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湖十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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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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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子山给那两个人介绍说:“这就是我师弟,华佳华安安。”



    几个人抱起拳,互相恭维一番。



    祝子山又给华安安介绍说:“这位是沈公公,是我在宫中的挚友。这位是沈四爷,是沈公公的族侄,也是在棋界响当当的人物。”



    华安安一听“沈公公”,就明白是位太监。他急速瞅了沈公公一眼,赶紧拉回视线,担心自己的好奇会引起沈公公的反感。这太监竟然是祝领队的挚友?祝领队真不容易啊。



    沈四爷说:“我今早上巧遇费爷,正说起华兄弟叱咤棋坛的壮举,感佩不已。没想到晚上就能目睹华兄弟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马修义让出座位,跑去叫伙计烧水送茶。他不想和太监同处一屋,那会引起他的同情心。



    华安安谦逊了几句,用眼睛望着祝子山,探寻他突然跑来客店的目的。



    祝子山大咧咧地说:“最近,有个倭国棋手,托人向我挑战。我本想教训他一番,可是皇上不答应。”



    沈公公挑起大拇指,说:“这世上,我最佩服祝待诏。洪雅大度,见高识远,忧国忧民,为人一片赤诚,真不愧是伟男子。”



    祝子山说:“沈兄谬赞。今天下午,沈公公告诉我,说穆尚书再三恳求皇上,皇上已经答应了,准备让我明天接受倭国棋手的挑战。”



    华安安一愣,原来祝领队是为这事连夜跑来的。怎么办?连夜逃跑?他干嘛带这两个人,碍手碍脚的。他一脸狐疑地看看太监和沈老四,难道他俩是监视祝领队的?



    祝子山说:“我祝某乃是大清国棋待诏,执掌天下棋界之牛耳,焉能随随便便和倭国草民过招?但是圣命难违,只得降尊纡贵,点拨他几招,打发他走人了事。”



    华安安心说,你扯这些干什么?要跑路咱俩现在就动身吧。



    沈公公说:“我也说呢,随便找个人打发他滚蛋就完了,何必非让祝待诏亲自出马。太抬举他啦。”



    华安安问:“祝师兄,你就直说吧,怎么办?”



    沈公公抢着说:“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和祝待诏连夜偷跑出宫,就是要你代替祝待诏出马,今晚就去教训教训那个什么倭瓜棋手。让他知难而退,再不要纠缠不休。”



    华安安恍然大悟,说:“这还不简单?绕什么弯子,我代您出马就是了。”帮助祝领队解决困难,正是用到自己的时候。



    祝子山叹了一声,略显做作地说:“我早已技痒难耐,恨不能找人痛痛快快厮杀几局,留作天下棋局典范,也不负我平生所学。可惜,背着棋待诏的招牌,处处都要顾及大清国的威名,全无一点自由。对付这个倭国棋手,只好交给你了。”



    华安安笑嘻嘻地说:“有师弟在此,以后但凡遇上向您挑战的,您都交给我处理吧。”



    祝子山颇有深意地看着他,说:“我对你的棋艺不是很放心,你要么就完全镇住他,让他再不要胡思乱想,企图挑战棋待诏。要么就早去早回,咱俩另做打算。”



    华安安心往下一沉,顿时明白了。自己不但要击败那个日本棋手,还要彻底摧毁他的信心,使他不敢再向祝领队挑战。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祝领队就没法再混下去,他俩就得连夜潜逃。



    “我明白了。”他挺起胸膛,用一种保证完成任务的口气说。



    祝子山说:“今晚的棋局,已经由沈四爷在中间约定好了。你现在就跟着他去下棋。沈四爷是自己人,你一切听他安排。”



    沈老四揣着小心提醒华安安:“华兄弟,这日本棋手条件古怪,必须用他的规矩下棋方才算数。”



    华安安奇怪地问:“什么规矩?”



    沈老四说:“开局不摆座子,数子不还棋头,数子时只点算各自的空,不数子。”



    “还有吗?”



