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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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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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任何人……”张泌道:“你是预备去琅琅阁么?”舒雅道:“嗯,想最后去看一眼……”语气突然变得抑制不住的哀伤,“我本来是为了云如才从歙州家乡来到金陵,如今云如不在了,我一刻也不想多留在这里……”
  耿先生道:“如果你没有下毒,难道你不想查出凶手为李云如报仇么?”舒雅绝望地道:“人都死了,查出凶手又有什么用?能让云如活过来么?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活过来么?”不愿意再与二人多说,也不再去顾及张泌手中那封信,匆忙步下石桥,往花厅而去。
  张泌凝视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不是他。”耿先生道:“嗯,他爱的女子死于非命,他的心中也仍然只有爱、没有恨,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舒雅来到厢房中,李家明只穿着一身内衣,埋头正饮闷酒,半醉不醒,见舒雅进来,也不理睬。
  舒雅道:“家明,我有些话想说……”李家明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我一直就看不惯你吞吞吐吐的那个窝囊样儿。”舒雅犹豫道:“我和云如一直有私情,曾经被王屋山撞见过。王屋山还拿到了我写给云如的一首情诗,一度威胁说要告诉恩师知道。我有些害怕,曾经跟云如暗中商议,想逃回歙州老家,但云如却是不肯,说她自有办法对付王屋山……”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家明。李家明依然自顾自地饮酒,毫无异色,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些事。
  舒雅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所以我怀疑是云如要杀王屋山,结果反倒是她自己在混乱中误打误撞地喝下了毒酒……”李家明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你胡说什么?”
  舒雅一下子胆怯了。
  李家明大声道:“我告诉你小子,云如弹完琵琶下场后,一直坐在我和韩相公中间,不要说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就算她要下毒毒死王屋山,以她的精明,怎么会自己喝下亲手下了毒的毒酒呢?”舒雅见他发了火,不敢再接一句。
  李家明又道:“小时候我们家里穷,娘亲又去世得早。云如小小年纪就操持家务,她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却能记住复杂的账目。通常她从集市上买了东西回来,种类再多,她也能分毫不差地说出它们的价钱,从未出过一点差错。她这么精明,怎么会弄错金杯呢?”
  舒雅听他提起陈年往事,很是心酸,忙道:“我知道云如不会错,可是……”李家明道:“要说云如真有什么错,就错在一直对你旧情难忘!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舒雅分辩道:“我和云如彼此真心……”李家明道:“行了行了……你们那点事我比谁都清楚。我就不该把你介绍给韩熙载当门生的,你不来金陵,云如说不定也不会死……”
  舒雅大气也不敢出,畏畏缩缩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云如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李家明一下子呆住了,愣了半晌,才道:“云如肚子里的孩子原来是你的?你知不知道我妹子是你师母,与她偷情是一回事,让她怀上你的孩子则是另外一回事?”舒雅沮丧地点了点头。
  李家明左手猛然抓起桌子上的酒壶,作势要向舒雅砸去。舒雅惊叫一声,吓得抱住了脑袋。
  忽听见外面有人道:“张公,王屋山已经醒了。”李家明这才意识到房外还有旁人,冲过去拉开门,见张泌与耿先生正站在廊下,眼睛望着自己这边,各有惊诧之色。显然,适才他太激动、嗓门太大,他说的话外面的人都已经听见了。
  张泌见李家明露出脸来,便朝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并不是有意偷听,随即侧头道:“我们去琊琊榭吧。”正欲往外走,差役梁尚忙道:“张公请这边走。琊琊榭与花厅是连通的,须从里面走。”耿先生道:“看来王屋山在韩府姬妾中地位最高呢。”梁尚道:“不过她似乎人缘不大好,一直昏倒在床,也没有一个人来看看她。”又道,“二位一路进来,有没有发现人少了许多?”张泌道:“嗯。”梁尚道:“昨日典狱君一走,府里好几个侍女就收拾细软溜走了,今日一早又听管家说乐伎们也都跑了。老实说,小的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家,以前总以为豪门大户吃好的、穿好的,天天过着好日子,这两天亲眼见到,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泌道:“这就是了,高官位显者未必真如意,粗茶淡饭者未必不快乐。”
  一边说着,一边穿过花廊,来到琊琊榭。另一名江宁府差役姜闻正在月台上等候,一见张泌,忙上前见礼,又道:“王家娘子就在里面绣房中。适才她醒了吵着要喝水,小的进去倒了一杯茶给她,她问小的是谁,小的回说是官府派来保护她的,出来后就赶紧叫老梁去禀告张公。”张泌道:“你做得很好,有劳了。”又道,“我们先等在外面,免得人多惊吓到她。”向耿先生使了个眼色,耿先生会意,推开阁门进去。
  王屋山正半躺在床上喝水,忽见一名女道士进来,不免惊诧万分,坐直身子问道:“炼师是……”耿先生道:“贫道耿先生。”王屋山道:“呀,我听相公提过你的名字,原来炼师这般年轻。”耿先生微微一笑,坐到床榻上,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这才柔声问道:“你感觉好些了么?”
