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星空- 第154部分

如此多污浊丑陋的画面在那个瞬间涌入脑海，令他脑中嗡嗡作响。就像一桶墨汁倒入池塘，清水尽黑。如果是个稍弱一点的幻术师，就已经被抹去了自身意识吧！

僵立在烈日之下，从小巷尽头处吹来阵阵的风，却是如此肃冷。右臂上开始传来麻痒的感觉，血珠滑到指尖，再一滴滴落下去，宛若敲打着时间的节拍。

解药，哪里有解药？

扬子风说，杀手用的毒往往无药可解。只需几个呼吸，走出两步的距离，中者就可以安然躺下，也不必烦心解药的问题了。

林枫可不想连对手都没有搞清就死在这里。他的脚步渐显沉重，背后一阵阵地出虚汗。斗气运行得已经极为不顺了。

他倏地转身，脚尖一点，如一阵轻风从墙头刮过，吹进墙后门户，没入后屋阴影之中。数息之间，他的精神力铺展到极致，又收敛到极致，将自身紧紧包裹起来，再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有人在小巷的出口等着他！那时的他刚刚经受一次袭击，惶急地想要离开这个冷僻的所在，在投身于光明喧嚣中的一瞬间就是心神最为松懈的时刻吧！

林枫心中冷笑，却以强大的意念束缚住心神，驱动凝滞的斗气往肩头涌去。右臂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斗气涌入右臂，宛如在干涸的河床注入波涛，濒死的鱼儿迎来生机。然而毒溶于水，愈难以分离。

没有任何办法了！林枫心底的温度降到冰点。

他带着强烈的怨恨，猛地睁开两眼，庞大的精神力再度扩散出去，瞬间就笼罩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杀手们很有耐心，他们伪装成小贩和乞丐，冷漠而专注地等待着自己的到来。既然他们如此执着，那么，就让他们尝尝负伤凶兽的愤怒吧！

林枫站起身来，一道光斑打在他脸上，带着世间的温热。他顿了顿，身形又没入黑暗中。

很久以前，我也曾有过如此刻般彷徨而孤寂的时刻吧！那是在平都的密道里，自己被鬼蝠咬噬，血液都几乎凝固，真是一次噩梦般的经历，回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那时候以为世界已经遗弃了自己，我都没想过自己能撑下来。

多么久违的感觉啊……难道，经历了几多世事，自以为拥有了许多让人心暖的牵挂，我已强大到当初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力量和心灵却已不复当初的纯粹明净了吗？

多么可怕……

林枫闭上两眼，将一切光明隔绝在外，笼罩周围的精神力顷刻收缩成一团，形成了一个孤寂黑暗的小世界。他感受到这个充斥着杂质与糟粕的空间，以平生最清晰的视角来审视自己的一切。

短短几息之后，小小混沌中的一点明澈起来，作为幽深黑暗的源头向外振起涟漪，一圈接着一圈，最后形成了波涛，将杂碎排挤出去。附在体外的意念形成了密集罗网，将那些多余的物质从小孔排出，却没有引起能量的过大波动。

既然渴望最纯净的爱，又怎能允许自己充满了如此多污浊的思想呢？讨厌的东西，统统滚出去吧！

无数道斑驳灰黄的烟气从阴影处飘散出来，迅逸出房间。隔墙响起男子略哑的嗓音：“什么味道？”

“又是哪个缺德鬼往后院丢东西了，快去看看吧！”

神圣的祝祭之塔，雄健的苍鹰在塔尖徘徊，一个身材纤瘦的小魔法师扶着玉石般的栏台往下眺望。她的身后，却未见那个冷漠而强悍的丽影。

“好了！”女法神丽瞳从旋梯走上来，随手丢过来一支试管。少女嘴唇急促地念动，试管在她身前悬住，她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察看了一下当中那一点点汪蓝色的美丽液体，柔顺地低下头，将它注入浅红色的小瓶中。

少女朝栏外招了招手，穹顶上盘旋的苍鹰出一声嘹亮的鸣叫，急俯冲下来，带起激烈的风落在栏台上，却被少女轻轻在头顶拍了一记，立即老实地收拢了翅膀。

“阿不思多啊，替我把这个带给他。如果……”少女沉吟良久，终究还是没说出后面的话来，微微叹息，轻轻抚顺苍鹰脖颈的翎毛。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少女的手指微颤，苍鹰低鸣一声展翅飞出，径直往地面交纵的房屋群冲去。

