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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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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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卒如厕也需披挂着甲胄,枕戈待旦,随时等候本君子消息。并派出一些得力的人手;如虞喜、田贲等来下宫听我差遣,以备不时之需。”



  这就是君子的原话,邢敖一边走,一边默默背诵着已经牢记在心的数十字。



  他的阿姊作为无恤的贴身侍俾,未来的滕妾,有了这一层关系,邢敖可以说是赵无恤最亲近信任的人之一,派来做这件事最适合不过。他第一次肩负如此重要的使命,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走到半道时,前方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亮起了一串明亮灯火。邢敖看见这架势,就晓得对面有大人物过来,立刻效仿周围的竖、寺、隶妾们,知礼地让到路边,俯首而拜。



  灯火渐渐近了,七八名黑衣宫甲全副武装,持矛戟在前开道,之后是竖寺手持着宫灯、羽毛组成浩浩荡荡的仪仗。若是邢敖受过一些下宫的贵族教育,就会明白,这是赵氏主君才能享受的待遇,但也可以作为无上尊宠,赐予对宗族有大功劳的下臣。



  在赵鞅的时代,赵氏只有一个家臣能享有如此荣耀。



  晋阳大夫,董安于。



  所以邢敖偷偷抬头时,就瞥见在宫灯和黑衣包围下,是一位须发灰白,黑衣高冠的大夫,迈着雍容的步伐,下裳佩玉琳琅,从他身侧经过。



  待这一行长长的队伍远去后,邢敖才敢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土。



  他心里暗暗说道:“若是以后我为君子立下功劳,做了大夫,一定也要深衣广袖,试试这样的排场。”



  …



  与邢敖错身而过的正是晋阳大夫董安于,他依然一脸雍容,没有丝毫焦急的神色,若是遇到了一些认识的故吏和家臣,董安于还会微笑颔首。



  旁人丝毫看不出,这位赵氏第一家臣心里的波涛汹涌,他没有乘坐步辇,而是选择了步行,且脚步较平日要快,快很多。



  董安于的心里的确是有些焦急和震惊的。



  “两年前分别时,主君的身体明明很硬朗,怎么说垮就垮了?“



  赵鞅如今才刚过四十,对于一直延续“老人政治”,六卿论资排辈轮流执政的晋国来说,这正是一个政客步入黄金时代的年纪。



  而且赵氏也不像知氏那样,有家主早死的惯例,赵鞅身体可好得很:他能开一石半弓,朝飨能食肉一豆,粉食一斗,好骑马于林间,驾车追逐鹿群射猎,丝毫没有病怏怏的模样,谁知……



  董安于已经从守在北门接应的小吏和黑衣侍卫处,得知了赵鞅突然昏厥的消息。他本以为,这个噩耗可能已经传开了,众人会有些慌乱,但一路过来,却见下宫内一切井井有条,大多数竖寺、守卫、隶妾都对此茫然无知,各司其职。



  董安于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些安排,处理的还算得当,即便是自己在场,也不过如此。



  谁知道,这竟然还不是他在家宰任上时,提拔的人才尹铎、傅叟二人的手笔。



  “这都是庶君子无恤安排下来的,要吾等沿途勿奔,也不要面露焦虑,以免引发慌乱。”黑衣侍卫如此告诉他。



  董安于暗暗为此子叫好之余,也不由得为他感到可惜。



  因为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和尹铎、傅叟考虑到的问题一样,董安于也意识到,一旦赵鞅有所不豫,赵氏,可还没有立下世子!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意味着赵氏将进入一个软弱和动荡的时期。



  原本董安于觉得,赵鞅的那些来信,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要废长立幼!不,应该是废长立贤,以庶子赵无恤为世子。



  董安于不迂腐,不打算学那些所谓的“正直之臣”向主君进谏,拿出像周幽王立伯服、晋献公立奚齐之类的陈腐往事来劝说。



  他坚信,在一个邦国、氏族中,不同的世代面临不同的目标。渴望稳定性时立嫡长,渴望家族继续发扬光大,并向外扩张时则需要择贤。



  赵无恤是贤麽?



