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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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纪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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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且不要多言。”
  “是。”沈飞飞被明珠冷冷的一句吓白了脸,依旧低头闭口不语。
  辟邪道:“不如在下替李兄觅得一柄宝剑相赠如何?”
  李师奇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占你的便宜?”
  辟邪失笑道:“辟邪这个人自负得很,若李兄持了这柄剑与他决战,他心中必然不喜,一怒之下,罢手不战也未可知。李兄和辟邪都算是在下的朋友,更该公平决战。”
  李师点着头认真道:“不错,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小瞧了他。”
  “这柄剑入手颇为沉重,李兄觉得份量如何?”
  “份量倒是正好。”
  “那敢请李兄将这柄剑相赐,在下命人按此剑重量另觅一柄宝器,就当彼此以剑相赠,互不相欠。”
  李师开心笑道:“真谢谢你啦。”
  “如此,决战之前,李兄再不可找那些武举人生事。”
  “这不用你说,那些人都是花拳绣腿,没什么意思。”
  “好!”辟邪总算放下心,“这里也是个是非之地,李兄和沈兄不要再住了,我会差人请二位去别处下榻,若我得了辟邪的消息,便去那里寻二位。”
  “这里不好么?”李师环顾四周。
  “不好!”辟邪截住他的话头。沈飞飞是个贪图安逸的人,早嫌这里简陋肮脏,听辟邪如此说,连连点头,辟邪对他微微一笑,“这位沈兄也不必如此拘禁了,过些天明珠姑娘和在下还会拜访,沈兄想必会留在李兄一处吧?”
  “是是是,”沈飞飞大喜,“小生就跟着李师,他往东,小生决不往西。”
  辟邪道:“若他逃脱,在下负责将他擒回来交给李兄处置。”
  李师皱眉想了想,“好,我信你。”
  明珠气得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辟邪说了句告辞,将锈剑用包裹卷了,紧追了下去。
  两人在门前雇了车回程,辟邪抚着怀中锈剑,默默出神。明珠在一旁冷冷道:“六爷也太小家子气了,只因这剑是七宝公公使过的,六爷便用经天纬地的能耐从那小子手里讹得来,也不害臊。”
  辟邪笑道:“知我者明珠。我什么样的小人,只有你知道。”他有所感触地望着明珠红着脸扭头望向窗外,暗暗叹了一句自己失言。两个人尴尬沉默着回到宫门口,辟邪将剑交给姜放,命他带入宫去。直到快晚饭时刻,姜放才得闲将剑送来居养院。
  “好一柄沉重的剑!”
  辟邪道:“你这便按这剑的份量,从库房里选一柄一等一的利器,连同一千两银子,送到鸿运来天字丙号一个叫李师的人手里,让他今晚即刻搬家。”
  “鸿运来?”姜放咋舌皱眉,“李师是什么人,没什么要紧的,我不想招惹鸿运来的人。”
  辟邪阴沉着脸,道:“就是他最近挑战刺伤武举人,还到处报我的名字。若非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
  “七宝太监?”姜放只觉其中千头万绪,难得要领。
  辟邪对他说明原委,道:“这是冲我来的,你不必牵涉其中。你再让西边的二先生打听一件事,白羊大杉府黑坟县胡家庄有个姓胡的老者,看他父女和沈飞飞有什么过节。”
  姜放道:“是。不过七宝太监用意历来深刻,主子爷此事要小心处置。”
  明珠今天在场,见辟邪笑盈盈与李师说话,不料他那时便对李师陡生杀机,不禁凛凛然打了个寒噤,直到姜放领命走了,仍觉得辟邪异样阴郁可怕,岔开话题道:“六爷,听你们这么说,鸿运来是家黑店了?”
  辟邪哧地一笑:“不是!鸿运来是大理驻在中原的眼线,从掌柜到伙计都是厉害人物,只怕李师的所作所为早就瞒不过他们。你不觉得今天那个小二远比普通店伙计难缠?若非他以为我们是衙门里的人,不愿多生是非,才不会老老实实说话。”
  “呦,”明珠道,“光顾说话,忘了开饭了。”她招呼小顺子端上饭菜,吃了两口,突然埋怨道:“六爷,李师的事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管那沈飞飞的闲事?像他那样的登徒浪子,不如让李师一剑了解他。”
  辟邪道:“李师秉性纯真,武功再高也不是沈飞飞的对手,别看沈飞飞在那件事上有些执著,显得疯疯癫癫,其实此人如此年轻,就成名许久,自有他聪明狡慧的地方。单说他给李师出的这个主意——挑战武举人来逼我现身,无疑是想借武举人的手将李师除去,自己便得脱身。嘿嘿,”辟邪不禁摇头冷笑,“也真称得上心狠手辣,机缘巧合的话,将来必成大器。他若对你真心实意,倒也不失为良配。”
  明珠红着脸嗔道:“六爷胡说些什么,那种小贼,武功低微,贼眉鼠眼,也配!”