  王屋山脸色顿时极是难看,哽咽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耿先生最怕见人哭,忙劝慰道:“别哭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她虽是出家之人,却是世事洞明,知道王屋山这类女子最在意什么,果然很是有效,她立即止住了哽咽。
  耿先生道:“好了,你现在能告诉我,是谁想要往金杯中下毒杀你?”她丝毫不提阴阳两只金杯有可能弄混、凶手目标或许是韩熙载的话,径直问王屋山,只为看到她最本能的反应。
  王屋山本能地抓住了被子一角,脸有惊恐之色。耿先生温言道:“贫道知道你很害怕,不过你放心,官府已经派了人在外面保护你。”王屋山略略放了心,低声道:“有劳。”耿先生道:“不过……如果你不说出实情,难免会再遭毒手。”
  王屋山又焦躁了起来,急道:“炼师刚才不是说官府要保护我么?”耿先生道:“是说过。可是大家都知道凶手是你认识的人,能够自由出入韩府,防不胜防啊。”王屋山对她的话丝毫不觉意外,只是略略有所迟疑。耿先生劝道:“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还是……”王屋山果断地道:“是李家明。”
  耿先生大感意外,忙到阁门口叫张泌进来,介绍道:“这位张公,是典狱君的尊父。现下韩府命案由张典狱全权负责。你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张公,他才好帮你。”
  王屋山哪里顾得上去理会谁负责调查命案,她只是想赶紧将打开的话匣子全部倒出来,当即道:“我在被我家相公君收入韩府之前,本在教坊为舞妓,教坊副使李家明是我上司,我们二人一直……一直……”耿先生道:“一直有旧。”王屋山忙辩解道:“不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我嫁入韩府为妾,其实主要的目的也是想摆脱李家明。原以为只要我进入韩府后,我们便能理所当然分手。只是他……李家明他……”
  耿先生道:“李家明却始终不肯放手,一直对你纠缠不休?”王屋山点头道:“正是。他总说……如果我不继续听他的话,他就要杀了我……我本来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张泌问道:“可李家明为什么要挑夜宴的时候下手?他平时应该有很多机会杀你。”王屋山道:“因为……那是因为……”耿先生道:“因为你真正喜欢的人是郎粲,而郎粲刚刚中了状元,你正准备请韩熙载帮他在朝中谋个好官,他一旦得势,李家明就更加无法接近你了。”
  王屋山惊骇地看着耿先生,不知对方为何能知道她心底深处的秘密,那可是除了郎粲外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张泌道:“娘子,事情缘由真是这样么?”王屋山羞赧欲死,却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
  从琊琊榭出来,耿先生问道:“张公以为王屋山所言可信么?”张泌道:“事关她自己性命,不由得她不吐实情。”又对一旁差役梁尚、姜闻交代说:“二位不必再在这里空守,稍后便与我们一同下山吧。”梁尚大喜道:“太好了。”自觉失态,忙解释道,“倒不怎么辛苦,就是这家人全都吃素,小的才一天不吃鱼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张泌道:“有劳二位再等一刻,下山后我请二位差大哥到金陵酒肆去喝酒吃肉。”梁尚、姜闻忙道:“不敢。”
  耿先生道:“我们现在是要去找李家明么?”张泌点了点头:“李家明既有动机,又有时机,按士师的说法,只有他跟李云如一直坐在卧榻上,金杯就在他眼前,随时可以下毒。尤其可疑的是,夜宴当晚李云如中毒死后,他一直愤恨不已,出言极冲,对韩熙载也不例外,但后来仵作到来,发现李云如是死于金杯毒酒后,他再无之前激动言行,这种态度的转化很可能是因为受了巨大刺激……”耿先生道:“嗯,他要杀死杀死爱慕的女人,却误杀了自己的亲妹妹,心情肯定不好受。”
  再来到花厅厢房,只剩了李家明一人,醉醺醺地伏倒在桌子上。张泌一望桌脚,横倒着两个空酒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全喝了。梁尚上前叫道:“李官人!”见毫无反应,又推了推他,却始终不见醒来,发愁地道:“看来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张公,现下要怎么办?”
