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色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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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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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126、死去活来 。。。

汉口落了一尺多深的大雪。

退烧后的我迷惘地看着地面厚厚的、已被污垢践踏了的洁白,感觉灵魂也被清冷成一样的雪色。

池春树不顾我的反对,直接将我从医院接到邹淼玲那里住。

在邹淼玲那里,我收获了更多的同情。

一边是好友呵护备至的关怀,一边是喜欢听我歌的捧客拎了礼品前来探视。晚些时候,胡经理和紫海棠也出现在邹淼玲的住处,分别代表余老板和舞女姐妹们看望我,并祝我早日康复,重上舞台。

我希望他们抛弃这同情与安慰,让我如清风般无痕地来去,不搅动他们的世界。因为我无力搅动这世界的一切,甚至连告白自己是清风的勇气也没有,只有默默倦伏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黯然退场,仿佛从未到这个世界走过一遭。

我自私而执拗的情感不允许我体会来自周遭的温暖。我的怆痛早已将我的感动凝结在这场罕见的大雪中了。

我诅咒天,因为让我虔诚的祈祷作了废;我诅咒地,因为拒绝将我连同我的失意埋葬在棺木里。

两天后,我康复如初,但神速恢复的只是我的躯壳,我的灵魂急剧病入膏盲,随着那天噩耗的传到宣告绝症的来临。

“幸亏咱们底子好,从小到大注射过无数疫苗,否则哪有这么快就恢复的?”高铭锐第一个发表感慨。

“幸亏春树发现的及时,又第一时间送你去医院,不然哪能恢复这么快?”邹淼玲立即加以纠正。

“对对对!有个医生在身边就是好啊。”高铭锐不失时机地附和。

“拾伊,以后可不能这么大意了。”邹淼玲将刚熬好的小米粥递到我面前。“这年头无论缺啥都好对付,唯独不能缺健康。这病哪,最生不得。”见我动也不动,她拿起勺子递到我唇边,“看你的唇跟这米粥一样白了。病虽然好了但身体亏下来得好好补补。赶紧张开嘴吃点儿。”

我轻轻摇摇头。“我没胃口,搁那儿吧。”我没骗她,高烧一次,烧坏了我的味蕾系统,也烧毁了我心底的那根情弦。

邹淼玲坚持让我张嘴,勺子固执地贴在我的唇上,“求求你不要折腾自己了。那个家伙再也回不来了,无论亏欠你多少也不可能偿还了。乱世遇到不测是常有的事,你就想开点吧,抓住眼前人才是正经。”她一边说,一边拿勺子轻叩我的唇。

他们也知道尔忠国死了,可是除了我似乎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仿佛他的死是一种解脱,是一种报应。

我用冷枯、黯淡的目光看着这个古道热肠的闺蜜。她的心思我何尝不知?

“小姑奶奶,您倒是支应一声啊,魂儿丢在外头啦?”她着急地看着我,“我的手早就酸了,你给个面子行不行?”

“噢。”我木然地应道,并不碰唇边的食物。

“好,”她重重地将碗扣在身旁的桌上,“不吃是吧,大家都不吃得了,一起陪你!你尽管折腾自己吧。”

我机械地端起碗,一口一口往嘴里填塞食物。邹淼玲摇摇头,夺过我的勺子挖了些豆瓣酱放进我碗里。

***********************************

我重新站到舞台上,却找不回昔日唱歌的感觉,酝酿了好几次也没能出声。

一对对舞者在忽明忽暗中展现属于这个年代的浮华与奢靡,闪动的光影带着激情、梦幻、暧昧与挑逗与舞者看不见的热度交织在一起,像极了群魔乱舞,又像一团团扎挣在悬崖边的魅影。

我漠然地站在麦克风前———诅咒并憎恨这一池得意着的舞者,他们轻快的舞步令我心中的忿忿不平如狂风席卷整个舞池。

你们这些醉生梦死的魑魅魍魉凭什么如此安逸地享受人生?我这个未亡人连所爱之人的尸骨埋葬于何处都无从知晓,却要为你们卖弄自己的歌喉!

