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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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界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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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我吃痛,捂住额头,原以为他会按照惯列,回头对我冷嘲热讽一番。

    可是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被什么钉住了脚步。

    我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走到他身恻,想去看他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周冬禾忽然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我看见他清澈的眸子盯紧某一个方向,干净的面孔,此刻显得过于苍白,就连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别动。”他压低声音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后背顿时有如针扎,刺得我冒出了一头汗,紧张跳动的心脏堵到了嗓子眼,差点没从胸腔里蹦出来。

    “有蛇蛇蛇蛇蛇……唔!”

    我像卡碟一般,指着那根蠕动着条形身躯,慢悠悠过路的家伙,激动而结巴地大叫。

    周冬禾立刻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动作快到我看不清,他用力捂着,死也不让我发出一点声音,我抬头惊恐地睁大眼,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蛇,呼吸沉重地在我头顶交替。

    没想到他也怕蛇。

    大片大片柔软的白云,从头顶澄蓝色的天空迅速漂移过去,芦苇摇荡起伏,灰色的大雁拍打翅膀,成人字形掠向远方,画面是辽阔的,自由而淳朴。

    可我眼里能看见的,却不是这些。

    我只感觉到自己离他很近,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裸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只要随便移动一下,就能碰到周冬禾的身体,属于少年特有的清新气息就如同夏天的热潮一样朝我迎面扑来,混淆着他紧张的呼吸,完全地将我包围。

    我说不清这种感觉,况且此刻他的手还捂在我脸上,提醒我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像只害怕被扑捉到的燕尾蝶。

    不过,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下,我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这么好看,睫毛这么长,轻柔地覆盖下来,就好像马儿的眼睛一样,温驯而温柔,又如同蒙了层水气,漂亮得不真实。

    凝视着那双眼睛,我几乎忘却了不远处还有条蛇正在“过路”,也忘记了我们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我只觉得夏天的气温蹭蹭地往上涨,37摄氏度的温暖,通过他的掌心,蔓延过来,让我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得跟天边的晚霞一样。
Pait1。嘿,你是小偷吗(5)
    “呼……”他松开了我,我即刻清醒过来,望向那条吓人的小蛇,它从我们面前路过后,已经缓缓钻回洞里,此刻还剩一小截尾巴露在外面。

    我大声缓了缓气,转头看向周冬禾。

    他干净淡漠的脸上,并没有因此产生多余的表情,低头从口袋摸出一张蓝色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右手。

    一定是嫌弃刚才捂住我嘴巴的时候,沾上了口水。

    我的表情顿时成了一个囧字,对他好不容易升起的好感立马就跟夏天的闷热一起,被风一吹就消逝了。

    接下来,周冬禾沉默地将帕子塞进口袋,朝前走去,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居然没来由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就像中成药一般带着寒性的微苦。

    我没有在意,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洞口,见那蛇已经完全钻进洞,我才敢哆哆嗦嗦地越过小道,勉强跟上周冬禾,一路左摇右晃地往回家路上去。

    到家的时候,意外比平时早了半刻钟,以往一个人走,总是不急不忙,通常都要到天黑,可今天,落日橘红色的余晖还隐约可见。

    爷爷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抽烟斗,奶奶正在厨房切菜,“哑巴小叔”蹲在院子里,对着手里那块破裂的镜子龇牙咧嘴。

    “我回来了。”我低声说着,放下书包坐在简陋的大方桌上,拿出作业本开始写数学,差不多快写完时,饭也煮熟了。

    ”洗手准备吃饭。“奶奶笑眯眯地把木桶饭搬到正屋,我收好桌面便去厨房帮忙端菜。

    其实每次一回家我就有种压抑感,可能是因为“哑巴小叔”的关系,他并不是天生的聋哑人,而是小时候用青霉素类药物过敏,没有得到好的治疗,所以成了现在这样。

    我知道爷爷之所以时常这么沉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我对哑巴小叔的感情,却不像他这般沉重,我只是单纯地害怕他,这种害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促成了我性格上的缺陷——懦弱。

