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犯(第一部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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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第一部 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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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桥浩美的幽灵俯视着由美子,挡住了她的去路,然后揪住她夏服连衣裙的领口用力扭上去。
  “和明在干什么勾当,那个迟钝的胖小子?哎?回答我!”
  栗桥浩美比由美子要高大约30厘米,所以被他这样往上提着,领口勒得由美子喘不过气来,由美子连声音都喊不出来了。由美子为了松口气,能够呼吸得轻松一些,使劲地跷起脚来。在她双脚乱蹬的时候,一只木凉鞋掉了,因此身体更加失去了平衡,脖子勒得更紧了。
  “哥,哥——”由美子终于说出话来。这并非要回答栗桥浩美的问题,而是极端恐怖和难受,情不自禁地顺口说出的话。
  “哥?”
  栗桥浩美摇晃着由美子的身体。由美子的后脑勺“呯”地一声,沉重地撞在了书架的钢架上。
  “哥哥怎么啦?低能儿,却敢不听我的,臭美!我绝饶不了他!你跟和明说,就说我这么说的,听见了吗?”
  一边说,一边又用力摇晃由美子的头,往书架上撞去。由美子不由得闭上了双眼。这一次发出的声音更大,眼睛里迸出了火花。
  由美子睁开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顺着脸流下来,流到了嘴边。
  这时,从通道方向传来了一声尖厉的责问:
  “你们在干什么?”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栗桥浩美一下子松开抓住领口的手,一把将由美子推开。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盯着由美子,而是看着传来声音的方向。泪水模糊的由美子眼睛里看见了栗桥浩美的侧脸,转眼间就不见了。他逃出去了,书本“啪”地掉在铺着地毯的地上。
  “喂,你等等!”
  女人的声音叫喊道,但并不像要追赶逃出去的栗桥浩美,而是马上走向了由美子。
  “没事儿吗?”
  由美子抬起眼睛,看见刚才坐在柜台后面的女管理员的脸。由美子本想回答“没事”,但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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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第一部(下)3(10)
栗桥浩美和那位看似他朋友的另一个男孩子早已没了踪影。
  “那两个男孩子威胁你了吗?抢你的钱了吗?”
  由美子摇了摇头,然后终于说出话来:“没,没有。”
  “他们是初中生吧?你不认识他们吗?”
  其实并非如此,但由美子还是点了点头。女管理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由美子哭哭啼啼的脸之后,便浮现出了大人劝解吵架孩子的时候那种表情——对方不好,但你也不对。本来吵架本身就是不好。
  “没受伤吗?没有什么地方疼吗?”
  “没有。”
  其实头一跳一跳地疼,但由美子又撒了一句谎。因为从那个女人的口气和表情来看,她的言外之意是,“受伤了的话,我可讨厌”。
  “你还是小学生吧?一个人来的图书馆吗?我想还是回家的好。”
  “是,我回家。”
  由美子点了点低着的头。
  刚才掉了的那只木凉鞋恐怕是栗桥浩美逃出去的时候踢飞的吧,滚落到了他们最初站立的“法律”书架下面。它的旁边封底朝上掉着一本辞典一样厚的书。
  女管理员也注意到了,她弯腰捡起由美子的木凉鞋,送到她的脚下,并说了声:
  “谢谢!”
  然后,她捡起那本辞典一样的书,查了一下背面的标题和藏书号,把那本书塞进了“法律”书架第五层的最边上,便走回了柜台。
  由美子心脏仍在怦怦乱跳,膝盖也在发抖。为了振作一下自己,她试着做了一次深呼吸,但那个气息也好像害怕似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为了消除脸上的泪痕,她咯哧咯哧地擦了擦脸。她不愿意回到家,让家里人看出她在图书馆哭的事。因为如果他们问起为什么哭了的话,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上一次那样,那样地拼命袒护栗桥,今天却说他的坏话,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她觉得那样做不对。不,即使对,父母大概也不会这么想的。也许他们只觉得由美子在胡说八道。
  在图书馆厕所里洗了脸再回去吧,由美子这样想,便迈了步子。头很疼,疼得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从那个地方走开两三步,她好像要再确认一次已经逃脱了可怕的事,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法律”书架。她凝视着,于是看见了刚才女管理员捡起整理的那本书、栗桥浩美的那位朋友手上拿着的、像辞典一样厚的那本书,正放在书架里,书背朝着她。是什么书呢?
