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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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域-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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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是明天下午,行吗?”

  罗汉山立刻说:“好,就明天下午。我会筹好款子的。不过超过的部分,利息可能会高一些,可以吗?”

  “可以,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请你准备好汇票,蓝伯来办理。”她说着便站了起来,“我该走了,上午还要去见海爷。冯振德的事我再说一遍,我会管的。去见海爷也是为了这件事。有什么事,我们多保持联系。再见,老罗。”

  罗汉山笑着和希姑握了握手。他明白他的这个决定做对了。希姑是个很可靠的人。他一直把希姑和蓝伯送到楼下,并看着他们乘车离去,这才回到楼上去。他走进二儿子的办公室,问他:“我们的后备款里有多少港币?”

  二儿子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后备港币八百万。昨晚给你的报表里有这个数字,你没看报表吗?”

  罗汉山笑了,“不,我当然看过报表了。”他笑咪咪地离开了办公室。 。。

《黑域》第三章(12)
上午  7点45分

  于小蕙没有想到,恶运这么快就来了。

  她一夜都在恶梦中辗转反侧,光怪陆离的画面就象拍坏了的黑白胶片一样,在眼前快速闪动。在这些画面中间,一会儿是安东尼,一会儿是唐吉成,他们凶狠地咧着大嘴,象狼一样向她扑过来。她又喊又叫,拚命地向前奔跑。她急得喘不过气来,而他们的手就在背后一寸远的地方挥舞着。后来这两个人消失了,周围漆黑一片。黑暗中有蓝荧荧的目光在四周闪耀着。她恐惧到了极点,她想象发疯似的尖叫。却一声也叫不出来,嘴里就象堵着一块破布似的憋闷难忍。猛然之间,耀眼的灯光把周围照得一片雪亮。她在强光下死死地闭住眼睛。可那强光象火一样烤灼着她的全身,让她透不过气来。她猛地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外面天已大亮,早晨的阳光象火一样照耀在她的脸上。全身汗水淋淋,毛巾被象着了火的绳子一样缠在身上。她想,她一定是把脸捂在枕头里,被憋醒的。

  何敏不在身旁,这时她听到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进门就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的门都开在客厅里。

  昨天晚上,她不敢再回自己的家,不安就象一根钢丝似的系在她的心上。

  她和何敏离开白云饭店,一路上总有被人跟踪的感觉。她们就象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一样频频回头张望,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她们既担心是自己多疑,更害怕自己粗心。她们在惶恐不安中回到何敏的家里,又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这难眠的一夜。

  何敏哼着歌走进卧室。苗条的身上水淋淋地一丝不挂,就象顽皮的野姑娘刚从雨地里跑回来。

  “嗨,”她叫道,“你醒了?快起来去洗澡,看你一脸一身的臭汗。你知道吧,你昨天夜里就象漏水的桶一样,哗哗地往外冒汗,害得我也跟着你一块冒汗。洗一下就舒服多了。瞧你,别那么丧气好不好。”

  于小蕙从床上坐起来,“我做了一夜的恶梦,我没吓得尿你一床就算不错了。”两人对视着一起大笑起来。

  只一瞬间,于小蕙的心里就感到轻松了许多。她说:“好,我也洗个澡。”她三下两下脱掉短裤和胸罩,她回头说:“何敏,你今天要晒被子了,都被汗湿透了。”

  何敏把一只脚翘在五斗橱的顶上,象在把杆上一样压着腿,一边擦着脚上的水,说:“快去洗你的澡吧,晒被子我还不知道吗。快去吧,壶里有热水。”

  于小蕙走进厨房里。何敏的洗澡方法既简单又方便。全部设备实际上就是三根连在一起的塑料软管,一头接在水龙头上,一头插在煤气灶上的水壶里,还有一根则接在头顶的莲蓬头上。

  壶里的水快烧开了,发出吱吱的响声。她拧开自来水,凉水把壶里的热水带出来,冲在她的身上。水温正好,冲在身上十分舒服。她慢慢地洗着脸,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她现在只能等待了。这时,她听到何敏的喊声。她想,何敏大概是在催促她呢。

  她关了煤气灶和自来水,她伸手去拿香皂的时候,才意识到何敏的喊声不对。

  她听到何敏在喊:“外面是谁,是谁在外面开门?是谁?”