丽瞳冷哼一声：“和它主子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

少女低声道：“老师，您为什么总看他不顺眼，尤其是他回来之后。是不是因为在望月湖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哼，在那之前我还不知道他是那家伙的学生。他们的性格果然很像，也是一路货色。要不是太相信他，你师姐也不会去了南州酷地至今未归。哼！物以类聚！你要是这样下去，只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少女抬起头来，眼中柔光潋滟：“老师，我还有一位师姐吗？怎么从未听您说起过？”

“她专修红巫，你学的是道家祝祭，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她走之前曾有句话留了下来，可能对你有些益处，要不要我转述一遍？”

见少女点头，丽瞳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的冷笑，望向地面无比渺小的屋群中的那个暗影，声音酷厉得如深渊冰狱：

“在这茫茫黑暗中摸索本就已经让我痛苦到绝望，更为悲哀的是，曾让我以为能与之并肩前进的男子却如此的薄情薄幸，我以为他能带我找到终点，即使人生已尽也没有了遗憾，谁料他竟是这样的呢？他把我丢在半途，一个人走远，而我已经迷失了方向。即便听到老师的声音就在前方，我却再也没有独自行走的勇气了……”

第二百三十章仇源

烈日正浓，南风无力。

在这样酷热的天气下，不得不为生活而劳苦的行人们不时出咒骂声。大树的绿荫遮蔽不了许多人，在一声声烦闷的鸟鸣中，人们唉声叹气擦着额头的汗珠，嘟哝着希望这个月能景气一点的话语。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巷子里传来，空气似乎凝固了刹那，小贩、乞丐、行人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口中话语未停，互相抱怨着生活的艰辛，很自然地往被树影遮住的巷口靠了靠。

一头大鹰从天边飞来，振动着漆黑的羽翼，在烈日下盘旋片刻后一头扎进了树冠丰茂的绿叶中，一身不详的黑色消隐无踪。但附近所有的鸟鸣一时间都停止了，几秒之后，几只藏住身形的乌鸦不约而同地唱起了惹人厌恶的歌谣。

那个人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表情凝重。寒光在阳光下闪耀，无数破空声从各个角度飞袭而至，而他恍若未觉，眼神绕有兴趣地在街角远方一扫而过。

万籁俱静，行人稀疏。时间就此定格。

少年舒展眉头，挥一挥衣袖，从容地走出这些人的包围，渐渐行远。所有人保持着凝固的姿态，手上兵刃还泛着夺目的寒光，好像就要刺入当中虚幻出来的人体，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空气中的压力骤然一轻，凝固的风流动起来，稍稍赶走了燥热。乌鸦们拼命地高唱起来，呱呱的声音一时间在各个枝头鸣响。

人们的身体骤然放松，纷纷跌倒在地方，僵硬的脸上已无法再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的生命便在这个燥热的夏天走到终点，越来越多的乌鸦哀恸地唱起挽歌。

大门被推开，少年拿着一支紫馨花走了进去，肩膀上的大鹰扑腾着窜到楼顶下，围着吊灯盘桓了几圈，出一声满意的清鸣。

“安静！”少年瞪了过去小声呵斥。鸟妖落在吊灯上，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弄出响动。少年将手上的花枝插入卧室门口的花瓶中，侧耳倾听，小女孩平稳安宁的呼吸声均匀地传来。闻到淡紫色花瓣传来的淡淡馨香，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转身步入厨房，看到橱柜里为琦灵准备的点心，便放心地走出门去。

鸟妖探出头来，哧地一下展开翅膀飞下来就要落回他肩上，却被他一掌拍退，连连拍打翅膀才稳在空中，小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阿不思多，这几天你就留在家里，看好门。还有，千万不要惹她生气，否则我饶不了你！”最后的话音落下，一股凌厉的气势迎面而来，鸟妖落在地面上如啄米般点头，再抬眼时已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宫内萦语庭前，一位面目平凡的男子从郁郁的枝蔓中大步走出来。他身后是争妍斗艳的灿烂花丛，更使他显得平淡无奇。林枫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去，根本未曾留意到他。

他脚步一顿，脑中有一道电光划过。闭上眼回想了一下，果然对此人的模样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他听说一个人强到某种程度就能拥有自己的领域，在领域中便能将自己的强项挥到极致。这个人的最强处便是“平凡”吧，如果去做杀手，就是最恐怖的那种了。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她……

