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眼眸扫处，腰上肩上都是那人不容推却的手，暗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说，只是冷的开不得口。
太上老君将一个颗暖意丸递与他，“你现在觉得如何？”
“多谢。”丸药稍解了心头的冰寒，带出些暖意来，秦欢眼光扫到一边的傲因，他已然如此，只望真的能帮到师傅。
“小娃娃，你不要紧吧？”傲因磨磨蹭蹭上前，他虽生上古，然心思也有单纯之处，此情景，也觉歉意，便道，“我现在马上去渊泽。”
“慢着。”渊泽之事是杨戬处理的，这曼陀罗和青莲是否有用并不能确定，若放着傲因自行去渊泽，出了事，天庭追查起来，华山这边难免干系，老君思量一下，道，“这也不急于一时，杨戬如今上天未归，毕竟渊泽之事是他处理的，你若私自去换了内丹，一旦有何不妥，他可不要找你。依老道看，还是待他回来再去西北海不迟。”
傲因一想也是，那个杨戬可不是善茬，当初在他手上没少吃亏，他可不愿再去招惹那个煞星，好在华山也还不错，忙点头应着，“正好，我也打算在这儿带上几天，小娃娃……”本想唤秦欢带他到处看看的，被金翅大鹏一眼瞪回来，自己心里先亏了，垂了的眼珠转了转，又扒上三圣母，“美女，这地方你好像很熟的样子，不如就你陪我逛逛。”
天地良心，傲因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这一堆人里，三圣母算是相熟的了。幸好杨婵也明白他说话不可以常理推测，便微笑道：“杨婵日间事务繁多，不便陪同，如果前辈不弃，可让小儿陪同游览，如何？”
“好好好。”
杨婵去唤了沉香小玉来，细嘱了一番，便由二人陪着傲因游览华山风光去了。
秦欢知道自己体寒，皆因三涂河水之故，非药物可医，想师傅也该回了，他不愿师傅为他伤心，看一侧瑶姬也是眼含痛楚，便强打了精神道：“仙子，如果师傅回来了，还望仙子不要提及秦欢的事。”
瑶姬一惊，听意思，莫非这孩子要走。
“仙子莫要多疑，秦欢只是不希望师傅再多有挂心。”秦欢合了双眼，第一次对着金翅大鹏柔和了声音，“不知秦欢可否劳烦妖王寻一处温泉？”
金翅大鹏扣在秦欢腰间的手一紧，没多言，只是法力动处，人已上云霄。
“老君，小欢他到底如何？”
“不瞒长公主，虽然曼陀罗和青莲已然离体，但三涂河水的阴寒有增无减，况陀罗醉入经脉心脉日久，五脏皆伤。如是仙体，还有可解，而今……”老君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瑶姬心中一寒，自然明白老君未尽之言，料是无解，小欢那孩子也不过熬日子罢了。想起当初在钱塘初见时，便觉那孩子非福相，谁知竟会如此，又想到杨戬和后山温泉里生死不明的孙悟空，更觉悲从中来，眼泪倾眶滑下，忙转了身掩袖拭了。
杨婵虽然难过，眼见母亲落泪，再怎样也只能忍了，攀住瑶姬手臂，轻道：“娘，莫要难过了，等二哥回来，若被他知道，岂不是白费了小欢的心思了。”
“娘没什么，只是迷了眼罢了。”瑶姬略整了下仪容，回身时，面上已看不出伤痛，“老君，戬儿未回，还是要劳烦你照拂温泉那边。”
“长公主客套了。老道这便去了。”老君一甩拂尘，往后山而去。
杨婵送瑶姬进屋内休息，母亲近日悲伤太过，空于心肺有损，只是情形如此，劝慰不得，叹一声，也不知二哥那边怎样了，还有玉鼎真人，算算也该回了。
撩了衣摆，拂开疏离桃枝，走向圣母庙后。
有些日没来，坟上又长了新草，蹲□，拨弄着，细语轻言，“彦昌，多时没来看你，你可有怪我。彦昌，你可知，如今这处境，二哥和娘，我都很担心。我只恨我不能分担二哥的悲苦，不能宽解娘的心忧。彦昌，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是你，你该怎样呢……”