  于小蕙向厨房外面看了一眼,只见何敏站在卧室的门口,用手里的毛巾遮着胸脯,正惊愕地看着客厅的门。这时,她也听到了,有人正用钥匙来来回回地拧着门锁。心里刚刚涌出来的不安顿时就象闪电一样传遍了全身。她往后退缩的时候,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何敏叫道:“你是谁,你快出去!”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就是那个于小蕙!”

  何敏逃进了里屋,“什么于小蕙,你快给我出去!”但接着就听到她的一声喊叫,和摔倒在床上的沉重声音。

  那个男人恶狠狠地问:“快说,你他妈的把那个戒指藏哪儿了!你他妈的快说呀!”卧室里传来打耳光的声音。

  何敏的声音已经变得憋哑和沉闷,“什么戒指,我不知道。你放开!我要喊人了!啊──”

  男人叫道:“你他妈的再喊我就宰了你!”

  何敏的声音嘎然而止。

  于小蕙在恐惧中瑟瑟颤抖,她踮着脚尖跨出厨房。透过卧室敞开的房门,她从衣橱的镜子里,看见何敏赤身裸体仰面躺在床上。一个矮壮的男人站在床边,用床单擦着刀子上的血,一个膝盖还压在何敏的身上。血正从她上腹中间的刀口里喷涌而出。她蜷曲的双腿正抽搐着松驰下来。

  那男人左右看着离开床边。于小蕙慌忙退回到厨房里。她吓得几乎昏过去,她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喊出声来。

  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那个男人下一步就要进行搜查了,他要找那个戒指。他把何敏当作自己,追问那个戒指藏在哪儿了。早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她干吗要拿那个戒指!她全身瑟瑟地抖着,恐惧地看着周围,寻找逃生的办法。

  但她立刻就绝望了。她除了手里的一条毛巾外,没有任何可以遮体的衣服。她想起来,她把衣服都脱在卧室里了。没有衣服她无法逃出这个门。

  她的目光在仓惶的搜寻中,看见了灶台上的菜刀,但她立刻就放弃了。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对手,他只一下就会把自己打倒在地。那之后会怎么样?她就不敢往下想了。

  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关上厨房的门,但立刻就发现,这个门上连个插销也没有。她哆嗦着想,这门上就是有插销又有什么用!难道一个插销就能把那个人挡在门外吗?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门后的哑铃。这是何敏平时锻炼用的,这东西十分沉重。她拚命地想该怎么利用这个东西。她能用它来打人吗?不可能,她不可能把它抡起来。她盯着虚掩的房门,眼前一阵模糊,恍惚间她想起上小学时男同学们做的恶作剧,在门顶上放一块抹布或者半杯水什么的。她一转眼,立刻看见放在水池边的方凳。凳子很脏,是何敏平时放菜篮子的地方。她听到那个男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拉开抽屉的声音,她感到那人就要到厨房里来了。她再也不能犹豫了。她竭力克制着颤抖,把方凳搬到门口,用双手抓起那个哑铃。她没想到它会那么重。她万分紧张小心翼翼地站在椅子上,把门拉开一条两寸宽的缝,举起哑铃放在门顶上。

  她哆嗦着爬下方凳时,听到那个男人走出卧室的脚步声,还听见他轻轻地咦了一声。她想他一定是奇怪厨房的门怎么关上了,这使她在挪方凳的时候发出咯的一声,她猛地直起腰来,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后来发生的事,就好象是在梦中,那一幕幕推演的过程仿佛被激光蚀刻在脑子里似的,让她永生难忘。

  门是被突然推开的,那矮壮的人一步跨进门里。

  她清楚地看见那张粗野的脸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发生的变化。他好象正想开口,也许他正想说:你就是那个于小蕙吧!