  辟邪道:“那沈飞飞虽然武功仍不及你,却也算是一流的高手,人也长的风流倜傥,我看就不错。”
  明珠道:“是,他一表人材,谁喜欢谁就自己嫁他,别在我面前饶舌。”
李师(7)
  辟邪笑道:“你的岁数不小了,总在宫里混,不是办法,不如早些回寒州嫁人。”
  明珠道:“六爷说到这个就是一味罗嗦。”
  “你一听到这个,就一味搪塞,难不成自己有了心上人了,只等他来娶你过门?”
  明珠微微一笑,道:“我喜欢的人,心里只有天下大业,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我这么尽心服侍他,他却只想早些把我嫁出去了事……”
  辟邪猛吃一惊,手中的酒盏失手落下,脸色惨白地望着明珠。明珠手快,一把抄住酒杯,噗嗤一笑,“六爷喝酒,玩笑不当真的。”
  辟邪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忙把眼光转到一边,接过酒杯,道:“啊,那就好。”
  小顺子一言不发,只管将脸埋在碗里扒饭。辟邪对他道:“你也不必装腔作势,你心里幸灾乐祸,我瞧不出来么?”
  小顺子道:“师父别骂我,我只是埋怨师傅,今儿个这么热闹的场面,咱们没带我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要我在那里,先抽那个沈飞飞几下,明珠姐姐便不必生气着恼到晚上。”
  “好甜的嘴,”辟邪也忍不住笑了,“你想出去玩儿,眼前就是机会。明天你随我去一趟东弘愿寺。”
  “东弘愿寺?”明珠追问一句。
  “你昨晚遇见李师的所在,就是东弘愿寺了,李师这个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我还是摸不清楚,那边现成有人与他交过手,我去问问。”
  东弘愿寺也是千年古刹,与西弘愿寺并称禅家正院,其住持悲寂大师更是先帝封过的国师,远非寻常寺院可比。此寺与官宦人家交往甚密,有几个武举人寄住,也不是希奇的事。辟邪不敢造次,与小顺子以内臣身份前往,上过香后,自称驱恶,只道是奉了宫中大太监之命,过来看看故人子弟。小僧弥见惯了大场面,很没把辟邪放在眼里,也未报管事的僧人得知,让他们去后面东院厢房自寻熟人。辟邪来至东院门前,与三个年轻人擦肩而过,院中还有一个年轻人被冷落在廊下看书,抬头望见辟邪进来,放下书拱手道:“这位公公,有何贵干?”
  这年轻人神情儒雅,体貌端庄,似曾相识,辟邪道:“在下驱恶,宫中针工局的人。局中总座听说这里有武举人受伤,担心是不是旧友的子弟,让奴婢来看看。”
  年轻人回礼道:“小人陆过,和这里同住的几位朋友,都是都国峰人氏,不知公公找的人姓什么?”
  辟邪叹道:“都国峰?那便不是了。这些天有人闹事,已扰圣听,总座要奴婢来打听一下原委,好在万岁爷跟前应对。现在探视伤者,不知方不方便?”
  陆过点头将辟邪让进屋去,受伤的年轻人才喝了镇静止痛的药剂,昏昏睡着。陆过掀开被子,指着他左臂道:“已经止血一日,伤口也收敛了,不是很要紧。”
  小顺子上前解开绷带,让辟邪细看。辟邪想到昨日李师对自己刺的那一剑,剑法犹如他性格一般,有雷霆之威,现在看这伤口不过在上臂三四寸长,皮肉的外伤,可知他的剑法内力已有收放自如的境界,倒不可小看。
  众人退了出来,辟邪问起当夜情景,陆过道:“那人剑法甚高,却行事莽撞,应是冲着在下等武举人的名头来的。乍看他剑招平平无奇,却实在迅若闪电,威力极大,应是内家剑法。”
  辟邪暗暗称奇,以陆过的年纪和出身,能看得出内家剑法门道的,实在是不多见,心中对他已经另眼相看。
  陆过续道:“在下这位同伴与他相斗数十回合,不慎为他刺伤左臂,那人怕其他人与之再战,便先即逃脱。”
  “他说了什么没有?”
