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寺- 第13部分

　　　　玄一不动声色，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我便继续道：“之前听君珏道长说，这只狐妖曾‘夜盗千户’，传说甚多。据我所知，您所居住的临清观离濠州相隔万里有余，而且这个级别的小妖根本用不着您亲自出马，您却偏偏在今年来了。捉到她之后，因为您太了解自己的弟子，所以把看管狐妖的责任交给了不忘先师的君珏道长，稍稍授意，给了他一种您要利用狐妖修为的错觉。于是按计划，他偷偷放走了狐妖。正巧我们是住在山里的，您正好顺势进了山——我想，哪怕没有我们，当您‘发现’狐妖‘逃走’的时候，也依然会进山寻找——由此，您的真实目的想必再瞒不了人吧。”

　　　　我看了看玄一的表情，发现他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心虚，索性一说到底：“说白了，您进山无非是为了‘云间寺’。如今山也已经进了，您的目的已然达到，既然如此，又何必死抓着这事不放呢？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小事化无，您看怎么样？”

　　　　玄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本以为在这山中贫道是最明白的人，现在看来，着实大意了，原来小师父才是其中最*之人。”

　　　　我也就势抿了口茶水，暗中松了口气，心说这“最*”的可不是我，是我师父。

　　　　玄一笑道：“你说的*不离，只是本来我想那狐妖逃走后，我可以借着搜山之名长留山中。可如今计划全被你们给打破了，那狐妖被众弟子亲眼见到，我没了留下的理由。那依小师父之见，我接下来又当如何？”

　　　　我笑了笑：“道长这是在考我呢！其实您心里早就有了算计，您不好意思讲，那我就替您说出来吧——待会儿您就这么说，您进屋以后与我们要走了狐妖，本想等带下山再另行处置，不过狐妖狡诈，您被她偷袭。不得已，您在山中将她就地正法，自己也受了重伤。不料，那狐妖千年的煞气散在了山中，您怕会对山民不利，所以打算长留于此，立誓不将那煞气完全镇住绝不下山——您觉得这提议是否可行？”

　　　　玄一哈哈大笑，捋着胡子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笑道：“后生可畏啊……”说着抬脚走出破屋。

　　　　谈判终于结束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这么文绉绉的对话实在是不适合我，太累人了。

　　　　小黄鹂一直担心圆子会被捉回去，所以在谈判过程中一直紧盯着玄一，见他走了反倒一愣：“这么快就走啦？他什么意思啊……”

　　　　我叹了口气，心说多亏师父的慧眼，看出了玄一的真实目的，否则按照他的原计划，必然连我们也一起捉了。圆子那一点儿修为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说不定还比她高上千八百倍呢。至于最后他也不是真心想要夸赞我，不过是试探我们会不会配合他演完这出戏，如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就没必要继续留下浪费时间了……

　　　　人心难测啊……

　　　　想起师父装晕那招，我简直要拍案叫绝。我们这一回完美重演了当年忽悠界“绝代双骄”的经典招式——即师父负责一肚子坏水，我负责前台演出。

　　　　见计划圆满成功，我忙奔过去跟师父道喜，告诉他不用再装深沉啦！可等我跑过去才发现——

　　　　师父真是太不专业了，居然在幕后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入山（6）邻居
　　　　不知道玄一那老头子到底是怎么忽悠的，几十个弟子居然深信不疑，就连一个提出质疑的都没有，对于那一堆无厘头的解释居然全盘照收。

　　　　于是浩浩荡荡的捉妖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只留下了玄一和他两个信得过的徒弟。所以说玄一这人人品虽然差点儿，可也不得不说是个人才！

　　　　我暗暗想，我得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邻居优势，在这一年中，一定要重点实施我的感化计划，要让他逐步放弃他那愚蠢的道德，加入我们的行列。到时候我、师父、小黄鹂再加上玄一，就可以改称“艾弗四”啦……

　　　　说到“好邻居”，玄一这个人吧，比较好静，从来都不来骚扰我们，只知道每天消停地练功，着实无趣。

　　　　而按照辩证的观点来看，同时他这个人又非常招摇——按照师父的话来说，“好”与“坏”是相对而言的，同样的“好”与同样的“坏”都可以算作是因缘际会，可倘若差距太大——那特么就一定是故意哒！

