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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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姗-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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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什么事?”宴苏一口气把一杯水喝干了,就把长衫脱了,里边竟未着内衫,虽然旁边小侍已赶紧为他换上新衫,但那露出的半截皮肉,竟比女人还剔透晶莹,把胡泽看得眼睛都直了。
  薛止暗里踢了胡泽一脚,才让他回神。
  薛止正对他使眼色,意思是你比较会说话。
  胡泽先嘿了两声,心想死就死吧,于是上前陪笑道:“十三爷,咱们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薛少他收到了一张贴子,是一位好朋友的父亲寿辰,所以明儿晚上要出趟门,希望十三爷能通融一下,免了他晚上的禁。不知道,可不可以?”
  宴苏王爷脸上没什么表情,胡泽的声音呢是越来越小,薛止觉得没希望了。
  “你娘让你去吗?”宴苏王爷淡淡一语,这就象一直阴天这天云层后突然漏出了阳光的影子——令人大喜过望!
  “小舅舅,只要您答应,娘亲没有不允的,还有,我身后的那一大帮人,您也撤了吧,我保证再也不生事了!”
  这一个月,他只能在自己家和这边府里转,身后还有一大帮人跟着,实在把他闷坏了。
  宴苏只是扫了他一眼,系上腰带,点点头:“你自己知道就好。”
  言下之意,不就是同意了?
  薛止觉得匪夷所思,这小舅舅是不是转性子了,怎么这么容易通融?
  “那咱们就不打扰十三爷休息,告辞!”胡泽生怕好事多磨,拖起薛止就要急急离去。
  “不要急,我还有事要你们帮忙。”
  宴苏的声音不高,还很和气,但没有人敢装作听不见,胡泽与薛止也是一样,只好乖乖回来。
  宴苏微笑,那双黑潭似的深眸微起涟漪。
  “你们是要去给程将军拜寿,是吧?”
  薛止愣了愣,胡泽已挑起大拇指,拍马屁:“十三爷您真是神机妙算,连这个也知道啊!”
  “我可不会算,只是接到了同样的请柬而已。”宴苏淡淡地挑了挑眉。
  这下子胡泽有些发懵:“十三爷和程第程晃也有交情吗?”他问的是薛止。
  “是程伯父发了请柬给小舅舅吧?”薛止这时就比较聪明了。
  果然宴苏点头,微微皱了皱眉:“程大人的面子我不好不给,不过有的人我又不想见,你们既然要去,就帮我捎份礼带句喜庆的话过去,就好了。”
  薛止连忙答应。
  虽然很好奇让小舅舅不想见。
  目送两人出了偏门,宴苏才起身回到院里,才踏入门廓,见下人来报:刑部侍郎林笙歌林大人来访,正在西院棋阁相侯。
  宴苏脸上的淡然神色倏的不见了,眸中一厉,下人顿时噤若寒蝉,深知自己只怕办错事了,连忙跪下请罪。
  “你怎么跟林大人说的?”宴苏的口吻仍是清漫的,听不出怒气。“小人说主子主子在后院骑马——”下人战战兢兢。
  宴苏低下头,沉吟——“来了多久?”
  “一、一个时辰左右。”
  宴苏回眸望向西首亭廊,似乎犹豫不决。
  下人抬起头,瑟瑟地:“要不小人找个理由,请林大人先回去?”
  宴苏突的嘴角一抿,挥了挥手,示意退下。
  也不入内堂,转过幽曲栏杆,小桥流水,已现小楼亭阁。
  小阁门窗四启,清风自四面来拂,可见荷塘滟滟。
  宴苏眼中看的却是那玉立观荷的身影,风中衣袍猎猎,愈见宽松外裹之内的纤细。
  好象这位林大人越来越清瘦了。
  他正好回过头来,下巴尖尖,那淡淡的愁容,写在明亮的眸中,虽只是一瞬,竟让人心中一动。
  宴苏不动声色地踏入阁中,坦然接受他的一躬,却未象往日一般与他携手,微笑相向。
  “林大人今日怎的有闲来我这里逛逛?”只是做了个请坐的动作,自行在主位坐下。
  林笙歌已注意到他的词措,不是直呼笙歌,而是叫他林大人,分明是摆起了官腔,与他拉开距离。
  “笙歌有要务在身,不敢闲逛!”笙歌也不入座,表现得毕恭毕敬。
  “只是因手头的案子涉及朝廷机密,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说须得王爷示下,才能让笙歌阅查。笙歌不得已,只好前来打扰王爷清静。”
  他只是“哦”了一句,端起几上的茶碗,却皱了皱眉,低语一声:“这茶怎的是冷的?”
