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湖十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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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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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安安傻乎乎一笑,说:“你师傅有眼光,看出我的棋路与众不同。”他放心了,那位高人只是研究型高手,实战对弈恐怕不是自己的对手。



    小船划了半个钟头,不知穿过多少座石桥,远远地,前面又是一座石拱桥,桥身上刻着“仙人桥”三个大字。



    小船穿过桥洞,拐入另一条水道。水道狭窄,两岸树木茂密,几乎把水面都遮盖了。俏后生没法站立,就坐了下来。华安安隐隐闻到淡淡的异香,正是从俏后生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无意中,他又发现俏后生的耳垂上有钻孔。他突然明白了,这后生是女扮男装的女孩子。亏她装男子像模像样,把自己骗了半天。



    艄公划了最后一桨,小船轻轻划出林荫水道,靠在一所宅院的后门外。



    俏后生和华安安跳上岸。华安安从墙头茂密的爬藤和已经褪色的院门,判断这是一处古老的宅子。水道继续向花荫伸出延伸,但是已经窄的不容通过一条小船。看来,这条水道边,只有这一户人家。



    俏后生轻轻拍打门环。院里的榕树上惊起一群飞鸟。



    一个老仆人拉开厚重的木门,俏后生一招手,领着华安安走进院子。



    这是一座后花园,地上铺满厚厚一层落叶。进门是一棵古树,根须苍劲,枝繁叶茂。一挂秋千在树下兀自摇摆。院子中间是一池绿水,红鲤在水中时隐时现。池塘旁边有假山,假山上落满青苔;有凉亭,亭子的木柱和雕饰上,金漆彩纹已经斑驳脱落。花荫浓郁,一丛青竹遮住了花园通向内宅的角门。



    花园里的一切都显得古朴、苍老,幽静极了。



    俏后生请华安安在亭子等候,自己快步轻盈,闪进青竹里,消失不见。



    冷风落叶,啾啾鸟鸣,花园寂静得像沉睡了万年。联想起这几天香香说的狐仙故事,华安安觉得这里的气氛透着说不上来玄妙和古怪。他看树下的秋千空着可惜,就坐上去晃了几下。



    过不多时,俏后生从竹林后面闪出身影,手里捧着托盘,盘里是茶盏和点心。老仆人拿根鸡毛掸子,把亭子里的石桌、石凳掸干净,又给石凳铺上两块棉垫。



    俏后生看华安安荡秋千,小声惊呼,摆手让他停下来,说:“你那么高胖,小心扯断绳子。”



    华安安处在这样幽静、荒芜的花园里,知道这是一位女扮男装的美少女,觉得心情愉悦,笑嘻嘻甩开秋千,又来到池边看水中的红鲤。他浑身轻松,自由自在,仿佛这就是他的家一样。



    一位通身雪白衣袍的老人出现在院子里。除了两道浓眉,老人须发皆白。身上披着一领素雅的披风,衣袂飘飘,款步来到亭子里。



    令华安安感到惊奇的是,这位老人没有剃发,而是在头顶挽出一个发髻,作道士打扮。



    华安安见他气度恢弘,沉郁恬淡,如一位探寻宇宙奥秘的隐士,不由得肃然起敬,恭恭敬敬给老人施礼。



    老人微微还了一礼,翩然落座。老人并不出声说话,而是对俏后生和老仆人打手势。他举止优雅,不疾不徐,但是目光灵动,闪烁出一种悟透天机掩饰不住的睿智。



    “原来是哑巴。”华安安心想,真是一位伟大的业余爱好者。“我该不该让着他点?不能让他输的太难堪。”