一曲终了,始终没等来我的歌声——乐队由伴奏变成了主演。

舞台下方口哨声,叫骂声此起彼伏。胡经理在角落里一个劲冲我打手势,看那架势随时都会跳到舞台上来扇我一记耳光。

邹淼玲立即赶过替我解围:“清荷小姐今日身体有所不适,由我来为大家演唱吧。”

“不行不行!我们花钱就是冲清荷小姐的歌声而来,却让我们来看电线杆子!她必须唱给我们听!”雅座里一个不满的声音高声叫道。

“是啊,摆什么谱儿?她必须唱,说什么都得唱!”随即有人应和。

“清荷,你不唱歌就是消遣在场的爷们儿……”

“装哑巴可不行!”

“……”

闹哄哄的声音此起彼伏,胡经理和一帮保镖们不得不维持秩序,劝大家都别激动。看来我若不唱过不了这一关。

“感谢各位对我的厚爱,今夜我想给大家带来一首新歌,同时有请红玫瑰小姐为我进行吉他伴奏,请大家安静!”我对着麦克风说道。

在胡经理出面、不住地打圆场后,嘈杂声总算消退了。

邹淼玲拎着吉他上了舞台,我俩如此连袂演出倒是头一次,台下响起了胡哨声和叫好声。

“拾伊,我今晚可是看在你的份上才伴奏的,这帮杂烩根本不配听我弹琴。说吧,唱哪首歌?”

“ 《星愿》。”我告诉她。

“ 《星语星愿》吗?”邹淼玲惊讶地问道。我微微点头。

“你有没有搞错?”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求你了。”我哀求她。

邹淼玲隐隐叹气。台下的人又开始起哄,她只得妥协。

带着忧伤的优美曲调缓缓响起,我凄婉的歌声也回荡在舞厅上空。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装作我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没勇气。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眼睁睁的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就向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你……”

舒缓的音乐,淡淡的,却穿透了这个时空,将我孤独而哀伤的灵魂带到天尽头,寻找那个凝结了我深刻思念的灵魂。

尔忠国,你可听到?你可知晓我的心?这忧伤而深情的歌声绽放的是我灵魂深处的倾诉啊。

一曲歌毕,听不到昔日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一众舞女和舞客挨次停下舞步。

所有的目光看向我的所在。

舞厅里一时静悄悄的,似乎被某种魔力瞬间夺走了行为能力,只有霓虹依旧狂乱地闪烁不定。

我伫立在麦克风前,感觉到自己的泪正在下滑。

“谢谢大家!”邹淼玲的声音打破这片不正常的静寂。

“妈的,老子找乐子来的,居然唱这么扫兴的哀歌,晦气!”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砸!”另一个声音随即响起。

惊呼声中,杯盘破碎的清脆声响,桌椅翻倒的磅啷啷声响以及不知何物稀里哗啦的声响遍布整个舞场。人群开始骚动,舞女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弥漫在混乱的空气中。

护场子的保镖反应迅速,全体出现在舞池,维持现场秩序。

我被一个保镖护住退往后台。邹淼玲紧挨着我一道撤退。

十分钟后,巡警赶到,清理混乱的现场。一番调查下来,早已不见了先前滋事的那几个人。尽管整个事件起因明显,但也颇为蹊跷,似乎为一首歌就大动干戈有点说不过去。

因为肇事者溜了,巡警头子嘱手下草草做了笔录后下令收队。

半小时后,舞厅照常营业。

我不再登台,邹淼玲替我出场,又是唱歌又是吉他演奏,将晚场剩余时间应付过去。

散场后,胡经理将我留在办公室内,花了十五分钟严肃地教育我如何学会控制情绪,如何加强自身修养,而且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邹淼玲进来打岔,一阵发嗲和一通暧昧的抚摸将胡经理搅得心猿意马、无心谈正事,嘱咐我下不为例,我这才得以脱身。

舞厅内温暖如春,一些舞女今夜难得这么迟还不急着回去,看见我从胡经理办公间出来,一边做离开状,一边向我投出探询的目光。她们过分关注的视线让我本就无法平静的的心再度布满愁云惨雾。

外面的世界是没有温度的,在第一时间提醒你什么叫幽静,冷寂,悲哀和凄怆。

我刚打了一个寒颤,邹淼玲便将我推到池春树面前,看样子他已等候多时。

“我想走一走,你陪我好吗。”