    是的,我很懦弱我知道,尽管我从不肯承认。

    就比如现在,吃饭吃到一半,哑巴小叔突然把碗一摔。因为他无法上学,也无法与人沟通,所以哪怕他已经二十九岁,智商却还跟不上,总是会做出一些极端或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说上次,他往隔壁邻居家的高压蒸汽锅里拉了一坨便便。

    又或者说上上次,他拿了把菜刀把隔壁阿嫂砍得头破血流。

    追溯得更久远点,他拿砖头撩倒我了妈妈,和我父亲搏斗了一番。

    自那以后,我父母在我6岁时离家,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奶奶无奈地叹着气收拾地上的碎片,眼袋明显的眼眶,如今又加上了一圈红印。

    我自觉地跑到角落去拿簸箕,而爷爷依旧沉默地吃饭。

    小叔突然走过来,按住我的肩头。我没有动,或者说因为太害怕了,忘记了自己可以做什么。就在他的手落到我头上时,爷爷迅速放下筷子开始找棍子打他,结果家里又乱成一片。
Pait1。嘿,你是小偷吗(6)
    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直到半夜才敢出来,我跑到院子外面,在水池里找到我的书包,里面的作业本都湿透了。我抱着水淋淋的书包哭了很久,思念我在远方打拼的父母。然后像往常一样,擦掉眼泪假装无所谓地骗自己:呐,小水,这不算什么,一切都会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凌晨五点钟我就起床了,那时候,挂在门口废弃电线杆上的书包,也差不多干了,看,这就是夏天的好处,无论是这个书包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任何的不愉快只要在高温的蒸腾下,都会化成水汽,然后消失不见。

    这也是,我喜欢夏天的原因之一。

    在上学的那条石子路上,我与周冬禾不期而遇,他穿着一身白衬衫,皱眉眼神清澈地望向我:“额头怎么青了?”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那个夏天的清晨在某个时分像是蒙上了薄薄的晨雾。

    “没什么。”我埋头拨了拨刘海,不想被人知道,但是浓浓的鼻音已经出卖了我。

    “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按理说,他看见我应该迅速走开才是,现在却反而有刨根问底的嫌疑,我虽然感到疑惑,可还是抬头目无表情地望着他。

    半晌后,打算用陌生人的语气叫他不要管我的事,尽管我很弱,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他却又突然移开视线,表情淡漠而无谓地对着空气。

    “下次再被人欺负,如果没有能力反抗,那就逃走好了。什么也别想,只管朝着地平线的方向跑,逃到距离这个夏天最遥远的地方去。”

    “距离这个夏天最遥远的地方……那会是什么?”

    是下个夏天么……

    “大概……”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云层的远深处,“是夏界线吧。”

    我错愕地看着他干净沉默的侧脸,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一般,整个世间安静得只剩下他,和他听不出一丝感情的声音。

    没错,距离夏天最遥远你地方,是“夏界线”。

    我低下头,身体里持续高涨的河流,不断上升的水位,终于在某个时分触动了红色的警报器,于是开始哗啦啦不停的,往出口涌泻。

    我想2002年的周冬禾一定不会知道吧。年仅11岁的骆白水,因为那句话,从此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和改变。以至于很多年后,许多事情都变得模糊了,可是我却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刻,少年没有表情的面孔和那天清晨乳白色的雾气。

    那个瞬间,尽管是在夏天,可我却好像听见了来自冬天的呼啸,伴随着风雪分崩离析的声音,轰隆隆回响在耳畔。

    那些归于寂静后,剩下的,影影绰绰的温柔。

    “一个人,连自己选择逃跑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这样懦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少年忽又恢复一贯刻薄的口吻,说完这句话后,把手插进口袋,迈步朝着地平线的方向走去。