　　　　你说你住在这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有个草棚凑合凑合住就得了呗，好歹也让我们这边平衡点儿。他偏不，居然“大兴土木”，在我们那破屋对面硬生生建了一座道观！

　　　　道观上顶的那一天，我和师父领着小黄鹂蹲在门框上看热闹，看着那群青壮年道士齐心合力的样子我不免有些热血沸腾。

　　　　我问师父：“要不咱们也建一座佛堂？”

　　　　师父白了我一眼：“没事找事，建那东西干嘛！”

　　　　我解释道：“你看他们都开始装顶了，我听说明天还要往里面运塑像呢！这分明就是红果果的叫板，咱们可不能示弱啊！不如咱们也依样建房屋，这样我们也可以供奉佛祖啦！”

　　　　师父一掌拍到我的头顶上，悄声道：“大傻瓜！你还真把自己当和尚啦！”见有人走过来，忙双手合十，狡辩道：“哼，佛祖在我心，弄这些虚礼作甚！”说着一扭头进屋去了。

　　　　我想了想，觉得蛮有道理。圆子为了配合玄一早早就躲进了山里，小黄鹂又对这完全不感兴趣，想要靠人力是不可能完成这浩大的工程的。更何况我和师父没一个会法术的，就算是依靠小黄鹂和圆子圆满建成，说出去也不光彩。

　　　　于是只好作罢。

　　　　再说玄一留下的那两个徒弟，我想大家应该都想得到——没错，就是孔玫和二师兄。

　　　　二师兄自然不必说，他本身就是很好相处的，更别提我们还有着师兄弟的渊源。虽然他已经改名字了，我还是习惯叫他“师兄”。这也就引起了那个小肚鸡肠的孔美人的嫉恨，每次听见了都要大闹一番，讨厌极了。

　　　　对于师兄“背叛师门”的行为，师父倒是没怎么样，只说“缘分使然”，但我知道其实在他心里还是很希望二师兄和我们在一起的。

　　　　一个月后，玄一那小小的道观终于胜利完工，众弟子凄凄惨惨地告别师父下山去了。圆子也就趁乱回来，我们四个又“相亲相爱”地相聚在一起——同理可证，我与孔玫的双人对骂也逐渐升级成了三人混吵。令我惊奇的是，在一般情况下，哪怕是我与圆子无比默契地同仇敌忾，有时甚至还加上小黄鹂，三个人都斗不过口齿伶俐的孔玫，真可谓身经百战，难逢敌手。

　　　　同样的，玄一与师父也很不对盘，两人相互看着都不顺眼。一开始还仅仅停留在眼神上，不久就演变为口头战争，有时甚至到了要动手的程度，其原因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是因为我！

　　　　相对而言，最清闲的就只剩下师兄了——不过，也仅限于“相对”而已。
第三十三章　山中（1）晚饭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做完了一天的劳作，我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地下乘凉。小黄鹂站在树下晾衣服，见我休息便也跟着蹭过来。

　　　　晚风凉爽，树叶哗哗作响，我们静静地并排躺在一起，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整个世界惬意而静谧，让人舒服极了。

　　　　——当然，前提是得自动过滤掉对面道观噼啪作响的烧饭声。

　　　　自古以来，佛家与道家就是两个不同的派别，据说二者相互排斥，同时也相互融合。

　　　　——但是，理想与现实往往难以同步，具体结果也得因人而异。

　　　　至少现在，我还只看出了“排斥”……

　　　　佛家提倡“过午不食”，之前整座山里只有我、师父以及小黄鹂三个“佛门弟子”，长期以来，为了省钱我们一直都坚持执行这一条例。

　　　　而道家是没有这个规矩的，他们讲究“天人合一”，自然为本。按照玄一的话讲，他们这叫作“自然而为，自然而生，不染物性，不为物累。”

　　　　虽然具体含义我并不太懂，不过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大意就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倒是比我们佛家自由畅快了许多。

　　　　之前因为玄一认为我天资聪颖，想要强行收我为徒。但是师父却坚定得一反常态，死不肯放，最终导致了谈判不欢而散。于是为了打击报复，玄一每日特意选在傍晚时分吃饭，而且还是野餐，并把从前“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彻底推翻，最后发展到不高谈论阔绝不上桌的程度。

