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鸿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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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鸿乱-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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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跟随鸨妈出得正厅,一群青眼流涎之人皆被关于门外,一人嚷道:“妈妈偏心,我也算作常客,方才见了幽鸾几面,何以只认得钱财,庸俗不堪!”半晌见无人理会,却也不舍离去。

    走过穿堂,绕过大理石插屏,眼前现出三间琉璃花厅,厅内幽然静好,飘来阵阵檀香。粉色帐幔惹眼,头顶袭袭流苏弄情,随风轻摇舞动。牙床精琢,繁复华美,云罗稠如春水,碧波荡漾心扉。

    许婉秋见古琴立在角落,文房四宝置于醒目之处,石砚端立,墨色未干,心道:“皆言幽鸾文思敏捷,我观未必真有实学,姑且试她一试,若得捉襟见肘,以平我心头之愤。”睫毛带着不屑,傲慢得翘起,在眼窝处漏下鄙夷暗影,道:“素闻幽鸾文笔卓绝,有前朝名妓鱼玄机之能,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见识姑娘才情?”

    幽鸾满头珠饰垂下,于鬓间摇曳,道:“比自鱼玄机皆是恩客谬赞,幽鸾哪里能及,不知公子此言何意?”

    许婉秋以扇骨敲打掌心,道:“乐府双璧普及最广,姑娘可还记得东汉献帝年间,发生在庐江郡的一桩传世之殇?”

    幽鸾唇绛齿洁,粉面嫣如丹果,道:“公子说的可是焦仲卿、刘兰芝夫妇?”

    婉儿颔首,道:“正是焦刘二人,此二人为了打破世俗礼教,厮守终身,死后化成孔雀作东南之飞。在下每每诵读,颇为动容。姑娘可否以此为题,赋诗一首,律诗、绝句皆已烂熟,不如别体诗来得奇巧。”

    幽鸾眉不描而黛,肤无粉若脂,柔声问道:“别体诗?却也不无不可,不知公子欲用何词牌?”

    许婉秋眼波流转,心下盘算既定,道:“前朝词人裴思谦到长安参加殿试后,曾与同行之人共付风月,于今日此情此景颇有渊源。姑娘便以桂枝香为词牌,抒寄幽情,不知能否满足在下这一小小请求?”她刻意将小小二字说得极是大声,仿佛多么平常之事,信手拈来一般。

    桂枝香全片共一百零一字,许婉秋的刁难之意已是昭然若揭。女人天生便爱妒忌女人,尤甚比自己美艳之人。婉儿虽然着了男装,但仍是怀揣少、女之心。

    幽鸾笑着摇头,却也并未拒绝。只见她缓缓走向矶案,金步摇灿然生辉,回首道:“那幽鸾便是献丑了,写得不好,公子莫要见笑。”

    她玉手扶笔,在宣纸上挥墨成雨,转瞬成文:“惘绪零落,掠霜秋三度,鸾凤独泊。千古朱颜迟暮,羁恨愁多。咫尺天涯心碎处,惊飞鸿,凄情犹阔。往昔难觅,仙琼华梦,阑珊蹉跎。徒怆然,沉霭凭峦。叹青庐残泪,芳履池寒。憔母空悲庭木,虬枝东南。冷月孤坟风萧飒,荒丘海誓没苍寰。无边泉路,乾坤泣惋,奈何肠断。”

    一百零一字,字字珠玑,婉儿粉靥生晕,看得目瞪口呆,显得极是诧异,心道:“幽鸾竟真的如传言这般,如非亲见,如何信得?”

    小陌在一旁东游西逛,胡乱吃些瓜果,甚是无趣,心下埋怨道:“你爷爷的,弄得什么玄机,老子完全插不上话,好生憋闷。”

    赵隶明眸闪出欣羡之意,道:“姑娘果然好才情,鱼玄机在世也莫过如是。”

    许婉秋瞥了赵隶白眼,甚为不悦,转而问向幽鸾,道:“听闻兰桂坊笙乐一绝,不知姑娘能否以此新赋之词,伴着天籁泉音,一展歌喉?”