走进花园，艾丝纱满面微笑地迎上来，波光盈盈的温柔眼神让他怀疑殿下是否将自己错认成了秦公子。

“阁郎总算来了。快看看我的剑法有长进没！”艾丝纱迫不及待地拔出剑来，舞了一个剑花，就要向林枫刺来。林枫眉头微皱，探出两指夹住袭来之剑，艾丝纱顿时觉得像刺入了一团铁块之中，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便忍不住嗔道：“阁郎别太小气嘛，至少也让我挥出自己的实力吧！”

林枫却没有松手，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回艾丝纱脸上，问道：“殿下的侍女呢？今天为何不见她在旁边伺候？”

艾丝纱眼神微乱，垂下目光，小声说道：“她……她今天不方便……”

林枫哦了一声，松开夹剑的手指，又上前半步，几乎贴着艾丝纱的脸颊低声说道：“那刚刚离去的那个人是谁呢？我来蒙城不久，还有很多大人物不认识，还请殿下不吝指教啊！”

艾丝纱脸色一变，往后退了半步，口吻变得冷淡起来：“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并没有什么名声，阁郎没有必要知道。”

林枫瞧着她的眼神，嘿嘿冷笑几声，道：“能让殿下支开侍女单独会见的人物，想必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吧……”话音未落，左肩风声袭来，他眼角光芒一闪，探指出去，将肃杀之风收拢于两指间，敛去笑容：“殿下赐我死罪，也得有个罪名吧！”

艾丝纱被他肃冷的眼神逼迫，反而变得平静起来，淡淡地道：“阁郎赢了，当然有权力知道原因。”她放开剑柄转身往园内走去。

林枫轻吸一口气，随手将指间的剑往旁边一掷，锋利的剑刃刺入花丛中，将一朵粉红的剖为两半。他随艾丝纱进入前厅，一眼就看到那个摆在几案上的水晶球，它散着微毫的光亮，将剔透的玻璃桌映得更加晶莹。

艾丝纱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在水晶球上摸了一下，那上面闪过一阵杂乱的光耀之后，逐渐映出清晰的景象。

那是在望月湖边的营地里，是无月之夜激战之后的情景。林枫在秦公子脸上打了一掌，两人差点动起手来。水晶球以在帐篷后偷窥的视角重现了这一切。随着秦公子愤怒地喊道：“你——趁人之危！”画面至此变得朦胧，化成几道紊乱的波纹后消失。

艾丝纱转身面向林枫，高耸的胸脯也如那时的秦公子一般剧烈起伏着，冷冷地道：“这，就是我的理由！”

“所以殿下跟我玩了一个小小的游戏，我若输了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是吗？”林枫咬牙切齿，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咆哮。

艾丝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挺直了身体，道：“为了悄悄地干掉你，我已经支走了附近的侍女和禁卫。阁郎如果想做点什么来补偿自己的话，我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她抬起眼帘，眸中露出讥诮的神色：“阁郎行事向来不受约束，又得到圣羽大人亲传，想必有足够的胆量对学生做些肆无忌惮的事吧？”

林枫冷眼盯着她，心中却有些茫然，难道自己真能杀了她吗？恐怕连教训都不可以吧！何况，她毕竟是秦公子所爱的人……

艾丝纱嘴角慢慢上扬，最终形成一个轻慢讥讽的弧线：“阁郎啊，你赢了，可以拿走你的战利品。您还在犹豫什么呢？那个时候，你可不是个迟疑不决的人啊！”

林枫终究只能摇摇头，叹道：“殿下言重了，就当它只是一个游戏吧，殿下的奖品我承受不起。以后……”就在他眼睑低垂，神思不属的时候，却忽然瞥见一抹疾光电闪而至，悄无声息地刺入腰间的衣衫。他冷哼一声，意念转至，寒芒凝固在半空中，露出一支灰褐色的细箭的外形，堪堪刺破了衣物，还未伤到皮肉，被他伸手捻去。当他瞧见箭头上淬着的湛幽光泽，便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森寒杀意，抬手就往艾丝纱咽喉抓去。

艾丝纱迅捷地往后仰身，却扬起了衣袖对准林枫的手，露出其中黑洞洞的筒口，无声无息地射出一线幽影，却在接触他手指的时刻凝住。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艾丝纱后退的身体僵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抓过来掐住自己细嫩的脖子，身体下一瞬间就恢复了知觉，却被对方毫不怜惜地拖了回去，巨大的力量堆积在她颈部，堵得她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