有一次我问乌里塞斯,你有什么办法让自己几乎从不饿肚子。你怎么想去以色列呢?有段时间了,他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谈到钱。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很难说我们都谈了什么。跟阿图罗谈了些什么从来都清清楚楚(我们基本上以谈论文学和性为主),跟乌里塞斯的谈话界限却很模糊。也许因为我们彼此见面不多(但以他自己的方式忠实着我们的友谊,忠实着我们的电话号码)。也许因为他貌似或者本来就是一个要求不高的人。
  索菲娅?佩列格里尼,坐在特洛卡德罗花园,巴黎,1977年9月。
  他们管他叫伊奥克斯街上的基督,所有的人都拿他取笑,连罗伯托?罗萨斯也不例外,后者声称是利马在巴黎最好的朋友。大伙嘲笑他,是因为他基本上是个傻子,至少他们是这样说的。他们只说他是个十足的低能儿,居然让波利托?加尔塞斯骗了三回,但却忘了波利托也骗过他们。伊奥克斯大街上的这位基督。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他的住处。我知道大家都说那里太恐怖了,说那里是个腌臜的洞穴,说那里堆积着巴黎最烂的垃圾:废品、杂志、报纸,他从书店偷来的书,那些东西很快就开始散发出他住处的味道,开始腐烂、风化,变成各种令人发疯的颜色。他们说他可以整整好几天不吃东西,好几个月不去公共澡堂,但我表示怀疑,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显得特别脏的时候。总之,我不是很了解他,我不是他的朋友,但有一天他上我们住的帕西街的阁楼来了,家里没有人,只有我,我的状态很差,我很沮丧,我一直跟男朋友吵架,我的日子过得不好,他来的时候我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哭,别人都去电影协会或者参加某个政治会议了(他们全是活动分子和政治活跃者),乌里塞斯?利马走进过道,没有敲任何一家的门,好像他早就知道一个人都没有,他直接向我的房间走来,我正坐在床边,盯着墙壁,他走进来(他身上很干净,味道挺好闻),站在我身边,不说一句话,他只说了句你好,索菲娅,就一直那样站着等到我不哭了。所以我记忆中的他很温柔。
  西蒙娜?达里欧,小马厩街,巴黎,1977年9月。
  乌里塞斯?利马经常上我家来洗澡。我一点都不觉得兴奋。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毛巾,特别是,在某种程度上,如果我们在肉体上甚至情感上并不亲密的话,但我还是让他用了我的淋浴器,用完后我就把毛巾都收起来放进洗衣机。这样能让他尽量在我的房间保持干净。他也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去做,这是值得肯定的。我冲完澡后要好好擦洗一番浴盆,把排水道里的毛发都捡出来。这样的毛发也许微不足道,可是却能把我逼疯。我讨厌看到发团堵住水道,尤其是如果这头发不是我的。然后我收起自己用过的毛巾,叠好,放在坐浴盆上等有时间再放进洗衣机里。最初几次他甚至自带肥皂,但我告诉他不必这样,可以随便用我的肥皂和洗发水,但千万别想碰我的海绵。

第二部荒野侦探(38)
他总是一本正经。他总是提前一天打电话问过来是否合适,想证实一下我没有客人或者活动安排,然后我们再确定好时间,第二天他会直接过来,我们聊一会儿,他就走进卫生间。然后不知再过多少天我才会又听到他的声音,有时是一个星期,有时两个甚至三个星期。这期间他肯定去公共澡堂洗澡了。
  有一回,在拉鲁纳街的那家酒吧里,他告诉我喜欢上外国人常去的公共澡堂,从讲法语的非洲国家和北非马格里布地区来的黑人。我说穷学生也经常上那儿去。他说,没错,不过主要还是外国人。我记得,有一次,他问我是否去过墨西哥的公共澡堂。我当然没去过了。那可是好货色啊,他说。有桑拿、土耳其浴、蒸浴。我告诉他,个别东西这儿也有,可是太贵了。他说,在墨西哥可不贵,在墨西哥这些服务挺便宜的。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墨西哥的公共澡堂。别说你经常去这些地方洗澡,我说。没有,其实并不常去,他说。只去过一两次。
  他是个怪人。他经常在书页边上写东西。我很不乐意给他借任何书。为什么?我不喜欢别人在我的书上涂画。你可能不相信,他常常拿着一本书去冲澡。我发誓。他常常在淋浴的时候读书。我怎么知道的?很简单。他的书几乎全都是湿的。起先我以为被雨淋过。乌里塞斯是个步行家。他几乎从不乘地铁。在整个巴黎徒步穿来穿去,天下雨后会淋得湿透,因为他从不停下来等天晴了再走。所以,他的那些书,至少他经常看的那些书,总是有些翅卷,有些僵硬,我想就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可是,有一天,我注意到他带着一本干燥的书走进卫生间,等出来时那本书已经湿了。那天,我的好奇心开始作祟。我走到他跟前,把书抽过来。不仅封面湿了,有几页内容也湿了,包括页边上写的批注,有些甚至都是在喷头下面写的,水把墨汁弄得四处乱流,这时我就说,看在上帝的分上,我真难以置信,你居然在洗澡的时候读书!你疯了吗?他说就是抑制不住,但至少他只读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只读诗,当时不了解,但是现在知道了:他说他只读两三页,不是整本书),然后我开始笑起来,顺势倒在沙发上,笑得直打滚,他也笑了,我们都不知道笑了多长时间。