  立时就有下人前来换茶水。
  他开始喝茶,林笙歌立在一旁耐心等侯。
  “你怎么不说话?”他又以奇异的目光看她。
  “下官是说前年的科场舞弊案,如今大理寺移交到刑部,指定由笙歌审理。不过大理寺只移交了涉案生员的名单,却未移交当年主考官员及助考的名单,大理寺的几位大人说这份名单属朝廷机密,一般人无权阅卷,须得十三王爷的手喻才可。”
  林笙歌自问已把来由、目的说得十分详细。
  “听说林大人这两天一直呆在宝月楼?”他突然把话题扯开,使得林笙歌一时反应不及,有些愣神。
  “这个,在下就是为了查这个案子而去的。”
  “以前我每次相邀,你都说不喜这烟花之地,如今却听说你整日呆在宝月楼里与姑娘厮混,我还以为林大人转了性子,突然也喜欢倚红伴绿了。”他眸中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林笙歌却在骇然:“这个,王爷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
  “你放心,”他悠然打断她的下文,“不过是几个好事之徒偶尔撞见,我已吩咐不准张扬。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想从这宝月楼查到什么东西呢?”
  “这个——”林笙歌犹豫了一下,想想反正自己的事不说他也查得到,何必枉做小人?
  “下官从一份考生的供词里看到,说卖试题给他的男子每日午时总会准时出现在包锦茶楼,而且身上总有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我想既然是男子,断不可能涂脂粉,这人身上的香气总是从女子身上沾来的。可这包锦茶楼位于正街,民宅远在三条长街之外,我用香粉试过,发现走到茶楼里,这香味也差不多散了,不可能隔着两张桌子还能闻得到。后来瞧见包锦茶楼边上就是宝月楼,我听说留宿宝月楼的客人离开宝月楼的时间大都在午时,这时间上也正和,所以就猜可能此人就是宝月楼里的常客。”
  她一边说,一边去观察宴苏的神色。
  她入刑部也才一年,要说办案经验不过是纸上谈兵,这个案子可以说是她独立承办的第一案,这些天实在是绞尽脑汁,最后才想到利用高升客栈的老板,以画师之名混进宝月楼。
  “下官已经查到一些常去宝月楼的常客,所以想再查一下当年科考案的主审官与助考,拿到这份名单再与宝月楼的常客名单一核实,相信必有可疑之人显山露水。”
  她说完了,宴苏只是静静地喝茶,半天未吭声。
  笙歌心里叹气。
  如果宴苏不帮忙,那就只好去惊动皇上。这种结果却是她不乐意见的。
  当今皇上好男色,天下皆知。她要是早朝一奏本,皇上必是一句老话:退朝单独再议。
  她已经吃过一次亏,哪里还会再次送羊入虎口?
  林笙歌神思不定,宴苏这里已慢声道:
  “当年这案子是由三王爷负责的,所有涉案官员,都曾停职三月,进行清查,若是有疑点,此案早就破了。你只怀疑当年与这些考生接头的人是宝月楼的常客,却不想,你若是那官府中人,会亲自去做这接洽的事吗?这胭脂味,你认为是从女子身上沾来的,当年这些考生的供词,说与卖题之人远隔两张桌子,连面目都无法看清,这么一想,这人也可能是女扮男装,他本来就是个女子,身上自然胭脂味浓重!”
  一番话,如醍壶灌耳,林笙歌恍然大悟:“对呀,假宝月楼中的姑娘之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不过是信口一说,你若要查这个案子,不若去请三王爷帮忙。”
  林笙歌了悟。当今主管吏部事务的正是三王爷宴林。
  “不过大理寺那边是说非得十三王爷的手喻不可,下官去找三王爷,只怕——”她硬着头皮又道。
  “三王爷比十三王爷更熟悉朝政,大理寺不可能不给他面子。”他淡淡语后,便令下人端茶,这即是送客的意思了。
  往日林笙歌过府,至少要留一顿午膳,如今却是寥寥数语过后,就让人端茶送客。
  前后际遇如此悬殊,林笙歌再木枘也知他心里已有成见。
  念及昔日把酒言欢,今日生疏至此,不由心中难过,拱手告辞时,林笙歌的神色不免带着三分黯然。

  漱玉

  这一日,林笙歌应约来到宝月楼。
  喜嬷嬷见她,却满是歉意:原来昨儿漱玉姑娘陪客人游湖未归。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林笙歌一直未能见识这位宝月楼的一品花。听说她原是吏部李真遥的千金,三年前因其父涉嫌贪污,以至家人被充为奴,仅这位李漱玉因才貌双全,才不至为婢,而充入官坊。
  一位吏部大员的千金,三年前就在这宝月楼了,有没有可能与这案子有牵扯呢?