  “这倒没有。”
  按明珠所述是夜情景,这些人中只怕没有一个能在李师剑下走过三个回合。陆过在大节上毫不讳言,只将李师的武功渲染得颇高,又说他最后脱逃,婉转地替自己人保全了体面。更难得他将李师那句要紧的话隐去不提,少生很多是非。辟邪不禁要赞他深谙为将之道,心智早熟,远超其年龄。
  辟邪道:“陆公子当时可曾与那人交手?”
  陆过微微一笑,“没有。在下前来京城为的是求取功名,会试在即,此时万一受伤,于国于家于自身都没有半点好处。更不用说皇上圣明,重开武科,错过会试,当真有负圣恩。再者我们武将子弟出身,素习弓马,这种剑法的事本非我等所长。那人武功既高,又是有备而来,我等抑长扬短与他相争,绝无胜算。在下当时倒是对几位朋友相劝,可惜人人皆有好胜之心……”陆过说到这里赶紧打住,“好在只有一人受些轻伤,也不算大碍。”
  辟邪点头称是,告辞回宫。其时早有各地乡试头五名武举人的策论卷子送到辟邪手里,辟邪因对陆过颇为欣赏,特地将卷子翻出来看过。都国峰地界的第二名果然是陆过的名字,两道策论都甚精彩,再看他所述门第,原来是现任分守东海道参将,陆巡的幼弟。辟邪不禁微笑,拿出个崭新的白皮折子,将陆过的名字仔细地抄在第一行上。
陆过(1)
  三月初九、十二、十五便是武试之期,辟邪这些天忙着将五百多名武举人事先筛选一遍,把乡试时策论优秀、武艺超群的人列出名单,写成折子。此间便再无闲暇出宫探访李师,只得命姜放着人不断前去住马店照应,只道不久便有辟邪消息,请他稍安勿躁。常去的老者姓倪,每次都回说李师对那柄斜月剑十分喜爱,天天持剑习武,哪里也不去;沈飞飞每日里坐在窗前发呆,望见老倪前去,才会一瞬间神采飞扬,见他身后无人相随立即又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情景。
  “斜月剑?”辟邪笑道,“那无论如何也是你的爱剑,怎么送了李师?”
  姜放道:“主子爷忘了,斜月是主子爷的剑。爷要送他一等一的利器,只有斜月份量合适,能与爷的对手相配。”
  “听你的口气,老倪对李师还十分喜爱。”辟邪苦笑道,“我怎么就没觉得他有一点招人喜欢的地方?”
  姜放道:“爷是先入为主,因他到处叫嚷爷的名字,先惹了爷的成见。”姜放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辟邪着恼的是李师竟分得七宝太监的青睐,还将平生用惯的剑留给了李师,他现在的心情好比一个得宠的幼子,突然间多了个小弟般失落——仍是少年心气——姜放想到这里不由哈哈一笑。
  “你笑什么?”辟邪目光犀利地道。
  姜放正在为难如何作答,迎面如意过来,大声招呼辟邪:“皇上等了许久了,你怎么还在外面磨蹭?”
  姜放对如意的感激之情当真难于言喻,毕恭毕敬作了个揖,“二爷快带辟邪走吧,当真是缠死人了。”
  如意笑道:“我们兄弟一个鼻孔出气的,堂堂的侍卫总管可别欺负我们小六。”
  姜放连连称是,将他们送入乾清宫。
  停试已有十多年了,皇帝重开武试,处置得十分小心,特将初九第一场策论中试的卷子拿来与辟邪同看。虽不似文闱般应试的举子人数众多,第一场仍取了两百名,这般边看边议用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
  皇帝合上最后一份卷子,才觉得饥火中烧,命人传膳。“如此看来,翁直取得有些滥了。”
  辟邪道:“因为要凑足两百人的数目,也是难为了他这个兵部尚书。”
  皇帝道:“宁缺勿滥,选了这么多派不上用场的人,将来白食俸禄。”当即删去了五十多份卷子,将吉祥叫进来道:“这里的一百四十二名,是朕选定的,你传旨给翁直,将这些卷子的名字拆开眷抄,明日就发榜罢。”又对辟邪道,“你在这里陪朕吃饭。”
  辟邪辞道:“奴婢不敢。”
  皇帝笑道:“你不是不敢,是不愿意。居养院里有明珠候着,比在朕这里吃得痛快。”
  “皇上饶了奴婢罢,皇上真要记仇,奴婢只好找个地方自己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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