  她读了读标题,是“六法全书”。
  幸好,白天哭的事和害怕的事隐瞒过了父母尖锐的眼睛。晚饭的时候父母也兴致勃勃,热烈地谈论着昨天玩得有意思,明年要住两宿、三宿去海水浴之类的话。尤其是母亲文子这段时间一直——柿崎老师来访以后——似乎很愉快的样子,脸色很明朗,就像少了一件操心的事一样,这一点看起来甚至有点忘乎所以了,所以由美子心想即使自己样子不正常,她也几乎不会觉察到的。
  回家以后偷偷检查的时候,头的后面有一个地方用手指一碰疼得让她跳了起来。她还觉得那地方肿了。整个头都很沉重,虽然伤在后头部,但有的时候一直到鬓角都一跳一跳地疼。
  即使如此,由美子对父母什么也没有说。如果他们发觉了,就辩解说“骑自行车摔的”,或者“看旁边的时候头撞在了电线杆上”,不过她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如果在辩解的时候伤心得哭起来的话,父母也许会觉得奇怪的吧。
  然而她甚至害怕说出是栗桥浩美伤害了她。一旦说出口,那就成了真的了。栗桥怎么能成为那个样子呢?只要由美子默默忘记这件事,它便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晚上八点以后,由美子正在自己的房间发呆,听见文子招呼她去洗澡的声音。
  “现在哥哥洗完了,快点!”
  “我今天不洗澡了。”
  “说什么?不是浑身是汗吗?不能不洗澡!只是冲个淋浴也行。”
  由美子慢吞吞地站起身来,用手摸了头的后面。刚碰到肿起的地方,便跳疼了一下。她想,能洗澡吗?洗了澡也许头会疼得更厉害。
  正在犹豫的时候,楼下又传来了文子催促的声音。虽说放假了大家应该放松才是,但她的母亲本性是个严厉的人,无缘无故地磨磨蹭蹭不听话,她马上就会大发雷霆。没办法,由美子走出了房间。
  她听见往上爬楼梯的声音。是和明。他头上蒙着浴巾,打开半袖睡衣的前面扇着。昨天一天又晒得更黑了,走进楼梯和走廊的暗处,便好像只看见他的一排牙齿了。
  由美子想一言不发地把哥哥让过去,但是和明上完楼梯后站住了,略微歪着头看着由美子。
  “躲开呀,”由美子说,“我要去洗澡。”
  和明没有动。他好像很困惑的样子,嘴巴咕哝半天,才终于说出话来:“由美子,你今天哭了吧?”
  由美子紧张地抬起头。
  “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哭了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呀?”由美子噘起嘴来说,“你是不是傻瓜呀,哥?”
  但这一次和明没有被妹妹问住。
  “可我看见了,就在图书馆前面那条路上的信号灯那儿。你摸着头后面,抽抽嗒嗒地哭。”
  由美子吃惊地问:“哥,你在吗?”
  

模仿犯 第一部(下)3(11)
“对呀,因为秦野的公寓就在图书馆那边。”
  秦野就是和明今天去一起玩的朋友。
  “是不是与人家吵架,头挨人家打了?看着挺疼的。跟妈好好说一说,让妈上点药。”
  由美子完全慌了神,什么也说不出来。确实头的伤很疼,而且过了这么久疼痛丝毫也没有消失,所以她正在担心呢。
  她的头脑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话,你管不着啦,人家的事你别随便看啦。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毫不理睬地走过去。还想骂他,哥哥傻瓜废物,我最讨厌了。
  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与脑子里所有的想法、辩解、谩骂、瞎编乱造都不一样。
  “哥,”由美子问道,“你背叛栗桥了?哥,你对栗桥干了什么事?栗桥可生气可生气的了。”
  “所以,我才挨打的。”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唰唰地流了下来。
  结果那天晚上由美子没有洗澡,因为和明把由美子带到了楼下,招呼父母说:
  “有件事要商量一下。”
  他这样好好地领着妹妹,这在高井家还是前所未有的事。由美子与白天遇着栗桥浩美的时候一样觉得很吃惊。后来想起来,由美子也理解这是因为哥哥得知长期以来一直折磨自己的自卑感有可能元凶是视觉障碍之后,在短暂的时间内便建立了自信,但无论如何当时还什么也不明白,因此她甚至怀疑这个哥哥是长相跟哥哥一样的生化电子人。天哪,栗桥浩美的幽灵和高井和明的生化电子人!