  林笙歌不愿空跑一趟,就说自己在园子里等等。
  转来转去,看到一树桃花开了,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手指触到身上的画袋,想想反正无事可做,一时兴起,即在一处石桌上铺纸调色,对着这桃花着墨挥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下午。
  喜嬷嬷打发了花奴翠儿来,说姑娘才回来,请他务必留下来用膳,晚上再画。
  林笙歌心里也已有决断,今日是为见着这位漱玉姑娘一面不可。一边收拾画纸,一边思忖,只要避着点,料不致于被人撞见。
  这时宝月楼里已是红灯高照,香雾弥漫,门里门外,是红袖频招,媚眼频飞。
  翠儿领着笙歌这时却不经大厅,直接从门后一处小楼梯上去,然后经过窄窄的走道,拐弯,前面陡的宽敝起来,地上铺了厚厚的花色地毡,长长的走道,两边都是厢房,只听得莺声笑语,显然都是这楼里姑娘的卧房了。
  笙歌已知这翠儿是专管伺侯绿云姑娘的。
  东唐的官坊,管小厮叫花奴,成年的就叫龟奴,新买来的丫头一律叫姐儿,梳了头就叫姑娘。
  在宝月楼,这里的姑娘又分四等,第一等是官家小姐因抄了家没了籍被充进宝月楼里的,这种女子都是会识字挑琴的,这叫一品花,第二等是身家来历清白的贫家女子自愿入楼的,这需要专门让楼里师傅调教过后才能侍客,这叫二品花,第三等是高官侯爵家的侧室、小妾,因犯了错被卖入宝月楼的,这叫三品花,第四等就是奴婢出身的,这叫四品花。
  笙歌虽然事先打听过官坊里的规矩,但初闻仍不免好笑,道:“这么说四品官员进了这宝月楼,就只能叫四品花来侍侯了?这简直是——”
  她差点就要说混帐之极,还好省起自己的身份,又咽了下去。
  “那也不是,只要你出得起银子,谁还管你是几品的官啊?很多一品大员,还就喜欢这四品花呢!就象咱们的红窈姑娘,就是四品花,可多少侯爵公子,就只要她侍候——还有香芷姑娘,一些年纪大的侯爷都喜欢点她在旁侍候……”
  这些话都是底下的这些花奴告诉林笙歌的。
  这时她跟着给绿云姑娘送菜的翠儿身后,又漫不经心地打听:“对了,不知那位红窈姑娘到这里有几年了?”
  “不知道,反正我来的时候红窈姑娘就已经在了。”
  笙歌正想问她来了几年,这时身边的花奴、姐儿开始不停地穿梭,一忽儿叫:玉姑娘,玉姑娘,见客啦!
  一忽儿又敲旁边厢房的门:春姑娘春姑娘,妈妈催了!
  翠儿端着盘急叫让让——
  “哪,前面拐道第一个就是那位漱玉姑娘的房间了——”翠儿说着往右拐,却与人撞了个满怀!
  “唉呀,烫死我了!”尖尖的女子叫声,塞满了笙歌的耳朵。
  笙歌的眼睛盯着这条百花醋鱼——它就象活了,随着鹅黄色的美人披一甩就来了个鲤鱼跳龙门——飞了出去!
  “翠儿该死,请红窈姑娘饶命!”翠儿已顾不得那条鱼了,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样子极其恐慌。
  “既然知道自己该死,就去跟贵头领一百板子吧。”
  呖呖娇娇,没有怒气,只似与人撒娇之语。
  翠儿却一下子似没了骨头,瘫软在地上。
  笙歌忍不住上前一步:“姑娘,翠儿只是一时不小心,不如就罚他帮你将衣裳洗干净就是了,打他一百板子,衣裳反正是脏了,也于事无补!”
  她的语声仿男人之音,低沉一些,却又不同男子的粗重,让人听着仿若心头被柔柔的羽毛轻轻挠着,痒痒的,又似春风拂柳,暖暖的。
  美人不禁抬头,眼睛在看清笙歌的面容时,已复优雅妩媚,仿佛身上没有那些油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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