    俏后生摆好棋具,老人一伸手,请华安安先走棋。



    华安安被老人的非凡气度震住了,自己是高手,反而显得局促、忸怩。



    走了几步,华安安发现老人虽然须发洁白,就像年画上的老寿星,但是思维敏捷,出手轻快。几乎是华安安刚一抬起手,他的棋子就落在棋盘上。



    华安安想请教老人的尊姓大名,但俏后生只是摆摆手,默不作声。



    当华安安走出现代棋的着法时,老人停住手,俯下身仔细思索。看来他一时想不出答案,便又下出一步,看华安安怎样进行。



    华安安每走一步,老人都凝眉沉思很久。即便是最普通的着法,他也眯起眼,盯着棋盘想半天。



    “您是真谨慎呢。”华安安心想,“看来这一盘棋要下到天黑了。”



    布局结束,甫入中盘。华安安判断形势,自己掌控了全局要点。三个字,白有望。



    老人突然向俏后生做手势。俏后生问华安安:“我师傅问你,你是哪个门派?师承何人?”



    华安安已经习惯了这种问题,他抬起脸说:“我师傅姓聂,没有门派,他从没有现身江湖。”



    俏后生说:“我师傅说,你师傅是天纵奇才,堪比黄龙士。”



    老人掂起一颗黑子,轻轻敲入白阵中。又对俏后生做手势。



    俏后生说:“棋谱我记着呢。”又转向华安安,“我师父说,另开一局。”



    华安安不解。“这棋没下完呢。”



    俏后生说:“我师傅说,你已经输了,再另开一局。”



    华安安哑然失笑,指着棋盘说:“战斗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就输了?”



    俏后生厉声说:“你这人好不罗唣。让你另开一局就另开一局。”



    华安安心想,哪有这样下棋的?布局落后就不想下了,还硬赖人家输。不过,想想那二两银子,这样来钱更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两人重新开局。这次,老人执白先行。他完全模仿华安安刚才的走法,一步都不差。很明显,他想看华安安如何应对。



    华安安看老人这样走棋,心想,您真是一位围棋研究家。他刚在青龙场下了一局棋,就被老人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棋路,足见这位老人对棋坛动向了如指掌,眼光独到,的确不是凡人。



    布局刚一结束,老人掂起棋子,切断了黑棋一条大龙。这手棋似乎急迫了些。黑龙虽然遭到切断,但是周围地域辽阔,白棋没有相应的配置,很难从攻击中收到效益。



    老人又向俏后生打手势。



    俏后生打断华安安的思路,说:“华先生,您又输了。我师傅说再开一局。”



    华安安百思不得其解。这位老人家仙风道骨,活神仙似的,怎么这样寻开心呢?不会是老年孤独症吧,找人陪他解闷玩?



    两人再次开局,轮华安安先走。老人针对华安安的棋路,换了一种走法。华安安一走出现代棋着法,老人又慢慢斟酌起来,迟迟不落子。



    和前两局一样,一进入中局,老人拍下一子,俏后生就宣布华安安失败,要求再开一局。



    华安安很无奈,当他看到老人又学他的着法,试探他的应对之法时,他醒悟过来,这老人确实是在研究他的着法。他想不出老人是何居心,专门研究自己干什么?或许,老人是真的看出自己的风格与古棋截然不同,产生了好奇心?



    他很想和老人探讨一下,可惜老人不会说话,俏后生又不好好翻译。



    第四局,又是一到中盘,俏后生就宣布华安安输了。



    华安安很不愉快。四局棋都是自己布局占优的情况下,被她判输,哪有这样下棋的道理?



    他指着老人最后落下的那颗棋子,大声争辩:“凭什么我就输了?我要求把这局下完。”



    俏后生和老人比划了半天手语,拿出四张棋谱,交到华安安手上,说:“这是你这四局的棋谱。如果机缘巧合,你能遇上范西屏或是梁魏今,就让他们评断一下,看你再走下去是不是输了?”