金翅大鹏缓缓落在万仞城巅，寻了崖岸处温泉，欲替怀里半昏迷的人解衣，手方动，人却睁开了眼。
秦欢强撑着起身，自行解衣滑进温泉。泉水带着温热漫上来，滚烫的感觉，却让他心口也暖了起来。
仰头枕在一块暖玉上，一头青丝漫出黑色烟华。
一路上，身上冷得紧，心偏还醒着，便着金翅大鹏说说话，那金翅大鹏捡了当初被拔了灵羽安身狮驼城一段来说。
越听心里越冷，突然想起初见菩提祖师时，他问自己的那句修道，红尘烦扰，仙家也不遑多让，生命无尽，到头来不过是寂寞独孤。道门仙家，纷争乱处更甚凡间，看师傅一生拼尽了所有，又如何呢。
又如身边这人，看似二十四部州的妖王，风光无限，不也是招妒惹恨。想起给了自己医毒手卷的师父，告诫自己莫要入世，入世惹风尘。然而，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便是躲至何处避到何方，也逃不开的。
“你可觉好些了？”
身后一抹声音，硬是将秦欢自万千思绪中扯回，心中不由一叹，这人的感情，自己不是不知，身为二十四部州妖王，能做到如此，也算够了。
可是，这段情，他不能应，看过师傅和那个人，轰烈浓郁，却也痛苦纠缠，一世苦短，他只想做个凡人，看世间风尘，得清淡痕迹。更何况，他不是师傅，寿终有终，而这个人，却是无极无灭。贪一时欢愉，不过徒留无尽苦痛，何必。
“这便是狮驼城了。”
“是。”
“不知妖王打算何时回二十四部州？”
金翅大鹏眼神一黯，“你这是要赶人了。”
无声笑，“这话可是无端了，我有什么权力赶人，更何况，妖王的作风，如若不想，何人能强迫。”
“你心里明白。”
话终究还是要挑明，秦欢往下缩了缩，温水几乎漫过脖颈，温热，温热的心，话却冷如往常。
“金翅大鹏，我不是师傅，抱歉。”
第一次爱，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他是妖，他的意识里只有得到，可是这种撕心揪心的感觉，让他崩溃，拒绝，他不接受。金翅大鹏攥紧的手蓦地张开。
秦欢还来不及动作，就见一个身影凌空压下，倏然，人就到了对面，金线纹绣衣浸在水中，漾起不真实的感觉，紫蓝头发搭在水面，几乎缠上自己的黑发，深邃的瞳孔灼灼，是热，是火，是恨，是怒，是疯狂。
“你是你，杨戬是杨戬，我从未将你当做他，这跟他无关。”张开的手扣在秦欢肩上，他想，如果上移，锁上那脖颈，一紧，是不是就解脱了。
“秦欢一生，不会有情。”
一双清眸，偏偏无情，为什么为什么，眼神里是邪肆，是妖的本性，扣在肩上的手移至颈侧，收拢，锁紧，吐出唇的话，有情有恨到无情无性。
“妖从不容许拒绝，我同样不接受拒绝。”磔磔一笑，起身去咬住无色的唇，直至血腥弥漫。
秦欢蓦地冷了眼神，伸手一探，直袭那抹白羽。
可惜，他首创太重，又是受制于人，金翅大鹏手起，法力化作一个金圈，生生将秦欢双手缚牢。眼神一变再变，直至湮没在邪恶里。
“死，带了血的死，多美啊。”手上拢紧，一丝一丝的加力，看着身侧的人一寸一寸沦陷无力，金翅大鹏笑的放肆。
直到那双清眸缓缓合上，头无力的后仰下，青丝烟华在水面飘散，金翅大鹏才蓦地惊醒，手上一松，秦欢整个人无声无息的滑入水中，淹没。
直直的站在温泉中，金翅大鹏盯着水面下的人，救，还是不救，手攥起，又松开，脑海瞬间滑过无数片段，都是这个人的影子。
仰天长啸，想他一世妖王，竟然落的如此，却偏偏不能忘情，他可还是一个妖，一个无情无性的妖？！
伸手将人带起，渡了一丝法力一口气过去，等着那人睁开眼，给他一个眼底的影子。
“你又何必救我，解脱，都解脱，不是很好吗。”秦欢累极，倦极，声音略带了沙哑，颈项上那圈青紫痕迹，扎眼刺眼。
金翅大鹏无声苦笑，如果真的能解脱，他为何会不忍，会心疼，“罢了，你休息一下，我送你回华山。”
☆、聚魂鼎
“祖师，二哥，你们回来了。”
虽然有三星斗辅助，又在兜率宫内休息了片刻，可五彩神石毕竟不同一般凡物，杨戬体内血气也是方休，只他惦念着孙悟空，点了下头，便问老君所在。