    鸨妈殷勤得笑道:“大爷算是来对了地方,馆内的八音坊是郓州城最好的乐坊。离明日薛母寿宴,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八音坊须得与幽鸾一同献艺,那可是节度使钦点的,决计错不了。”

    婉儿与赵隶对视一眼,心道:“竟然忘记此行目的,幸得鸨妈无意提醒,否则必然坏了大事。”接着道:“如此甚好,那便请乐师前来,为我等奏得一曲。”

    鸨妈叫来龟奴,附耳吩咐几句。不多时,一行八人,三男五女,体态不均,穿着却极是统一,皆是青褂圆襟,拿着丝竹匏革进得厅内,其间排箫箜篌、古琴筝瑟一应俱全。

    赵隶见厅外一片旖旎之景,空无一人。天边已是玉兔坠地,金乌徐升,猝尔将房门掩住,道:“既是来了,那便走不得了。”鸿羽骤然出鞘,游蛇般颤动,杀气瞬间弥漫满厅,寒光流转,铿锵复直如弦。
第三十章 大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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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皆骇然,鸨妈一声惊呼,嚷道:“杀人了,杀人了!”声音尖锐至极,仿佛踩了鸡脖子一般。

    小陌轮圆了胳膊,送出一记巴掌,鸨妈只觉得耳廓蜂鸣,脸上已是红紫一片,现出清晰掌痕,叫声登时憋了回去。

    袍服起处,鸿羽已至眼前,八音坊见状,皆扶墙而立,一人须发皆白,长者模样,不解道:“客官这是为何,好端端的,怎么动起手来?”

    赵隶虽是面如敷粉,唇若施脂,却是身姿凛凛,仪表堂堂,正色道:“适才多有得罪,晚生只想借八音坊之名,潜入琉璃馆内,断不会伤及诸位性命,老者自可安心。”

    八音坊众人面面相觑,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听得赵隶话软,却是哪个肯信?

    小陌细碎长发遮住凛冽双目,从后背处取下重剑,搭在鸨妈肩头。此剑锈迹斑斑,异常沉重,压得鸨妈跪伏于地,连声求饶道:“大爷,哪里不满意您倒是说啊,别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

    小陌目露凶光,笑道:“只要乖乖听话,老子保你不死,若是敢耍什么花样,小心打得连你亲娘都认不得。”

    鸨妈一张肥面臃肿滑稽,挤得眼窝凹陷,道:“大爷何故如此,若是疼惜囊中之物,妈妈断可招集姑娘们把赏钱退回,却也不必动粗。倘如惊扰了官府,定叫尔等吃不了兜着走……”未及说完,又是一声脆响,鸨妈被打得天旋地转,迷了方位。

    小陌只觉入手颇具弹性,竟是打得上瘾,忽听得正厅处人声鼎沸,回首道:“惊扰官府又能如何?好你个肥婆,忒也歹毒!你快去替老子出去瞧瞧,外面都是些什么人,顺便取来几件八音坊的行头。若是敢与旁人暗通眼色,你就等着替幽鸾收尸罢。”

    幽鸾听得此处,脸上现出恐慌之色,不禁退到床边,清雅之态消磨殆尽。

    许婉秋借势将幽鸾按在榻上,紫金折扇爆出片片金叶,吓得幽鸾双股战战,一张妖面失了血色。婉儿心中窃喜,讥讽道:“你若以此为题,可还能赋诗一首?”

    幽鸾清秀的脸上现出病态苍白,不解道:“公子此去琉璃馆所为何事,不知可否讲予鸾儿?鸾儿虽是女流,却也识得薛崇,定会向其引荐诸位,何必废得如此周折?”幽鸾极是聪慧,竟已是猜到三人潜入琉璃馆,便是为了薛崇一事。

    许婉秋眼波动处,一股傲人气韵,道:“此事关乎重大,不容有失,却教我如何信你?”

    花厅内氛围压抑,鸨妈冷汗在肉、缝中淤积,顺着粗糙肉项潺潺流下。小陌提起重剑,只见一坨肥肉直欲滚将出去,鸨妈勉强笑道:“大爷稍等,后院确有衣物,妈妈去去便来。”言罢,颤巍巍得蹭出门外。

    白皙的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小陌从怀中取出暗藏多时的银色饰物,坏笑着来至榻前,伸手便是挂在幽鸾鹅颈,恐吓道:“你且戴好,若是见你私自取下,老子便把你剁成肉糜!”

    幽鸾本已吓得花容失色,双颊冰冷,朱唇酥麻,但见小陌近前,并未听清讲得什么,已是频频点头。

    小陌暗喜,心道:“这狐假虎威的感觉忒也舒坦,想不到老子也有这么威风的时日,果是时来运转。”

    幽鸾身子不敢妄动,金叶正抵于咽喉。她好奇得以余光窥视,见颈间挂的似是木制器物,表面镀了银漆,轻飘飘得毫无质感可言,上书“乐平”二字。定是刚刻之物,做工粗糙,毛刺未去,在颈项间磨得生痛。

    许婉秋明眸流眄,不解道:“此乃何物,你这淫贼又是从哪里寻来?”