他默不作声地陪在一旁,我们并肩走在满是积雪的大道上。。

走了不过半里路,却似走了十里长路,双腿也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我抚着胃停下。

“要不要我背你走?”池春树静静地站着问我。

我摇摇头,想起那个宽阔的后背,在战场上背着我行军很多里的路的后背,他的,再也没机会俯在他身上,呼吸到他的气息了——令我眷念的气息。

“春树,我还在这里吗?”我伸出冰冷的手摸向他的脸。“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你在吗?”恍惚觉得这可能是梦境。

池春树拉过我的手放在他心口,“这是我的心跳,它在,你就在。”

“那就好,我走不动了,我想请你抱我走,一直到有人力车来。”

“好。我抱你走。”他横里抱住我,继续走。

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呼吸到他的呼吸,那是花草般的清香气息,截然不同于尔忠国的。

“春树。”我闭着眼睛对他说。

“嗯?”

“我好希望你不是人。”我喃喃道,意识开始混乱。

“嗯?”他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希望你是一头猛兽,把我撕碎,碎碎的,粉碎!”

“我宁可撕碎自己。”他淡淡地说道。“或者,被你撕碎。”

“我是个大混蛋,还是个大傻瓜。”

“很像,但你不是。”

我抱住他的脖子,大声地啜泣。“天太黑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我也想。”他温柔地说道,“会回去的。你看这月亮,一样照在我们身上。”

“我不想看月亮,它太冷了。”

“那就不看,我们明早看太阳好不好?”

“我不想看太阳,它太刺眼了!”

“那就什么都不看。我陪着你。”

“春树,我不是人!我不想做人了,太累!”

“我陪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会陪着你,永远。”

在将我放进黄包车的座位上之前,他抱着我走了很远的路。

那一夜,他没走,一直让炭火保持最旺盛的燃烧状态,更多的时候,他搂着我,听我语无伦次的碎碎念。

“他死了,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穿,这么冷的天,竟然没有一件衣服穿!”

“他一直把我当做辛凤娇,直到死也没纠正过来。”

“我连抚棺哀悼的机会都没有。这太过分了!”

“我想找他讨回公道,他却以死逃避惩罚。”

“我诅咒他活过来让我骂个够、打个够!”

“他卑鄙、无耻、下流!”

“他不可以死的!”

“杀了我吧!”

“……”

我像中了魔般不停地说,完全停不下来,无论说些什么,只知道必须一直说,不能停下。

恍惚间,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风灌进小屋内的声音,雪冰冷的气息拂过脸颊。我把整个头埋进被窝内。

一切恢复到最初的温暖。

“春树,你走了吗?受不了我的唠叨了吗?呜呜呜……”我躲在厚重的棉被下哭泣。

“哥尔摩综合症!”隐隐听到被子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我的被窝被人掀开,一个略带寒气的躯干紧贴着我躺下,细嫩而微凉的手上来擦我的眼泪。

“淼玲,”我抱住她柔软的身体,把头埋在她更加柔软的心口,“我快要死了。”

“那就死吧。”她冷酷地说道,并搂紧我,“就快了,还有五十年。”

“……呜呜呜……”

“我后悔跟菩萨许愿了,都是你这样的孩子,我还不如丁克呢。”

“哇——”

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爱情、友情都在离我而去,深埋在看不见底的大雪坑里,留下我独自一人在冰天雪地里苟延残喘,残喘……

第二天不等我请假便被舞厅勒令呆在家里。我蓬头垢面,肿脸胖腮,声音嘶哑,没人敢让这样的

我登台献艺。

我的世界已经如此悲惨了,可还有人追着摧残我——仁丹胡子又派人传口信,邀请我周末去他家抚琴。

我的尔大哥已经死了,被日本人害死了!

可一个有着仁丹胡子的日本人却悠然自得地让我弹琴给他听。

我只想弹一种琴——哀乐。

不!我什么也不能弹,一个音符也不能弹!

因为我的尔大哥死了!被日本人害死了!

我一下又一下拿自己的头撞向墙壁,在脑袋越来越疼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拒绝弹琴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问题一:吉祥歌舞厅大老板找十一是什么事情?

问题二:什么人砸场子?

问题三:十一想出什么办法拒绝为井上鸿一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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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变态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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