    “这还不够吗?”沈老四感到诧异,因为华安安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诧异。



    华安安朝祝子山会心地一笑,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



    祝子山看他充满胜利的信心,就说:“赢不了他二十目,就不要回来见我。”



    沈老四一惊。心中感慨,祝待诏不愧是高人中的高人,气魄挺大。您也不想想,您师弟能不能赢得了人家?多少高手都栽进去了。



    店伙计送来热茶,马修义听说安安要去下棋,就挑起灯笼,陪他一同出去。沈老四叫了三乘小轿,直接赶往焦春的府宅。日本棋手住在那里。



    祝子山和沈公公留在华安安的房间等候消息。两人闲的无聊,就叫店伙计买来酒菜,慢慢喝了起来。祝子山有意灌醉沈公公,免得华安安下棋失手,自己逃跑时碍手碍脚的。
第八十九章 黑云压城 三
    管家把沈老四三人请进客厅,招呼仆人奉茶,自己匆匆跑到后院去禀报焦老爷。



    华安安和马修义好奇地东张西望,他俩都没见过富人家的豪华排场。客厅里装裱华丽,所有器物都是名贵材料精心制作,极尽巧工之能。中堂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花瓶古董错落有致,十几束珊瑚烛台使这个空间亮得像夏日正午。脚下是琉璃砖地面,光滑洁净,熠熠生辉。



    呆在这里,他俩都有些自惭形秽。马修义悄悄把双脚缩进椅子下面。他记着,自己从马家园出来,好像踩了一脚狗屎。



    焦春三十岁左右,双目炯炯,举手投足动感十足,显示出不一般的精干。他的衣饰虽然华丽,举止却很随便,在客人面前抠鼻孔、掏耳朵,无拘无束。一看就是那种缺乏教养,但是经过大风大浪,敢于斗天斗地、以命搏利的猛人。



    沈老四介绍华安安,说:“这位就是祝待诏的同门师弟,替祝待诏探个底,看看秀伯的棋艺如何,究竟值不值得他出场。”



    焦春大咧咧地说:“下午宫里已经传出话来,皇上叫去穆尚书府里对弈,探不探底,姓祝的都得出场。不过,看在棋待诏的面子上,秀伯愿意陪这兄弟玩一局,刚好也看看姓祝的棋路特点。”



    华?无?错?小说 M。quleDU。cOM安安看他口气生硬狂妄,不由得皱起眉头。马修义也把双脚亮出来,在他眼前摆来摆去。



    沈老四拱拱手说:“好说,那咱就不耽误工夫,这天色也不早了。”



    焦春掏着鼻孔,傲慢地说:“这秀伯呢,明天要和棋待诏对阵,他也不想拖磨时间,希望这兄弟一会下棋时,落子快一点,早早结束棋局。他还要休息呢。”



    华安安冷哼一声,说:“华某人称快棋手,最见不得下慢棋。希望焦兄给他说说,我也希望他快一点。”



    焦春一怔,伸出大拇指说:“这兄弟快人快语,我喜欢。”他一摆手臂,领着众人绕过客厅,穿过两进四合院,来到一个满是古槐的幽静小院。院里一圈房间都亮着灯,几个仆人挑着灯笼立在门外,静候他们到来。



    焦春大踏步走进一间正房,对屋里的人疙疙瘩瘩说了几句,立刻有两个黑衣人甩着袖子,踢踢沓沓跑出来,一躬到底,态度极其谦卑。



    众人进了屋,见屋里已经摆好棋桌和棋具。一个梳着月代髻的年轻人,盘腿坐在太师椅上,腰杆直挺,神态矜持,对着大家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目视前方,脸上再也没有一丝表情,冷冰冰的,活像一尊异域石像。



    华安安和马修义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日本棋手这么年轻。



    焦春洋洋得意地说:“这兄弟想必已经知道,在这里下棋,用的是日本规矩。”



    沈老四笑嘻嘻地说:“不但有日本规矩,还有你的规矩,输了就掏三千银子。”



    焦春说:“焦某言出必行,银子是现成的,你赢就拿走。问题是,多少人想拿都没拿得走。”



    秀伯的随从说了几句话,焦春说:“咱不耽误时间,现在就开始。”



