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湖十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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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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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玩笑。”祝子山说,“这人惹不起。咱们要想个办法应付他。”



    华安安拍着自己的脑门,哭笑不得。他回头瞅了瞅画船,想确认香香到底长什么模样。真想不到,自己遇到的喜事竟然在这个年代。可惜,他留不下,香香也带不走,好事只能成空,命运真是捉弄人。



    怎么应付费保定呢?他正在兴头上,当头泼一盆冷水,后果可想而知。甚至,后果不堪设想。他的能量可比王牢头大得多。



    华安安是想不出点子的。祝子山低头理清头绪,对这件事只能拖。两人在河边商量好对策,祝子山回到船上找费保定。



    “他不愿意。”祝子山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费保定脸色一变,像是看到一件很奇怪、闻所未闻的怪事情。“他怎么说?”



    祝子山说:“他不是汉人,是广西的壮人。”



    费保定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那又怎样?”



    祝子山耐心地向他解释。“年初,他外婆刚刚过世,他还在丧期。这小子固执得很,怎么说也不愿违背他家乡的规矩。”



    费保定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说:“这还说得过去。他们的丧期要多久?”



    “一年。”祝子山面不改色心不跳。



    费保定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说:“这小子,倒像是老子巴巴地求他一样。”



    祝子山怕他翻脸,说:“他倒是没有拒绝,只是说时间上不合适。都怪我,这么好一件事,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费保定冷笑一声,说:“我费某的脸面就这么不值一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下可把人丢大啦。”



    祝子山小心陪着笑,心想,你万一发火,我最多和华安安从无锡走回杭州。惹不起,总躲得起。



    费保定盯着祝子山,眼睛一亮,问:“你老兄到底问清楚了没有?他是真不愿意这门亲事,还是因为在丧期才不同意的?”



    祝子山别别扭扭说:“我看他还是乐意的。香香的人才相貌他也见过,不说百里挑一,却也端端正正。手脚又勤快,又会做女工,温柔娴淑,真是个好孩子。”



    费保定笑了,说:“这事还得劳烦你老兄,今年不能办婚事,明年也行。先换八字下定礼,也算给我老费一点面子。”



    祝子山无可推脱,尴尬地笑着,又上岸来找华安安。



    “下定礼就是订婚,她就成了你没过门的媳妇。”祝子山焦急地向华安安解释,“这个老费,真是一门心思认定你啦。”



    华安安却捂着嘴笑了起来,说:“老费要是俱乐部老总该有多好。”



    “你还笑?我都快变成猪头啦。”祝子山埋怨他。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干涉历史进程,和费香香订婚。要么拿上行李,灰溜溜下船走人,被费保定追着屁股臭骂。祝子山是顾及体面的人,他不想被人骂。而且,从无锡走回杭州,又多出几百里路,路费也不够。倒霉催的,当初干嘛急着离开处州?



    他自怨自艾,又是搓手又是挠头,比笼中的猴子还要烦躁。



    “那你说怎么办?”华安安问。



    祝子山皱着眉说:“干脆,不回船上啦,直接不辞而别。可是,冬天到了,我们怎么生活呢?”



    华安安无忧无虑,只觉着这一切很可笑。从见到费香香才一个礼拜,他就要和这个人“订婚”。简直太滑稽,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随机应变吧。”祝子山妥协了。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似乎看到一个可怕的场景:他和华安安饥寒交迫,冻僵在雪地上,几只柴狗在周围嗅来嗅去。



    “这只是轻微地干涉了一下历史,不会造成大的影响。”他给自己开脱找理由,“我们拿着钱跑掉后,她可以继续她的正常生活。可能会留下一点心理阴影。老费面子上会有些损失。不过,为了子孙后代,他们应该可以理解。当然,这样做很亏心。”



