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多情(康熙×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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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问多情(康熙×纳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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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事添凄咽?但由他、天公簸弄,莫教磨涅。失意每多如意少,终古几人称屈。须知道、福因才折。独卧藜床看北斗,背高城、玉笛吹成血。听谯鼓,二更彻。
  
  丈夫未肯因人热,且乘闲、五湖料理,扁舟一叶。泪似秋霖挥不尽,洒向野田黄蝶。须不羡、承明班列。马迹车尘忙未了,任西风、吹冷长安月。又萧寺,花如雪。
  
  金缕曲·姜西溟言别,赋此赠之
  
  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翻离合,便成迟暮。最忆西窗同翦烛,却话家山夜雨。不道只、暂时相聚。衮衮长江萧萧木,送遥天、白雁哀鸣去。黄叶下,秋如许。
  
  曰归因甚添愁绪。料强似、冷烟寒月,栖迟梵宇。一事伤心君落魄,两鬓飘萧未遇。有解忆、长安儿女。裘敝入门空太息,信古来、才命真相负。身世恨,共谁语。
  
  容若知道,即便姜宸英面上从来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心下终究是有几分萧索的。文人从来便是以仕途为正道,至于他们常常提及的山水快意,江海余生,实则往往都是无奈之下的抉择。因为他们终归是心高气傲的,所以哪怕落魄哪怕失意,也想在世人眼中尽可能表现得洒脱。
  
  这些容若都再明白不过,然而他却不能相助什么,唯有以此种方式聊以安慰。这从来是他们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
  
  众人四散之后,渌水亭很快又清冷下来。
  
  唯一让他有几分庆幸的是,顾贞观回来了。
  
  他带着为《饮水词》求到的序,回到了京师。这作序之人,乃是因为一句“把酒祝东风,且种双红豆”被人称作“红豆词人”的吴绮。
  
  顾贞观知道,容若对这位诗词格调意境俱是上乘的词人颇为欣赏,故此次南返,特地带上了《饮水词》的初稿,前去拜访。然而这吴绮却是颇为心高气傲之人,顾贞观初访,竟是吃了个闭门羹。但他并不死心,更是在吴绮下榻客栈的隔壁房间住下,于夜间大声诵读《饮水词》。不多时,门被敲开,却是吴绮请他至房中一叙。
  
  彼时远在京师的容若,看到随顾贞观书信一同寄来的序,心中不由感念无限。于是为他在府邸附近修葺了一座茅屋,更是三番两次以词带信,促他北归。
  
  次年,顾贞观风尘仆仆回来之后,《饮水词》已经刊成,并如四年前的《侧帽词》一般,在京城掀起新的一波风潮。
  
  但在新修葺的茅屋前,他看到的纳兰容若,却仿佛从未变过。
  
  眉宇那一点愁绪,即便微笑着,也无法抹去。
  
  顾贞观立刻就想起自己在给《饮水词》作的序中的一句话:非文人不能多情,非才子不能擅怨。
  
  当世之中,又有谁能比面前这人,更当得起这样的形容?
  
  没有。
  
  因为纳兰容若,本就是当世无双的。
  
  *****
  
  然而能留在家中的日子,终究是少的。入秋之后,容若便接到任命,以御前侍卫的身份,兼任照看御马的职务。
  
  玄烨听闻此事后,知道此职辛苦,本打算下诏吏部变更人选。但容若却道不必如此,玄烨心下思量着让他去近郊走动走动也无妨,便也不勉强,只依了他作罢。
  
  由是半月之后,容若便出发,去往柳沟、黄花城等近边地牧马。
  
  然而临行直到前,他才知道,自己原是有人同路的。
  
  只不过随自己同去的是御马,而那人带着的,则是皇家的猎狗。
  
  那人名叫曹寅,亦是玄烨的御前侍卫。
  
  初见之时,容若便觉此人丰神俊朗,绝非寻常之人。然而相聊数语之后,却发现彼此竟是格外投缘。
  
  闲聊之中,容若才知,曹寅本是汉人。而从他祖父开始,家族世代便作为满洲贵族的包衣,也就是奴仆,与皇家关系密切。母亲孙氏曾做过玄烨的乳母,而他本人能文能武,亦是自幼为玄烨伴读,直至十六岁的时候,便进宫做了御前侍卫。
  