    小陌故作深沉,道:“山人自有妙计,便不劳你多问。”

    吱呀声响,朱门瞬间敞开,鸨妈满面堆笑,入得厅内,脸上指痕已祛,现出焦躁之色,手中兀自托着八音坊装束,道:“大爷快些藏好,节度使的牙兵已在正厅催促多时,随行亲兵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正是来接幽鸾与乐坊的。”

    赵隶与小陌换好行头,见许婉秋取下冠笄,长发没了束缚,如那流水般倾泻。她举手随意挽以发髻,银簪随即斜插而上。众人看得呆了,鸨妈大呼道:“大……大爷,竟然是女儿身?真是奇了怪了,妈妈我阅人无数,却仍是看走了眼。”

    小陌撇嘴,心下鄙视,暗道:“你这肥婆满眼的铜臭,哪里看过人来?”

    彤云在天边弥漫,赤日如初生婴孩,啼破空冥佛晓。

    婉儿搀扶幽鸾,金叶抵其腰际,二人相互依偎,缓步向正厅走去。小陌将重剑藏于古琴之内,随着赵隶与八音坊众人出得花厅,尾随其后。

    正厅内满是披盔戴甲之人,腰间佩有长剑,未负弓矢,皆是装甲骑兵,全馆的姑娘都服侍在侧,其场面何其壮观。小陌心道:“为了接个婊、子,没必要这么大阵仗罢?其中定有玄机!”

    鸨妈笑面相迎,道:“李大都头,让您久等了!”只见一人从军中走出,身高七尺,骨健筋强,脯胸横阔,有万丈凌云之风。腰间带有书证,上提“忠义效节都”字样,笔触浑厚,此人正是大都头李儒。

    李儒一袭宽紫长袍,脚踏白鹿云靴,外罩赤色皮甲,袍脚上翻,塞入玉带,豪迈笑道:“妈妈来了便好,马车已在门外静候多时。”

    许婉秋目现凶光,欲待发作,却见赵隶摇首相示,猝尔平复心境,暂且作罢,心道:“好个忠义效节,本姑娘迟早取你项上人头,以告慰志良兄在天之灵!”

    李儒见幽鸾身旁婢女甚是面生,道:“妈妈,这位是?”一双大手向许婉秋指去。

    鸨妈双目游离,满头虚汗渗出,舌头似是打了死结。幽鸾双腮如琼花绽放,颈间银锁醒目,她侧眼看向婉儿,竟是替其解围道:“这是鸾儿本家姊妹,家道中落,来此投于我处,既是留在兰桂坊做了鸾儿的贴身婢侍。”

    李儒剑眉微耸,带着轻佻韵味,道:“我道为何如此可人,活脱脱的美人坯子,原来是幽鸾姊妹,这看起来倒有几分相似。”

    许婉秋心中暗骂:“本姑娘天生丽质,怎会像这**坯子,看我不剜了你这双狗眼!”

    小陌躲在人后,低垂着头,忽见前方烟云身侧,现出婀娜倩影,看着极是眼熟。此人美目笃定,娇面僵白,眼睛正直勾勾得看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千尘。

    小陌咽下口水,额上已见冷汗,心道:“老子刚刚还在骗她,说自己是薛崇牙兵,想不到这一转眼的功夫,便又是遇到。若是千尘不合时宜的打了招呼,这些个计划还未实施,便是前功尽弃,弄不好老子小命也要丢在此处,这可如何是好?”想罢,不禁胆吊心提。
第三十一章 琉璃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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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尘姿容秀丽,较于幽鸾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正皎目流光,注视着小陌方向,表情冗杂,不苟言笑,有些惊诧,又有些莫名神伤。

    小陌已是做了必死准备,随着众人穿过正厅,当与千尘擦肩而过之时,见她未作丝毫回应,顿觉不解,心道:“难道这婆娘没有发现老子,那她看得是谁,好生奇怪!”

    门外乘舆陈列,小陌、赵隶与八音坊分入二舆,许婉秋、鸨妈和幽鸾共乘一舆,驷马红棕飞扬,向着琉璃馆疾驶而去。

    旭日红染东方,万道金光挣脱黯云束缚,为死寂的郓州城添了生气。

    车轮窸窣作响,不觉间已走了两个多时辰。小陌终是按耐不住,从车窗内探出头来,见赤盔甲士胯着战马,阵列有序,在马车前后默默护送,李儒走在最前,头上玉冠透着王者之风。

    不远处,一座巍峨宫殿映入眼帘,只见鎏金匾额高悬,上有“琉璃馆”三个斗大阴刻,后镌小楷“书赐郓州节度使薛崇”,两侧各立对联,“筵前青幛琉璃,问画里寻诗,添得闲情小叙;槛外春风如许,恐醉不复醒,惹得顿起乡情。”皆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银字迹。

    小陌回首,见车内一柔弱女子怀抱琵琶,羞面生晕,正斜眼看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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