  张泌道:“我来试试。”走过去将手抚在李家明背上,往下摸到肺俞穴位后,开始用力揉搓。见依旧没有反应,又将李家明右手拿了起来,用点捏的手法按住他大拇指内侧掌骨肥肉处的鱼际穴。只听见李家明“哼哼”了两声,似乎醒了,但却没有抬起头来。
  耿先生将嘴唇凑到李家明耳边,轻声道:“我们已经找到杀你妹妹李云如的凶手了。”李家明一下子就站起身来,大声问道:“是谁?”余人惊讶地望着耿先生,她只微微一笑。却听见李家明恨恨地道:“到底是谁杀了我妹子?”梁尚道:“咦,你明知故问,凶手不就是你本人么?”
  李家明先是一呆,左手迅疾抓起桌上的酒杯,恶狠狠地向梁尚砸来。事出突然,梁尚吓得傻了,浑然不知避让。耿先生一个箭步抢上来,轻巧地将酒杯接住。
  正僵持间,外面有人叫道:“张公人在里面么?”张泌听出是江宁府差役封三的声音,忙道:“你们先在这里看住他。”出门一见封三满脸是汗,却是掩不住的喜色,料到案情已有重大进展,当即问道:“封哥儿辛苦,可是有了重大发现?”封三道:“正是。”上前附到张泌耳边,低声将西瓜凶手如何往瓜中下毒的法子说了。张泌道:“呀,竟是这样。走,我们再去酒窖看看。”
  当下先去厨房找大胖要了把小刀,与封三再来到酒窖,却见里面灯火明亮,舒雅正守在李云如尸首旁垂泪。张泌也不睬他,只仔细查看那四块毒西瓜——张士师只是随后一切,瓜脐歪在了其中一块上,果见瓜脐中部有个小小的凹眼,眼中尚填有未能洗净的泥土;而老管家切开的血西瓜更是凑巧,刚好从瓜脐中间切开,瓜脐下的白芯有一道细微的土痕,越近瓜皮越是明显。事情显而易见,张士师所猜到的下毒方式正是凶手实际采用的方式。
  张泌忍不住叹道:“确是高明。”封三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张典狱真是聪明,竟然能想通凶手下毒的法子,可见还是俗话说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呢。”张泌道:“嗯,毒西瓜案应该已经破了。”
  封三一呆,他与张士师分手时正要往积善寺而去,只知道典狱突然想到了凶手往瓜中下毒的方法,后面的事一概不知,正欲追问,忽听得背后舒雅问道:“凶手是谁?”张泌转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凶手。”回头道,“封三哥,你去找人借个家什,”不再多言,大踏步离开了酒窖。
  重新回到厢房时,李家明正坐在椅子上,神色已然清醒了很多。梁尚、姜闻则从旁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生怕再有异动。
  张泌与封三一道进来,道:“李官人,现在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你,你有杀人动机,也有作案时间,就连王屋山都认为是你下的手。所以,对不住,我得把你带到官府去,我们这就走吧。”
  旁人均以为李家明定会再次发怒,说不定还会拒捕,不料他只是一呆,随即顺从地站了起来,左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预备穿到身上,他的右手似乎受过伤,很不得力,无法举高。张泌道:“官人的腰有些毛病吧?”走过去帮李家明穿好外衣,他没有拒绝,只始终缄口不言。
  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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