  而曹寅不同于容若淡薄无为的性子。他身在宫中,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周遭的人事。所以,自然很早就注意到这位让人无法忽视的权相之子,只是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容若周身不仅全然没有半点纨绔公子的习气,反而竟是如此温良恭谦的一个人。
  
  由是很快二人便相互引为知己,一路上相聊甚欢,倒也不觉路途单调乏味。
  
  这日深夜,容若披着外衣,如往常一般在案前书写,忽地听闻轻轻的叩门声。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是扈从玄烨出游的时候,他这夜间阅书的习惯亦是未曾偏废过。
  
  听到声音,容若起身开门,却见门外正是曹寅。他一手提着灯,对容若一笑,道:“黄昏时分方下了一场雪,此刻天寒,喝杯薄酒暖暖身子如何?”
  
  容若低头看了看他另一只手中提着的酒菜,侧身站在门边让出道来,微微笑道:“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夜风自门外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呼呼地吹来,带着几近刺骨的寒凉。容若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掩上了门。
  
  回身却见曹寅已立在案前,垂首看着其上的诗稿。
  
  “五夜光寒,照来积雪平于栈。西风何限,自起披衣看。对此茫茫,不觉成长叹。何时旦,晓星欲散,飞起平沙雁。”一字一句地念罢,不由笑道,“好一首《点绛唇》!这乏味的旅途,在容若笔下,竟让人看着倒有几分向往之意了。”
  
  “不过随手写就,荔轩过奖了。”容若走近,微微笑道。
  
  “不过……”曹寅伸手拿起诗稿,在眼前看了看,笑容却慢慢淡去了几分,喃喃“我虽不擅文墨,但单看此词,却只觉容若心头似是有什么积郁。这字字句句中,竟总似有几分凄清之意……”说到此,才忽然醒过来一般,抬头笑道,“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容若勿要见怪才是。”
  
  然而容若闻言却有些愣住。他头一次发现,哪怕自己并没有刻意地去想,心中那些无可言喻的惆怅,竟已然被自己付诸弊端,毫无自觉地流露出来。
  
  他笑了笑,伸手拿过曹寅手中的诗稿,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重新看过每一个字句。才忽然发现,这词的作者,胸中竟横着如此浓重的积郁。
  
  但那究竟是什么?
  
  容若无奈地轻笑。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却比任何人都不愿去触及这个念想。所以他选择继续着那几乎为自己所习惯了的压抑和隐忍,将一切死死地压在思绪的最底层。
  
  因为比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夙愿,他更希望的,是留在那人身边。
  
  也许他所希望的,亦是如此罢。
  
  *****
  
  “容若返还之期,应当不远了罢?”一直阅着奏折的玄烨,突然抬起脸问道。
  
  一旁的李德全连忙走近,垂首道:“回皇上,数日前放牧之期便已结束,估摸着明日便能返回。”
  
  玄烨“嗯”了一声,点点头,提笔刚准备在手中的奏折上批阅,却忽地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再度道:“朕最近听闻,明珠在大臣之间走动频繁,你可知是所为何事?”
  
  李德全闻言,面上却略显犹豫之色。
  
  “不知便罢了。”玄烨摆摆手,“朕只是随便问问,明珠和索额图俩人的那点事,朕心里还是清楚的。”
  
  “不瞒皇上……”但李德全却迟疑着开了口,“明珠大人在朝中走动一事,奴才倒是听到了些许说法。”
  
  “嗯?”玄烨笔尖一顿,“讲。”
  
  “奴才听闻……明珠大人,似是四处走动关系,寻求营救一个人。”李德全顿了顿,道,“此人……名叫吴兆骞。”
  
  玄烨闻言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名字似是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没什么印象,便再度问道:“那是何人?”
  
  “听闻……那人先皇时期,因科场舞弊被发配到宁古塔一带……但明珠大人四处走动,只说其中有些冤情……”
  
  “等等,”玄烨忽然打断,“你说那人叫吴兆骞?”
  