    拿定主意,祝子山领着华安安在无锡玉市上花一两银子买了一块玉佩,又让玉工刻上“天赐吉祥”四个字。



    祝子山又在茶馆向人打听下定礼的礼品种类。当人家列出详细清单后,他吓了一跳,对华安安说:“咱们还是一切从简吧。”



    下午,两人拎着礼盒回到船上,费保定和祝子山代表双方家长互换八字和喜帖、定物,并请刘仲翁做保人,刘仲翁的老婆做媒人,写下婚书。



    华安安懵里懵懂由着人家摆布,恭恭敬敬地叫了费保定“大哥”,并向他敬酒。



    晚上,华安安在船舱里取出费家的定物,那是一块小玉佩,雕刻着如意花纹。他摩挲着玉佩,心里突然一震。“这不是游戏。”
第四十七章 郎舅之间
    祝子山感到,他是这次“骗婚门”事件中的唯一受益方。



    费保定原先对他不理不睬,现在对他优礼有加,亲热的不得了。



    “以后会骂死我。”祝子山苦笑。



    虽然这件亲事是费保定逼迫的,但他不知底细,完全出于一片好心。祝子山不能责怪他。祝子山放弃原则,明知道会给人家造成伤害,仍然答应这件婚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他现在只想赶快到达扬州,赚上几十两银子就跑路,否则良心天天受到道德的谴责,让他非常郁闷。



    船舱里的气氛也有了变化。费保定在华安安的面前端起了架子,华安安却必须恭恭敬敬,小心谨慎。两人都觉着不自在。尤其是华安安,夜里在祝子山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吼:“我要发疯。”



    祝子山却小声说:“这是生存的代价,最终的受害方不是我们。忍着。”



    刘仲翁向费保定贺喜,费保定少不了在酒楼宴请刘仲翁和祝子山。



    香香呆在楼上再也不肯下来,整日和刘家的眷属们说悄悄话。她害怕见到华安安,但却时常倾耳聆听楼下的动静,分辨华安安带着广西味的官话。



    画船缓缓驶离码头,编入长长的运河船队是行列中。



 (无)(错)(小说)m。quLEDU。coM ; ; 费保定渐渐熟悉了华安安的棋路,这种攻防兼备,处处把握大局,拼命抢占实地的棋,使他觉得十几年来,终于窥探到恩师程兰如的门径。他暗暗惊奇,这小子起点很高,他的师傅真是位不世出的高人。



    他现在把华安安当自家人看待,也就不再脸红脖子粗的一争长短。这反而使他心如澄空,棋下得也就高远悠扬一些。自觉得渐入另一番境界,恰是一种难得的受用。



    这盘棋下了足足一整天。



    华安安凝眉苦思,觉得费保定越来越难对付,这使得他频频长考。经过数天较量,费保定对他的棋产生了抗体,正慢慢显露自己的真正实力。



    午睡起来,两人接着续弈。华安安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局面正在失控。在紧要关头,棋盘上都是从未经历过的复杂场面。如何进行取舍,正是考验棋手真正实力的地方。他破天荒地觉得自己那么渺小,那么单薄乏力,根本无力扳动棋局的操纵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随波逐流。胜负将取决于谁走出最后一步臭棋。



    费保定对复杂局面的掌控能力,远远强于华安安。但他已经输习惯了,不知道自己竟能赢下华安安。他的棋过于飘逸,对许多一举获胜的机会都视而不见。直到华安安和他强行开劫时,他才醒悟自己错失多次机会,懊恼不已。



    刘仲翁晚饭前下来散步,一问才得知,这局棋从午饭前下到现在还没结束,不由得大为惊叹。他稳稳地坐下来,盘点了双方形势,说:“你们郎舅两个,自家人下棋,怎么跟拼命似的,六亲不认?”



    费保定脸皮一臊,忙打开扇子扇了几下,解嘲说:“仲翁言之有理,可我二人都是靠这手艺混饭吃的,一上棋盘,就忘乎所以了。”



    刘仲翁笑着说:“费兄觉得你妹夫棋艺如何?”