　　　　而到了傍晚，我们这边往往刚晚休，正是一天中最饿的时候。每到这时，食物的香气加上“其乐融融”的用餐氛围对我们这群没得吃的穷苦大众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实在是丧！心！病！狂！

　　　　为了防止我们与敌营“暗通款曲”、“暗度陈仓”，师父不得已将本就不存在的晚课“提前”，于是就形成了那边大嚼大啃我们念经超度的凄凉场面。

　　　　小黄鹂还好，她一向定力很强，而师父也因为赌气而变得意志格外坚定。最终就只有苦了我，本来就好吃，如今还看得见却吃不到，简直就是遭受了非人虐待么！

　　　　这一日又到了傍晚，我和小黄鹂坐在破屋的门槛上等着师父前来“授课”。对面不知道正在吃什么，那香气啊，都不能仅仅只用“扑鼻”来形容。

　　　　我沉醉在那美妙的香气中，连师父的到来都毫无知觉。师父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充当上课铃响。我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含糊不清地跟读“阿弥陀佛……”

　　　　趁着师父摇头晃脑地自我陶醉，我偷眼瞧瞧小黄鹂，悄声道：“诶……你鼻子蛮好用的，你闻闻看今天对面都吃些什么？”

　　　　小黄鹂微微扬起小脸，皱着鼻子仔细嗅了嗅，闭着眼道：“嗯……有鱼香豆腐……豆皮三菇卷……百合芦荟羹……还有……小松肉！”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问：“哦哦，这么多啊！那……今天做菜的是谁？”

　　　　小黄鹂深吸一口气，低头作冥想状，小声应道：“羹里的芦荟味比较浓，看来是孔美人……”

　　　　我不觉泄了气，心想真是天要亡我！倘若是师兄掌勺的话，上桌之前一定会偷偷给我留一份儿。如今倒好，偏偏是那讨厌的孔美人，待会儿我必然得饿着肚子上床睡觉了……

　　　　貌合神离的晚课终于在一阵悦耳的收拾碗筷声中圆满结束，我饥肠辘辘地倒在树下等睡觉。小黄鹂盘着双腿悬在树杈上练功，据说这样可以吸收日月之灵气，吐纳天地之精华，有助于早日成仙。

　　　　忘了说了，之前玄一大兴土木地建道观，有了内庭还不算，还要占领周边修建外院。贫富差距那么大，自然就爆发了内部矛盾。又是两厢谈判后，最后决定以中间那棵树的第二条根须为线，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当然啦，这条戒律仅限于两位师父，像我和师兄这种两边都有好人缘的自然不用严格遵守。同时，也包括小黄鹂与圆子这种外来无籍人员……

　　　　圆子这人是个两面派——因为好吃，所以到了饭点儿会蹭到道家那边儿；又因为好静，所以到了睡点儿又飘回佛门。所以对于这个时间突然冒出来的黑影从我早就见怪不怪，早没有了惊叫的*。

　　　　我百无聊赖地抬了抬眼皮，见她还是像以往一样挂在树上散着头发倒挂金钩，我打了个哈欠：“嗷……你吃好了？跟你姐姐学学，你得勤加练功啊……”

　　　　圆子翻了个白眼：”哼，我才不练呢！我现在的修为比小黄鹂高多了……”说着“嘿”了一声从树上翻下来，变戏法似的从背后翻出一只橙黄的巨大蝴蝶风筝，继续道：“喂！你师兄让我告诉你，明儿个早起点儿，要你一起放风筝去！”
第三十四章　山中（2）风筝
　　　　我“噗”的一声喷出来，抬头偷眼看了看小黄鹂，心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见小黄鹂面无表情，我稍稍放下心。转头又看了看刷碗的师兄，问道：“额……只有我？”

　　　　圆子一撇嘴：“才不是呢！你想的美！一起去的当然还有我！”

　　　　我“哦”了一声，心说你早说不就好了，害得我吓一跳，俩男的一起放风筝多让人误会啊……

　　　　第二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么好的天气不放风筝着实浪费了。

　　　　圆子没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