  “回皇上,正是。”
  
  玄烨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案头拿出容若的《饮水词》来回翻看。直到目光触到那句“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时,才顿觉恍然。
  
  本就觉得以明珠的性子,怎会如此尽心搭救一个被流放之人。原来,此事竟是源自容若的许诺。
  
  他自然知道,容若的承诺,会深重到何种地步。
  
  然而,即便日日伴在自己身边,有关此事,他却从未对自己提及过任何一个字。
  
  念及此,玄烨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明知容若这般,是源自他自己的固执。他从不开口索取什么,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他索要的,仅仅是同自己白首相对而已。
  
  其余的,都绝非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玄烨心头莫名地感动不已。可是于他自身而言,却是极力地想要为他做更多。他很不能把什么都给他,好将他眉间的那一抹愁绪尽数抹去。
  
  “李德全,有关当年科场舞弊案的始末,你暗中替朕去查查。并且……”默然半晌,玄烨终于开口,顿了顿,抬头看着李德全,一字一句道,“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及。”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幸福生活神马的……




35

第十二章 归期安得信如潮(中) 。。。 
 
 
  康熙十二年十月,纳兰府中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他叫吴兆骞,来自宁古塔。
  
  当他出现在渌水亭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竟俱是陷入沉默。
  
  明珠着实未曾料到,原本困难重重的营救行动,竟会莫名地出现转机。却不只究竟是何人施以了援手,让皇上突然一纸诏令,赦免了吴兆骞的罪。
  
  哪怕此刻这人已站在自己面前,他仍旧猜不出半分来。
  
  容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即便他曾对顾贞观立下了营救吴兆骞的誓约,但这着实是他第一次见到本人。
  
  吴兆骞一袭半新青灰色长衫,难掩其瘦削的身形。一双眉目分外炯然有神,却也遮不住其间半世的沧桑。
  
  这便是顾贞观寻觅近二十年,也要一心营救的人。
  
  容若忽然发现,此时距自己写下“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的句子,刚好过去了五年。
  
  五年,也是自己对顾贞观许诺的期限。
  
  回首往事已有些模糊,但所幸自己终是实现了当初的承诺。容若长长地突出一口气,慢慢露出微笑。
  
  他知道,若顾贞观在此,定会欣喜若狂。
  
  而此时此刻,他却因为母亲新丧,于七月份返回无锡,料理丧事。
  
  但这错过终究是短暂的,容若心知,这二十年的等待都已煎熬过去,仅仅这数月之期,对他二人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
  
  吴兆骞入京之后,在容若的安排之下,暂住其师徐乾学的府中。没几日,他便收到一份自纳兰府邸送来的礼物。
  
  是纳兰公子亲赠送的一副画。
  
  吴兆骞小心翼翼地展开来,之间画中一女子身着貂裘,立于胡沙风雪之中,神色却自若如常,没有半分悲戚。
  
  这女子是蔡文姬。
  
  而立刻吸引了吴兆骞注意的,不是这画的工笔如何,而是一旁用小字题着的一首《水龙吟》:
  
  水龙吟·题文姬图
  
  须知名士倾城,一般易到伤心处。柯亭响绝,四弦才断,恶风吹去。万里他乡,非生非死,此身良苦。对黄沙白草,呜呜卷叶,平生恨、从头谱。
  
  应是瑶台伴侣。只多了、毡裘夫妇。严寒觱篥,几行乡泪,应声如雨。尺幅重披,玉颜千载,依然无主。怪人间厚福,天公尽付,痴儿騃女。
  
  笔划苍劲骨瘦,深得褚遂良遗风。而吴兆骞却能看出,那词句,明为叹文姬身世,实则暗指的却是自己。
  
  吴兆骞一字一句地看完,忽然流下泪来。
  
  “万里他乡,非生非死,此身良苦。”“黄沙白草,呜呜卷叶,平生恨、从头谱。”“严寒觱篥,几行乡泪,应声如雨。”几是有如亲见亲历一般。
  
  “须知名士倾城,一般易到伤心处。”“怪人间厚福,天公尽付,痴儿騃女。”更是一语全然道破自己的心绪。
  
  他从未想过,这自由锦衣玉食,甚至还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的贵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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