  董安于觉得是的。



  从去岁那篇赵无恤参与著述,洋洋洒洒千余言的《止殉令》被赵鞅让人抄了副本,派传车送到晋阳开始。以及之后关于新绛麦粉、瓷器的传闻,董安于心中理想的世子人选开始朝赵无恤慢慢倾斜。



  这次南下,仅仅从山阳亭的那个亭长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成乡在短短一年里被打造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铜簋。而赵无恤知人善任,法令极其严格,又善用人才,知兵,可以理财,重刑法,颇合自己心意。



  董安于觉得,这将是自从赵宣子以来,赵氏最完美的一个家主人选。



  然而今晚的突变之后,他心里的天平,再次翻转过来!



  董安于对伯鲁更熟悉些,知道这个素有孝悌名声的长君子,不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若是把赵氏交给他,他仅能守成就不错了。



  然而现在赵氏需要的,或许不是扩张和进取,而仅仅是稳定和求活。伯鲁最重要的用处,是能利用姻亲关系,维持赵韩同盟,并占据长子继位的名义,让邯郸、楼、马首等赵氏小宗暂时臣服。



  所以,他才为赵无恤感到可惜。



  “惜哉,时也?命也?”



  走着走着,下宫偏殿越来越近了,就在董安于边就要做出最终决断的时候,原本远远看到仪仗,就人影散尽的大道上,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文雅的弱冠少年,穿着月牙白深衣,总发梳理整齐。



  他站在登上偏殿必经之路的两头带翼石兽边上,侧着身,头微微偏起,手笼在袖中,仿佛在观赏这两头神兽,又仿佛专门在这里等待着什么人。



  “前方何人,见了晋阳大夫仪仗,还不速速让开!”领头的黑衣侍卫手放在剑柄上,他是郑龙的亲信,专程被派到北门迎接董安于,当此非常时刻,心情十分紧张。



  少年闻声后,终于转过身来,只见火燎照映下,他的面容俊朗而文质,嘴唇上有淡淡的绒毛,眼神温和而睿智。



  他对黑衣说道:“我乃赵氏燕飨之客。”



  “那也不能挡道!速速离去,否则……”黑衣侍卫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不管此人是喝醉了的宾客,还是乱窜的竖寺,都极具威胁。按照无恤君子和郑司士嘱咐的命令,所有沿途遇到的目击者,都要统一关押起来,有异动者,甚至可以就地格杀!



  那少年却不急不缓,对着黑衣和竖寺身后的董安于就是一记长拜。



  “小子张孟谈,见过晋阳大夫。”



  董安于见此子相貌堂堂,谈吐优雅,面对黑衣侍卫已经出鞘一半的利剑,却丝毫不惧,这种不急不缓的性情和他倒是十分相似。



  若是平日,董安于定然要停下和他攀谈一番,看能不能招揽到下宫做赵氏的宾客或家臣。然而今天,他只想尽快赶到偏殿,看一看与他亦师徒,亦朋友,亦君臣的赵鞅,对这个半路杀出的阻拦者,颇为不耐。



  但他还是伸手阻止了黑衣侍卫,尽量让自己语气舒缓地说道:“张孟谈?你是张侯、张老之后?”



  “正是小子高祖、曾祖,小子窃闻晋阳大夫贤名已久,然未尝得闲暇前往拜谒于前,如今竟能在此遇见,有两句话想要请教董子。”



  董安于与张孟谈的父亲,身为上军“侯奄”的张氏家主也是多年同僚,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在一次燕饮上见过这少年,他勉强笑道:“原来是故人之子,然今夜主君还在等着我赴宴,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罢。”



  说完,董安于就要招呼众人继续往前。



  但张孟谈又哪能任他就这么离开?