  就在这时,那个黑色的哑铃就象跳水运动员在高高的跳台上做直体空翻动作一样,无声无息地翻落而下,那形象优美而又飘逸,犹如慢镜头的逐帧显现,轻灵而又舒展,令人刻骨难忘。

  哑铃在那人的头上轻轻一触,又跃然而起,翻转而下。哑铃在水泥地上弹跳了几下,带着隆隆的响声一直滚到她的脚下。

  那人的脸上露出怪怪的笑容,似乎在嘲笑这轻飘飘的哑铃。他抬起一只手向于小蕙走来。于小蕙惊恐万分地向后退去,一直靠在窗台上。那男人意外地张开双臂,直挺挺地向她扑来。他的两臂松软无力地抱住她的身体,他的头在她的小腹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后向下滑去。直到这时,那些早已喷溅到空中的血才冲洒到她的身上。从她的胸脯一直到耻骨再到两腿,就仿佛被人用鲜红的颜色从上到下刷了一下似的。

  于小蕙呆呆地站着。

  在那一刻里,她的意识一片麻木,仿佛她的身体整个化成了一堵石壁。她唯一感觉到的就是,那人头上的血喷涌到她的小腿上和脚背上所留下的令人着迷的温暖。

  这种感觉在她终于清醒过来之后导致了翻江倒海般的呕吐,使她俯在水池边上好一会儿直不起腰来。

  她后来用凉水洗脸。凉水就象尖锐的针一样刺进她的皮肤,使她的全身猛烈地颤抖起来。她清醒了许多。对着墙上沾满油污的镜子,她看到自己死人一样白里透青的脸。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血,看着地上的男人,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必须先把这个男人弄走,才能清洗身上的血迹。

  男人很重,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拖出厨房,让他直挺挺地躺在客厅的中间。她重新回到厨房里。她抽出水壶里的塑料软管,在里面灌满了凉水,把它放在煤气灶上。灶眼里喷出蓝花瓣似的火舌,舔着冰凉的壶底。

  她感觉到了脚趾间的粘滑,地上的血已被她踩得一踏糊涂。她的肠胃又开始翻腾起来,但她终于忍住了。她把软管接在水龙头上,开始冲刷地上的血。通红的血水盘旋着流进地上的污水口里。

  壶里的水开了,发出吱吱的响声。她把软管插进水壶里,把另两头接在水管和莲蓬头上。莲蓬头里喷出热水,她喘息着开始冲洗身上的血,直到全身变红,象纸一般透明了才罢手。

  她用毛巾擦着身体,穿过客厅,走进卧室里。她尽量不让自己往床上看。但她从眼睛的余光里可以看见,何敏的血已经染红了大床。她心里觉得非常非常对不起她。她是替自己死的。自己刚才是那么胆怯,没有站出来说:我是于小蕙。我会站出来吗?她这样问自己。不知道,她一点也不知道,可能不会。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即使是现在,她离死亡也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她拉开何敏的衣橱,找出何敏常穿的内衣和外衣,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稍有点瘦,但仍相当合身。她简单地梳了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色苍白,便用何敏的扑粉擦了擦脸。

  她转身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打开来,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枚戒指。现在她明白了,一切皆因它而起。她猜想它一定非常重要。已经有三个人为它而死了,她感到它的每一片晶莹都闪着死亡的灵光。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无异于携带死亡。

  她向周围看了看,想不出把它藏在什么地方才好。她猜想,要不了多久,警察就会到这里来的。警察们会把这里翻个底朝天的。这时,她看见了梳妆台上的一瓶“奥琪”增白粉蜜。何敏曾一再对她说这个牌子的化妆品有多么好。她说你该用用这个。于小蕙拿起增白粉蜜,打开盖子往里面看。增白粉蜜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一。她没再多考虑,立刻把那枚戒指按进瓶子里,一直按到底。随后她小心地把上面抹平,盖上盖子,又重新把它放回到梳妆台上。她捡起地上的三角裤,擦去手上多余的增白粉蜜。她向屋里看了最后一眼,便走了出去。

  于小蕙走出楼门。

  外面的阳光很好,绿篱后面不太宽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蝉单调地鸣着。蝉在单调的鸣声里并没有给她什么预兆。于是,她在向前走了十来步之后便骤然停下。

  在她前面不远的路边,停着一辆灰色的桑塔那轿车,两个男人正从车上下来,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于小蕙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们和屋里的那个人是一伙的。她不可能逃过今天,她早该明白这一点。这个时候,她再次感到自己的身心又象粗糙的石壁一样,麻木了,失去了再为结果费心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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