  由美子想到了害怕的事情,便又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和明好像由美子的代言人一样,拼命地解释白天发生的事。父母吃惊地瞪着眼睛,听完他的话,便问了由美子刚刚向哥哥提出的同一个问题:
  “栗桥说的你背叛了他,是怎么回事?”
  和明一下子有点语塞,眨巴着那双小眼睛,鼻子下面渗出了汗珠。尽管他感觉脱胎换骨了一样,但不善自我表达、不善言辞方面与以往仍然没有变化。
  他现在牵着蒙住双眼的人的手,领着那双手,让他抚摸眼前形状复杂的东西,猜这个形状复杂的东西是什么。如果不按正确的顺序,领向正确的方向,就得不到正确的答案,所以他感到很紧张。为什么呢?因为和明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确切地需要这个答案,因为他一个人无法解开这个谜,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形状复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和明开口说。他好像在寻找需要的词,舌头在嘴里卷了片刻以后才说:
  “我呢,瞧,很笨,所以……”
  “你不笨!”文子马上打断他说。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但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笨,对吧?”
  文子勉强答应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我的朋友非常少。栗桥呢,非常……怎么说呢,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对于我来说。”
  “对,对。”伸胜附和道,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什么话都谈。比如我问过栗桥,我为什么这么笨,老师的话一句也听不懂?”
  文子慢慢地眨眨眼睛,问道:
  “栗桥说什么?”
  “他说,天生的,没办法。”
  文子的眼睛愤怒地瞪着。
  “但他也说,你这样挺可怜的,我照顾你。因此我总是跟着栗桥,对吧?”
  这一点和明说得对。
  “我觉得好像没有栗桥,自己啥也干不了,所以一直想,栗桥讨厌我了的话,就不好办了。”
  和明耸了耸圆乎乎的胖肩膀,缩起身体和脖子。
  “所以我想栗桥说什么,我都得听。”
  文子忽然明白了。以前和明一直都是这个姿态、这个表情、这个样子,家里的人甚至都早已习以为常了。这就是这孩子的风格,就是这个孩子的生活,就是认定自己必须对一样大的孩子惟命是从的那种生活。
  伸胜一直沉默着,这时开口问道:“那具体是怎么回事呢?你说什么都听栗桥的。”
  见父亲以提问的方式引导他说下去,和明好像放了心。他瞥了一眼父亲的脸,肯定那张脸没有生气以后,说道:“比如,栗桥忘了带东西了吧,特别是小学的时候不是经常要从家里带些无用的东西吗?”
  这时似乎觉得该自己说台词了,由美子赶紧说:“你是说用来做手工的牛奶包装袋、空罐什么的,是吗?”
  “对对。栗桥忘了带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让我把带的给他,所以一直我就常常准备两份儿带到学校。”
  “那你就什么也不说就把东西给他吗?”
  “是。”
  “因为不然就要挨打挨欺负,是吗?”
  “这种事也有过,”和明老实地点了点头,“但也经常不拿我怎么样。可我也害怕他不拿我怎么样。”
  文子对丈夫说:“所以这就是刚才这孩子说的嘛,除了栗桥以外他没有朋友。”
  伸胜一声不响地抱着肩膀,深深地垂下头,下颚几乎贴到了胸脯。
  和明见状又缩了缩身子。他想父亲在为他感到羞耻,觉得他“没出息”。
  “我知道了,和明,”文子鼓励说,“你和栗桥一直是这样的一种朋友关系,对吧?”
  这时伸胜冷不防地吐出一句话来,说:“这种关系哪里是什么朋友,是奴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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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第一部(下)3(12)
“你,”文子劝住伸胜,“现在听他说,并不是为了训斥这孩子。”
  然后又朝向和明,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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