“道祖在后山温泉，不曾离开。”杨婵微凝着眉，本想问此行的结果，可是眼见自家二哥一副疲惫神色，踟蹰了下，还是咽下了话头。
“娘呢，也在后山吗？”
“娘在屋内休息。”
杨戬眉头皱了一下，“三妹，我离开的这段期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婵袖内的手一紧，略思索了下，方道：“没有啊，二哥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先紧着那个痞子吧，“三妹，二哥先去后山，娘那里，就由三妹照顾了。”
“二哥！”一个“照顾”，让杨婵猛的一个激灵，她再也经不起什么了，眼圈都不由的红了，略略平复了下情绪，“二哥，让婵儿帮你吧。”
明白过来意思，杨戬勉强一笑，摸索着抚上杨婵的头发，如往常一样轻轻拢着，“傻三妹，二哥没事，不过是怕娘担心而已。”
杨婵还是略微不安的看向菩提祖师，直到菩提祖师微叹着道了句“三圣母放心”，才安下心来，口内却道：“这里布有结界，寻常人也难得进来，娘那边不妨事的。”
杨戬也不再多话，由着杨婵在侧扶了，一行三人径往后山而去。
“菩提道友。”闻声的老君转过身来，“此行可有转机？”
菩提祖师将收于袖内的半块五彩神石取出。老君眼神一闪，五彩神石还是先前的那个，只是其中流韵略有不同，“这是？”
“如果不错，该是贫道那徒儿的一抹灵识。”
哦，那猴子的灵识。玉帝王母可不是吃亏的性子，若非有了相当的交易，如何肯放出这抹灵识，太上老君眼神了不由掺杂了些异样，且看杨戬气息不似先前稳健，心下也料知了一二，但事有亲疏，菩提祖师在，他也不好多问，唯叹息一声罢了。
“师伯祖，祖师，现今，五彩神石和灵识俱在，不知该如何让这二者归一？”
“菩提道友，老道来化五彩神石，这抹灵识，还是道友来引导比较妥当。”毕竟，菩提祖师是那猴子的师傅，相较于自己，会顺服的多。
“好。”手扬起，运起法力，将那抹灵识导出，又分出一丝法力将之包裹了，引着缓缓靠近温泉。
老君见灵识已离，双掌交叠，结法咒，将五彩神石置之其内，用上阴阳二气，小心翼翼的度化着。
灵识在菩提祖师法力的引导下，渐趋靠近了孙悟空，在他额心的纹路上再三徘徊，却不进入。而被老君度化的五彩神石靠近孙悟空的身体，也是附着表面，飘忽不定。
这抹灵识太过细微脆弱，一个不慎就可能烟消云散，菩提祖师不再用力，一甩拂尘，口内道：“悟空，去吧。”
灵识依然徘徊踟蹰，只围绕着那纹路打转。
老君这里也是暗暗不妙，五彩神石虽不像灵识那般脆弱，可若强行压下，怕也只会得碎裂的结果。
似这般，灵识不入，神石难进，让二人一时僵持。
杨戬看不见，听得菩提祖师开口，不由问了身边的三妹，心下略思量权衡了下，道：“祖师，师伯祖，可否让杨戬一试。”
虽然引导法力耗费，于杨戬此时，可谓是雪上加霜，可灵识与五彩神石难以入体，两人无奈，也只好同意。
杨戬运气于胸，双掌各生出一股紫蓝法力，体内循环一周。老君和菩提祖师将手上的力道小心的移至杨戬双掌，将他承接住了，才各自撤了法力。
一手承接着灵识，一手承接着五彩神石，杨戬一心分二。他因看不见，怕一个不慎，毁了任何一方，是以法力皆是在自身运转一周才出，更又于掌心几经柔化，方才落在那灵识和五彩神石上。
痞子，如果，你还记得当初说的那些话，还记得杨戬，就莫要我再担心。
那抹游动的灵识似乎怔了一下，踟蹰片刻，终是随着柔和的法力，一丝一丝自那纹路处渗了进去。同时，五彩神石也渐趋化作孙悟空身形等大，附着，化入，不着痕迹。
看着灵识和神石都安然的于孙悟空融为一体，众人方舒了一口气。唯有杨戬怕此灵识神石不稳，法力直出，不敢有竭，直到老君一句“好了”，才缓缓将法力收回，而时已汗湿重衣，本已压下的那抹痛楚混着躁动的血气，一涌而来。
“二哥！”
“戬儿！”
杨婵忙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