  米歇尔?布尔特奥,德黑兰街,巴黎,1978年1月。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我的电话号码的,有一天晚上,大概已经过了半夜,他给我家里打来电话。他要找米歇尔?布尔特奥。我说我就是米歇尔?布尔特奥。他说我是乌里塞斯?利马。沉默了片刻。我说:是吗?他说:很高兴在家里找到你,希望你还没有休息。我说:没有,没有,还没有睡。沉默。他说:我很想见见你。我说:现在可以吗?他说:可以,就现在,我可以去你那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说:你在哪里?可是他却误会我的意思了,说:我是墨西哥人。这时我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我收到过一份墨西哥寄来的杂志。但是,乌里塞斯?利马这个名字还是不熟悉。我说:你听说过“问号”吗?他说:没有,从没听说过。我说:我想他们都是墨西哥人吧。他说:“问号”?谁是“问号”?我说:当然是一伙搞摇滚的了。他说:他们表演的时候戴面具吗?起先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面具?他们当然不戴面具了。为什么会戴面具呢?墨西哥的摇滚乐队有戴面具表演的吗?他说:有时会有。我说:听着有些荒谬,不过还是挺有意思的。你在哪儿跟我打电话?你住的宾馆吗?他说:不是,在街上。我说:你知道去米罗梅斯尼尔地铁站怎么走吗?他说:当然知道,没问题。我说:二十分钟后见。他说:我这就出发,然后就挂了。我穿夹克时心想:我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墨西哥诗人都是什么样子呢?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只见过一幅帕斯的照片!可是,我感觉这个诗人肯定不像帕斯。后来,我想起“问号”,想起艾略特?默菲尔,想起他在纽约时跟我讲过的一些事儿,想起那个“墨西哥死神之头”,一个大伙叫“墨西哥死神之头”的家伙,我只是在弗兰克林大街和百老汇的一家酒吧里远远地看见过他。“墨西哥死神之头”是个音乐家,可我只看到一个影子,我问艾略特这家伙想给我们表演什么,艾略特说:他就像条蠕虫。长着蠕虫般的眼睛,说话也像条虫子。虫子怎么能说话啊?骗人的嘛,艾略特说。好吧。很显然。为什么管他叫“墨西哥死神之头”?我问。可是艾略特已经不理我或者跟别人聊上了,我只好暂且假设这家伙一定是墨西哥人,或者在生活中某段时期在墨西哥待过很长时间,另外,他瘦得像根木杆。可是我没看清他的脸庞,只看到他的影子从酒吧里穿过来。一个形而上的空影,无法给人任何感觉,一个让人别无希冀的纯粹的影子。我穿上黑夹克,梳了梳头发,出去时还想着给我打电话的这个陌生人和我在纽约见过的“墨西哥死神之头”。从德黑兰街到米罗梅斯尼尔地铁站只需几分钟,我走得特别快,可是得穿过奥斯曼大街,然后走进普尔西尔大街,又走了一段博埃蒂街,晚上那个时候这些街道基本上已杳无人迹,好像从十点开始他们全都用X射线给轰走了,这时我想,在蒙索地铁站跟一个陌生人会面可能会好一点,于是我又朝反方向走去,从德黑兰大街向蒙索街走去,来到罗伊斯达尔大街,然后又到了菲尔多西,这条街横穿蒙索公园,因为晚上这个时候到处都是从另一个世界跳出来的吸毒者、生意人和闷闷不乐的警察。通向多米尼加共和宫的那个公园弥漫着令人疲倦的阴郁之气,这里是跟“墨西哥死神之头”见面的不错的地方。可是我自己选了一条路顺着它走到米罗梅斯尼尔地铁站的台阶上,那儿人流稀少,而且非常干净。我承认,从来没有地铁台阶显得如此令人想入非非,与此同时又如此神秘莫测。其实,它们看上去跟平常毫无二致。我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同意在这样一个恼人的时刻会见一个陌生人而虚构出来的预兆性氛围,平常我是绝不干这种事的。可是我又不习惯漠视命运的召唤。我来了这就比什么都重要。可是除了一个办事的在那里读书而且肯定是在等什么人外,楼梯口没有任何人。我开始往下走。我决心只等五分钟,然后离开,从此再不理这事儿。我拐过第一个弯后迎面碰到一个老女人,裹在破布和纸板里,在睡觉或者假装要睡了。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个像条蛇般的老女人,这时看见一个人,留着长长的黑发,长着你会称之为墨西哥人的五官,其实我并不知道墨西哥人五官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停下来仔细看了看他。他比我矮,穿一件破皮夹克,胳膊下夹着四五本书。他好像忽然醒悟过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是他,不用怀疑了。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他握起手来很特别。我们握手的时候,他好像在发出共济会成员的暗号和墨西哥地下帮会的信号。无论如何,这是一种令人发痒和姿态特别的握法,好像握着我的这只手没有皮肤或者纯粹是个套子,一个纹过皮的套子。不过千万别在意他的手。我说今晚夜色真美,我们可以到外面走走。感觉好像现在还是夏天,我说。他默默地跟我走着。我一下子担心我和他老不说一句话,我看了看他带的书。其中一本是我的《乙醚嘴》,另一本是克洛德?佩里尤写的,剩下的可能是我没有听说过的墨西哥作家的东西。我问他来巴黎多久了。很长时间了,他说。他的法语很差。我提议说英语,他同意。我们沿米罗梅斯尼尔街向法布街走去。我们大步快步朝前走着,好像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迟到了似的。我是那种不喜欢步行的人。可是那天晚上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走个不停,沿着法布街向波西街走去,来到香榭丽舍大道,从那里又向左拐去,继续沿着丘吉尔大街走去,然后又左转,大宫殿模模糊糊的影子已经抛在身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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