    我两眼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日出吞没星辰,太阳的光辉将万物覆盖,而他的身影也渐渐离地平线越来越近,像是要被耀眼的日光所融噬。

    “周冬禾!等等我!”我突然回过神来,用力擦掉泪水,朝他大喊着追了上去。

    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害怕他会突然消失。

    就像漫天的星辰一样,一到日出便消失不见了。

    多年以后,当我爬上屋顶,从黑夜等到黎明时,我才突然明白,原来星辰一直都在,只不过被太阳遮住了光辉。只有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它们才会被看见,缀点成温柔无垠的星空,让再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
Pait3。蝉の协奏曲(1)
    第二天清早,橙色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我的小木床上,我翻了个身面向阳光,内心踏实而温暖。

    枕边放着周冬禾的语文课本,翻开的书页,画满他的笔记,他清秀的钢笔字迹,一笔一划,都干脆利落,就跟他的学习态度一样。

    所以周冬禾永远都是老师眼中最骄傲的优等生,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瑕疵。

    日出暖橙色的光芒逐渐褪去,光线由浓转淡,热度却开始往上升。我从床上翻起来,家里只有奶奶一人,爷爷和哑巴小叔早在天光浸润的时候,就出发去农田割稻谷了。

    洗漱完后我飞快地喝完小米粥,然后抱起语文书,准备给周冬禾送回去,刚踏出门槛,就被奶奶叫住。

    她将手里的针线活放下,取掉戴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小水,等一下,田里给爷爷送壶茶。”

    我扶着木框站在门槛上,看奶奶从瓷坛一碗一碗地将凉茶盛出来,倒入茶壶。

    外面的太阳亮晃晃的,有些刺眼,我抬手遮住眼睛,看向头顶耀眼的白日,它散发着炽热的光芒,千丝万缕的绸带般的白云缭绕在它四周,却无法阻挡它投射向大地的滚烫光线。

    “好了。”奶奶心满意足地笑了,拧紧瓶盖递给我。我上前接过后,推开木架门跑了出去。

    大路两旁并列生长着一排排翠绿的青松树,时常有松鼠在丛林间探头探脑。绿色海洋般的竹林,数不清的鸟群栖息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夏日协奏曲。我偶尔会看见几只不起眼的小蝉,趴在低矮的树干上,发出“知了”,“知了”的叫声。

    记忆里的小村庄,炎热的夏日就是这样,在大自然从不间断的嘈杂里,让我感到内心深处的万籁俱寂。

    跑到菜园子时,我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我顾不得擦汗,把茶壶挂在脖子上,抬起腿就想从铁栅栏上跨过去。上面缠绕着许多细嫩的藤蔓,一朵不知名的蓝色小野花在阳光的炙烤下并没有焉掉,反而开放得更加绚烂。

    我抬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想起周冬禾暗讽我得“职业病”的话语,于是乎,收回动作往大门跑去。

    “阿森大叔!”我推开铁门,看见阿森大叔站在一棵西柚树下,他穿着类似雨衣的奇怪斗篷,手里端着一盒染成红色的花粉,正用毛笔将花粉涂在纯白的西柚花蕾上。

    “嗷,是小水啊。”阿森大叔停下动作,回头看我,他的脸几乎被墨镜和斗篷完全遮住,看起来就像《火影忍者》里的控制寄生虫以攻击敌人的忍者“油女志乃”。

    “小水是来找冬禾的吧。”“油女志乃”说,“可惜冬禾那小子好像不在家,大清早就出门,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额。”我怔了两秒,感到有些意外,举起语文书,“那这个课本……”

    “没事没事。”“油女志乃”腾不出手来,“你放在桌上就可以了,等会儿冬禾回来我告诉他。”

    “好吧。”

    离开阿森大叔的菜园子,我立马调头去了农田,太阳将我奔跑的影子投在地上,我抬起被晒得通红的手臂,叫苦不迭。

    去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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