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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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域-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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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湘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我也感觉到了。但那是另一种爱,你不会误会吧。”

  “不,我不会误会。我能看得出来,他很崇拜你。他说,他希望我们结婚,他希望你能幸福。最后,他还说了一句……”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有些异样地看着她。

  这引起了希湘的好奇,“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怀孕了。”

  林希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老天,他怎么知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我想他说的没错。我也是一个医生,刚才我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了。他说也许你还不知道,他是昨天给你把脉的时候才知道的。”

  “老天,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我也没有要呕吐或者别的什么感觉呀。”

  “那也是不一定的,这因人而异,有的人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我想他没有说错,你确实是怀孕了。”

  “这么说,我真的是怀孕了?生一个孩子?”这件事是那么强烈地冲击着她。想到她将要生一个孩子,一个她自己的小宝宝,她将搂抱他,哺育他,这真让她感到意外,让她难以置信。在她经历了那么多的摧残,那么严重的伤害之后,她早已把一个女人的全部梦想都抛到九天云外了。她连一个女人的羞耻心都不要了呀。她忍不住想起海爷在他的破渔船上给她擦洗身体,医治创伤的情景,她身上的伤又怎是一个女人能够说得出口的呀。

  林希湘被这意外的情况弄得激动不已,很久平静不下来。她忍不住握住郑光楠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前。只觉得眼泪就在她的眼眶里转着,而心里就象有一条小溪在流着。那就象是一条冬天的小溪,冰冷而畅快,那么清澈而凛冽,那么透明,那么波光粼粼地在她的心中流着。

  和郑光楠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为一个女人了,现在才知道,真正的女人是应该能够生一个自己的孩子的。

  她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郑光楠搂住她,“希湘,你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为这个有多高兴。”

  “我知道,我完全能理解。这件事对我来说不也是一样吗?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离开你。”

  林希湘抬起头,用手绢擦着眼泪。她微笑一下说:“我很想要这个孩子,我从没想过我还会有个孩子,真的。不过,你完全不必被这个所约束。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因为这个勉强你。”

  “希湘,”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地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仅仅告诉你这个消息,也不是为了因为有这个孩子我才必须回到你的身边。不光是为了这些的,还有别的原因的。”

  “是什么?”她轻声问。

  “还记得你第一次去看病吗?我说,你过几天再来,看看结果怎样。那几天里,我很担心你会不来。当时我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可笑,五十岁的人了,忽然惦念起自己的病人来了。那时候,你就吸引我了,不是一般的吸引,我不好意思承认这一点就是了。我没想到我们后来会发展得那么快。那天晚上看戏的时候,我真忍不住要去触摸你的手。我是一个很保守的人,很传统,可这些都抵挡不住你对我的吸引。”

  林希湘微微地笑着说:“我也没想到我会那样。那天晚上,我就是舍不得和你分开。你知道,许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度过夜晚的,夜晚是我最难熬的时候。”

  “我也一样,”他轻轻抚摸她的手,“独身了许多年,我很担心会遇不到一个合适的人。认识了你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表示愿意和我结婚的话,我会怎么样。我想我会立刻就和你结婚的。可是你从来没有提过这个,甚至连一个暗示也没有。我很奇怪。有几次,我真想提出来问一问你。但我始终没提,因为我觉得我的年龄太大了一点,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医生,配不上你。你比我年青得多,又是这么漂亮,看得出来你的经济条件很好,我怕你会拒绝我。那时候我如果向你求婚,你会拒绝我吗?”

  林希湘想了一下,笑着说:“恐怕我真会拒绝呢,我没往那个方面多想过。能够和你来往,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了。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很愿意的。你呢?”

  郑光楠搂住她的肩膀,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我也很愿意,非常愿意。”

  林希湘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他,轻声说:“可是你还有疑问。”

  郑光楠摇摇头,“那已不算什么了。昨天晚上,明维已对我讲了一些你的事,他知道的都对我讲了。说真的,以前我曾想过,你可能是任何一种人,从事任何一种工作,唯独没想过你是这么生活的。说你就是传说中的七哥,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怎么会这样生活呢,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能告诉我吗?”

  希湘神情有些晃惚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着黑黑的光,脸色已白得象纸一样了。

  郑光楠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轻轻揽住她的胳膊,“希湘,你这是怎么了?”

  她象怕冷似的耸起肩膀,把脸转向窗外,“从前的事,让我怎么和你说呢。”

  郑光楠感到自己触到了她的痛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端起桌上的咖啡,递到她的手里。他惊讶地看到,她已满眼是泪,她在拚命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她,轻轻地拍着她后背。

  周围静极了。不知何处传来的一阵音乐,象泉水一样断断续续从窗缝里飘进来,流动着,渐渐地消失了。沉静片刻,又叮叮咚咚地飘进来,在空气中悄然地悬浮着,渐归于无。

  好一会儿,希湘才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擦去泪,淡淡地说:“以前的事,我迟早总是要告诉你的,迟说不如早说。”

  他急忙说:“刚才是我多问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不,我想现在就告诉你。你到这里来。”她把他拉到窗前,把半掩着的窗帘全部拉开。房间里立刻明亮了许多。她注视着他,把手伸到背后,拉开拉链,脱下连衣裙让它飘落在地上。她解下胸罩,把后背转向窗口。她说:“你看看我的背上有些什么,你仔细地看。”

  她的后背洁白光滑,象无暇的白玉。但在明亮的阳光下面,仔细地看,便能隐约看见一片一片颜色稍深的暗影。暗影呈不规则的形状,就象一幅幅的地图,布满了整个后背。再往下,腰部和臀部也有一些,臀部上的暗影更深一些。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未注意到的。