  就在方才,张孟谈还在气氛依然热闹的燕飨上,和韩虎、赵广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却被一个常在赵无恤身边走动的竖人悄悄塞了一块玉环,正是赵无恤贴身之物,以此为凭证,这位赵氏君子急唤谨慎的张孟谈出殿会晤。



  本来,在三位大夫离开燕飨时,张孟谈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对,现在一看果然如此。他便借口更衣,离了正殿,在竖宽的引领下,找到了在台榭上看着璀璨星光,静静等候他的赵无恤。(未完待续。)
第190章 孟谈三策(上)
  当时,见张孟谈过来,无恤便朝他微微一拜,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尽数与其细细分说。



  言罢,无恤诚恳地说道:“下宫暗潮涌动,张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赵无恤目光炯炯,直视张孟谈。



  半年前,他在分析了子贡和张孟谈不同的性格后,做出了“先以朋友之谊结交,接下来,再以一个好的政治前景诱惑之”的策略。



  两人经过半年相交,赵无恤一直以礼相待,对张孟谈表现得推心置腹。他知道,张孟谈此人外表平和淡然,内心却也有几分傲气,而且有宰执一家、一国之政的大志向。



  赵无恤便投其所好,在不断增加友谊的同时,他还不时吐露出对晋国和诸侯局势的预测,以及很多来自后世的新奇想法,都能让张孟谈叹为观止。



  在赵无恤的攻略下,张孟谈也一扫最初时觉得,赵无恤只是个“中人之资”的想法。觉得他是深藏不漏,和自己一样,平于外而质于内。于是也开始与之倾心结交。



  何况,前几个月,赵氏与范氏打得火热的货殖战争,张孟谈也一直在关注。他发觉小半年来,正是赵无恤,在不声不响间,一直在搅动新绛局势。他一出手,就让赵氏掌握了半个粟市,专榷麦粉行业,而借助瓷器,还一举打入了漆陶市,甚至是利益百倍的珠玉奢侈品行当。



  因为这个人,至少在财货一项上,赵氏在六卿里开始渐渐占据上风。



  同时,赵无恤还善于抓住机会,在用心经营与国君的关系,也许在那些自诩为正直的士大夫眼里,这是宠臣奸佞的做法。但考虑到现实的因素,这很可能会让赵氏在国君心中获得如同知氏一般的地位,有百利而无一害,是十分有远见的行为。



  从赵无恤往日透露的只言片语里。张孟谈知道,这位庶君子不仅有能力,还有大志向。他手下的子贡、计侨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还得到了温地赵广德的支持,风头盖过了几个兄长,俨然是未来赵氏宗主的最有力竞争者,这让原本采取“亲而不附”态度的张孟谈渐渐生出了投效之心。



  其实,他随着年纪慢慢增长。逐渐显露出智慧和才干,魏驹,甚至是韩虎都曾对他起过招揽之心。



  虽然张氏现在是赵鞅在上军的下属,但一个氏族里的子弟分别侍奉不同的卿族,实属寻常。且不提昔日栾盈手下的多个敌对卿族子弟甘心投效,就说现在在张氏内部,张孟谈的族兄张柳朔就是范吉射之党。



  原本张孟谈还有些许犹豫,毕竟魏驹、韩虎地位十分牢固,不是现如今只是庶子的无恤能比的。



  而让他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恰是这次燕飨时,赵无恤将他的地位和韩氏韩虎等同,邀请张孟谈作为贵宾,前来下宫赴宴,并要引荐他认识仰慕已久的晋阳大夫董安于。



  张孟谈感动之余,也打定了注意,或许,赵无恤就是自己未来主君的合适人选……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当上世子。乃至赵氏宗主。



  张孟谈从小性子缓迟,这在族中,一度被认为是愚钝的表现,没少被同龄人嘲笑。受长辈忽视。直到一次燕饮时,还是小童子的他遇见了表现更为缓迟的董安于,但那时,董子已经位极赵氏,登上了家臣之首的家宰之位,谁敢小觑?



  佩弦自急董安于。让张孟谈找到了未来的目标,也佩弦拴玉,刻意效仿董子。



  现在,他摸着自己腰带上的弦和玉,却没有再次见到仰慕偶像的兴奋和激动,只剩下了赵无恤交给他的使命。



  张孟谈何等聪明之人,赵无恤甚至不需要说透,他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主君正在经历一场致命的危机。



  这和张孟谈之前预想的路不同,但他也不是那种眼光短浅的纯粹利益之辈,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再加上无恤以朋友之谊向他求助,对方投之以桃,自己必然要报之以李!



  何况,张孟谈知道,赵无恤手下人才不少,而这次危机,很可能可以为他拿下一个未来的首席谋臣的位置!



  在锦帛上添加纹绣花卉,总没有在冬雪中递送热炭让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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