    华安安微微冷笑,坐了下来,抓起一大把棋子猜先。这一抓,很豪爽,足足抓出了四十几颗棋子。他的压倒性的优势心态全部展现出来了。



    秀伯的姿势优雅柔和,一只手握着扇子,一只手拈起一颗黑子,轻轻点在棋盘上。



    中国棋手的扇子,是给胸腔散热用的;他的扇子则是一种点缀,始终没有展开。他像一个孤傲的盆景,沉静,精致,入画,充满禅意……日本人自恋的封闭心态,使他们随时都感觉自己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说他是盆景,因为他就是盆景。不会有错。



    他的两个随从躬身侍立,其中一个端着木夹子,开始记录棋谱。



    秀伯时年二十三岁,却是日本围棋四大门派之首的本因坊门的第七代掌门人。他十六岁继任本因坊,年龄幼小,棋力也不强,一直遭到其他三个门派的挤压。为了重振本因坊门的荣誉,他一直刻苦钻研,勤学苦练。



    日本围棋的四大门派分别是本因坊、安井、井上和林四派。四家每年十一月,在江户城进行御城棋比赛。根据各自的战绩,争夺棋界第一的名人称号。



    在去年,林门的老大,提出想当名人,理所当然地遭到他的拒绝。四大门派由此展开对峙,井上派支持林老大,安井一派支持本因坊秀伯。此事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年初,秀伯知会其他三家门派,要求晋升自己为七段。那时候没有段位赛,想晋升高段棋手,必须经过四家老大的集体认可。结果,挟怨在心的林老大和井上派断然拒绝。秀伯一怒之下,向林老大提出一年二十番棋的挑战。林老大底气不足,只好托病,请井上派的高人井上因硕代替自己迎接挑战。时间定为今年十一月。



    秀伯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对于战胜强大的井上因硕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因此浪迹江湖,想寻求境界上的突破。他在长崎旅行时,听海商说,中国有个棋圣,名叫黄龙士,足足有十三段的棋力。不由得心驰神往,想来中国拜会这位棋圣,以期使自己的棋艺有进一步的提升。



    通过长崎奉行〔当时的日本海关官位的名称〕的牵线搭桥,秀伯以商人的身份登上焦春的货船,漂洋过海,如愿以偿来到中国。焦春懂得季风,却不懂围棋。他带着秀伯来到杭州,一打听,黄龙士已经故去五十多年了。失望之余再一打听,当今棋圣是范西屏。可是,范西屏飘渺无踪,根本无处寻觅。绝望之余,又一打听,当今棋待诏祝子山在北京做官。



    秀伯不知道棋待诏是什么,人家给他解释,棋待诏相当于日本名人御所的名人,那是天下最强的高手。



    秀伯对祝待诏如猿拜月,心向往之,便肯求焦春带他去北京拜见祝子山大人。



    焦春为了巴结日本海关,特意悬赏三千两白银,为秀伯征募对手。



    秀伯从杭州一路杀来,越走越失望。他承认中国棋手杀法强悍,但他没法借鉴效仿。他不可能把中国的座子棋搬到江户的御城棋上去。而他使用日本规则,根本就没遇上对手,不值得他去学习。



    日本的围棋,虽然早就废除了座子制和还棋头,但他的进化之路依然坎坷崎岖。和中国棋手一样,他们早期也热衷于搏杀乱战。



    中国古棋发展到黄龙士的时代,高手们走出乱战的局限,开始有了全局观念,其中以黄龙士的成就最高。之后又有程兰如、范西屏、施襄夏等人的不断追求探索。但这仅仅是个别顶尖高手的个人领悟,一直没有形成一个完整成熟的体系。一旦这些天赋异禀的高手身故,棋艺就会形成断档,后人再也无法达到他们的高度。这和棋手靠秘技谋生的生存环境有关,或许,也和座子棋本身的缺陷有关。



    和黄龙士同一时期,日本出现了一位划时代的棋艺大师,本因坊道策。同样的,他也领悟到大局观念,不再靠盲目的搏杀争胜负。他革命性的发明了“手割”,也就是子效分析,为推动围棋艺术的发展立下了不世之功。



    中国古棋的提高和发展,靠的是个别顶尖棋手的开拓和推动。而日本围棋数百年香火旺盛,靠的是四大门派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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