  希湘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这些影子是怎么弄出来的吗?它们都是在水泥地上被推来拉去磨出来的。”她把身体转向郑光楠,用手托起乳房,说:“你再看这上面,都有些什么。”

  郑光楠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对猜到的东西不敢相信。他看见在她的乳房上面,乳头和乳晕的周围,也有一些浅浅的不易察觉的暗影。所不同的是,这些暗影都是弧形排列的,或长或短,横斜不一。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都是被牙齿咬的。

  他抬起头,惊恐万分地看着她,脸也被这惊恐扭曲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把她搂在怀里。心里,却疼痛得象刀割的一样。

  他们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讲起她的父亲,讲了民兵指挥部里五个值班的男人,讲了看守所里的看守,以及那十几个恶狼一样的犯人对她的整夜摧残。她在叙述的时候,几次被痛苦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浑身颤抖着几乎难以自持。

  郑光楠紧紧地搂着她,轻吻她的额角。他不敢劝阻她,怕她会突然失去控制。他是经历过那一段岁月的,也听说过一些悲惨的故事。但听受害者这样面对面地叙述自己的惨痛经历,却是第一次,而这个人又是他所深爱的,这一点尤其令他难以忍受。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世界永远是丑陋的,生活也永远是丑陋的。幸福和快乐,都不过是瞬间的星光闪耀,猝忽而逝。他一直认为这话未免偏颇,但千百年来的社会历史和人类历史,不就是充满了痛苦和悲哀的历史吗?远的不说,在那短短的十年里,就发生了多少惨不忍睹的悲剧呀。

  他想起昨天晚上,曹明维对他说的那些话。

  “别把好和坏截然分开,因为那是分不开的。”曹明维坐在他的书房里,目光恬淡地注视着手里的茶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象在叙述着一件生活琐事。他那么年青,却早已超然物外,寻常道出的话,却象石头一样坚硬而又沉重。

  他说:“一枚硬币,哪一面是正面,哪一面是反面,你能确定吗?你确定了,那是因为你给它定了标准,那是你定的标准,而上天定的标准又是什么呢?正即非正,为何偏要说其为正?正不就是反吗?就如长处就是短处一样,人所具有的优点,恰恰也是他的缺点。吃苦耐劳者,恰是因为愚昧;勇猛强硬者,则是因为野蛮。光荣者是因为隐藏了自己的耻辱,无耻之徒是因为他向往伟大。求真须先造假,行善是为了作恶。人不能只有一个立足点,生活则只在反复无常中进行。你信我的话吗?”

  他说:“生就是死,并不象哈姆雷特说的那样可以选择。道德在人类中产生,也必将在人类中死亡。三十年的河东,注定了三十年的河西。所以我说,人不应该束缚自己,而应该活得自由和轻松。孔子说:‘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人活着只是自己在活着,又何必受外界的影响呢。庄子回答惠子说:‘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你有你自己的太阳,你自己的太阳照耀着你,你就应该在自己的太阳照耀下生活。”

  昨天晚上,郑光楠在半暗的台灯底下,听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仿佛进入一种朦胧漂渺的世界里。心如止水,平静得就象袅袅生起的炊烟一样。他当然能感觉到其中的虚无,但其中变幻莫测的玄理,还是引起他深深的思索。

  他笑笑说:“你就不要和我谈哲理了。”

  曹明维淡淡一笑,“哲理即世人眼中的真理。但真理其实都是谬论,超越真理,才能超越谬论。我说的话都可称之为真理,因此也都是谬论。你不必往心里去。”

  郑光楠走到窗前。外面的阳光很耀眼,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他回头转向林希湘,他抚摸她身上那些曾经被严重伤害过的地方时,感觉到心里的痛苦。他想,她当时的痛苦是更加无可比拟的。他说:“如果我提出我要和你结婚的话,你会怎么回答我?”

  希湘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偎在他的肩上,“我当然很愿意,一个人的生活是很寂默的。但是我不想让你沾上我所干的那些事情,不想让你也被牵连进去。你知道,我们那里面的事都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我也不想沾你们那里面的事。不过即使受了什么牵连我也不在乎,在我这个年龄,那已经无所谓了。我只认定一点,你即使遇到了什么麻烦,也仍然是我的妻子。”

  
  下午  14点35分

  沙传泰很恼火,他一下午都没有找到冯振德。

  他先按地址找到了他的家,但他家里没人。他住在一栋高层公寓的八楼上。沙传泰乘电梯上去,他向弯曲的小走廊里看了一眼,里面没人,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走到冯振德的门前,侧耳听了一会儿,屋里很安静。他掏出一张硬塑料卡片,插在门缝里,几秒钟后他捅开了门锁。

  他小心地推门进去,这是一个四室一厅的大套公寓,但房间里的装修和摆设庸俗而零乱。床上的被子没有叠,地毯上扔着几只绣花拖鞋,一些穿过的脏衣服扔在沙发上和椅子上。

  屋里有一股怪味,他疑惑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大麻味。他没想到他还有吸毒的嗜好。

  他在屋里检查了一遍,他没指望在这里会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确实没找到什么。

  他顺路去了冯振德的旅游公司。这是一间临街的小门面,但里面装修得很精致。铝合金的门窗,茶色玻璃,墙上是正流行的多彩喷涂。黑色的羊皮拐角沙发和硬木茶几被擦得一尘不染。柜台上放着鲜花和电话机,墙上贴着往各地旅游的线路图和价格表。三两个年青人认真地看着那些图表。

  柜台里的漂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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