    华安安把棋谱揣进怀里,说:“我只要求把这盘棋下完,数子定胜负。”



    俏后生打手势,把华安安的要求做给老人看。



    老人微笑着站起身,朝华安安一拱手,翩然离去。



    俏后生埋怨华安安说:“你看你,这么执拗,把我师傅都气走了。”



    华安安目瞪口呆,不知作何理会处。这老人脾气也太大了,见不得别人一点违拗之处。



    俏后生从袖口里取出一块银锭,递给华安安,说:“好了,你可以走了。这五两是多下两盘棋的谢仪。”说着话,她把花园后门打开,对一直等候在外的艄公说,“你把这位先生送回花满楼。”



    华安安怅然若失,不无遗憾的离开这个神秘花园和这个俊俏的假小子。
第五十二章 施襄夏现身
    华安安回到花满楼,神情恍惚,感觉刚才的经历似乎是一场离奇的梦。那老人大概是千年白狐精,那个令人心旌摇曳、魂不守舍的假小子,可能是个小狐仙吧?一走出那座古老的花园,俏后生的俏丽容貌就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感到后悔,怎么忘了问俏后生的名字?



    直到费保定的一声吆喝,才把他从幻境拽回现实世界。



    “大哥,比赛结束了?”华安安连忙说。



    祝子山,香香和费保定都在房间里喝茶。



    费保定哈哈大笑,说:“老唐也是徒具其表,在半夜就扛不住了。假装解手,在太湖石上磕破头皮,算是体面认输。今天赢了钱,咱们去街上吃山珍海味,看徽州戏。给你庆功,给我解乏,给祝兄和香香解馋,三喜临门,有福同享啊。”



    四个人联袂来到广陵街,见市井繁华,车马云集,人流如堵,满街热闹比杭州更胜一筹。香香乐不可支,拉着她哥哥要买这要买那,忙得不可开交。华安安却心不在焉,他的心里全是另一个人。



    酒席宴上,费保定问华安安上午去哪里下棋。华安安把神秘老人描述一番,又拿出棋谱让费保定过目。



    费保定怔了怔,问:“你说这老人不会说话,只是打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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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安安比划了几下俏后生的手势。



    费保定说:“这可怪了,江湖上没有哑巴棋手。只有几个是出名的不爱说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只有一个人,性格孤傲,不想和人说话时,就跟自己的老仆人打手势。难道是他?”



    华安安对神秘老人很感兴趣,因为牵挂着他的弟子。“你知道这人是谁?”



    费保定用筷子蹭着头皮,说:“难道是扬州老叟?”



    华安安精神一振。“他真是扬州老叟?唯一破过六鬼车轮战的扬州老叟。”



    费保定摇摇头,说:“不对,扬州老叟并非须发皆白,而且,他随身只跟着一个老仆,没有听说他有徒弟啊。”



    华安安说:“大哥,你上次见到扬州老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说不定,这五年来,他已经老成了这样。”



    费保定沉吟一下,惊叹道:“兄弟,你真的和棋有缘!当今棋坛四大高手,你一个月就和其中三个人过了招。有些老棋客,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见上他们一面呢。”



    华安安感到很兴奋,说:“范大,童梁城,扬州老叟都见识过了,只剩下施襄夏了。”



    费保定眉毛一扬,说:“见施定庵有何难的,这两天他就会来扬州。他和扬州六鬼的赌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说的四大高手,剩下那位,是镇江何孟姑。那真是世间少有的美貌女棋手。可惜,已经遁入空门,谁也无缘得见啦。”



    华安安看他酸溜溜的,心想,这何孟姑大概是老费的梦中情人吧。



    费保定说:“兄弟,你明天一早就来青龙场找我。我已经给你安排了棋局。这次击败唐爷,你已经一炮打响,许多人想和你切磋呢。”



    祝子山食不知味,眼巴巴看着两人聊天,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中午,费保定一出现,他以为费保定会把华安安赢棋的银子给他。但是,费保定一直无动于衷。于是,他想可能会在去喝酒的路上给他。再来酒楼的路上,他想可能会在酒酣耳热、兄弟情长时给他。现在,他默默地吃着菜,心想,可能会在临别时给他。



    傍晚,几个人从徽州戏园出来,分手道别。祝子山眼巴巴看着费保定扬长而去,心里又萌生出最后的希望。



    他有意和香香拉开距离,悄悄问华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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