    华安安顿时脸红了,连忙去甲板上吹风。



    费保定伸出大拇指,说:“这个,国手的材质。”



    刘仲翁说:“那你可要着力培养。我看你妹夫,棋内的才情是有的,棋外的的功夫可浅薄得很。”



    费保定点头称是,说:“仲翁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端详。我这妹夫,出身边远贫寒,少不更事,不知道世道艰辛。我的确是要开导他。”



    果然,没人的时候,费保定见华安安独自呆在船头甲板上,就走过去说:“安安,昨个仲翁的话你可听到了?”



    华安安点着头,却茫然地望着运河上的点点船帆。



    “这棋呢,是咱俩讨生活的手艺。”费保定语重心长地说,“棋艺不论高下,能过好日子才是真章。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见的棋手如过江之鲫。有的人棋才高,却一辈子孤苦无依,处处遭白眼,没有出头的机会。有些人,棋艺比为兄还差,却左右逢源,顺风顺水,日子过得滋润风光。”



    华安安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棋艺高的理应有更好的回报才对。”



    费保定呵呵一笑,说:“咱们以棋为生的,一不耕田植桑,二不经商市贾,全靠有钱有势,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过活。会来事的,见风使舵,曲意逢迎,逗得人家开心啦,赏银多赚些。不会来事的,棋艺再高,人人避而远之,又怎么赚钱呢?”



    华安安皱起眉头,说:“围棋是一门高雅的艺术,有陶冶情操,开拓智力的功能。如果照你所说,把它庸俗化,成为营生的手段,它怎么能提高呢?”



    费保定对他义正词严的话似懂非懂,以为他说的是广西方言。



    华安安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便缓和下来,说:“范大不是生活的很适意?”



    费保定说:“我的爷。你怎么能和他比?他是天上星宿下凡,都是命中注定的。咱们就是一凡人,怎么也达不到他那出神入化的棋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华安安心想,这些人太迷信,真把范大当成神仙了,真是不可理喻。他心里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那你说怎么办?”



    费保定说:“当嬴则赢,当输则输。要会讨达官贵人喜欢。”



    华安安点着头,恍然大悟似的。“啊,正是你们这些棋手,不把围棋当成永无止境的艺术去探索,而是当成可以随意玩弄的生活工具。所以,中国的围棋水平自范大、施定庵之后就慢慢没落,最后被小日本反超过去。”



    费保定觉得作为大舅哥,有资格也有责任来开导华安安。“棋手生活,只有四种挣钱门路。一是去达官贵人府上献艺,做清客。但是时间有限,赠金厚薄也不一。而且须得有名望,人家才肯请你去。”



    他清清嗓子,细声说:“二是开门授徒,收些束脩。三是著书立说,得些酬金。这些都需要名望。没有在江淮潇湘三十年摸爬滚打,是挣不来这些名望的。兄弟,你觉得这三样,你能干的来那种?”



    华安安摇摇头。



    费保定说:“第四种,下棋赌彩,这才是我们的正经营生。可是,你想想,人家既然知道你棋艺高,谁又肯白白输钱给你?因此,这里有些门道,叫做当嬴则赢,当输则输。”



    华安安眉头一皱,他最讨厌下假棋。在广西棋校,他的启蒙教练就不断地告诫学生们,“棋虽小道,品德最尊”。“故意输棋、下假棋,那是对自己和对手的最大侮辱。投机取巧下假棋,永远也不能登上围棋艺术的最高峰。”



    这些教诲深深烙在华安安的心里,因为这是区别围棋是一门艺术或仅仅是一种智力游戏的根本标准。毫无疑问,华安安是把围棋当成一门高雅的艺术来追求的。



    费保定见华安安默不作声,知道这妹夫性格傲气,没有经过棋坛风浪的打磨,棱角分明,一时半会转不过脑筋,便叹口气,说:“你刚入棋道,不知生活艰辛。时间久了,就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一离开甲板,费保定就去找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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