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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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二)-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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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何不去追他们……”夜萤稍稍平息下来,心中既不甘又迷茫,低声叹道:“连翘跟着那坏蛋一去……我……我该如何向九兄弟交代……”
  “他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夙砂影扶着夜萤直起身子,冷言道:“有闲工夫管旁人之事,不如常动动你那蠢脑筋,否则叫鸟祖宗也没用。”
  “你……”夜萤眼睛瞪得老大,怔了怔,脱口叫道:“敢情你早就暗中寻到我了……”他既吃惊又恼怒,原来夙砂影一直隐匿在黑暗中,对他误入死巷被流云所擒一事竟是了若指掌,但却迟迟不肯出手相救,“你这死冰山!”夜萤气急败坏地骂道,忍着伤痛冲着夙砂影一阵乱打:“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误入死巷,却不出手相救么!”
  夙砂影杀气一凛,猛地抬掌握住夜萤的手腕,沉声喝道:“本座早就警告过你,你若执意留在大宗朝,生死安危便与本座毫不相干,本座又为何要出手相救!”
  夜萤用力挣脱手腕,正欲开口辩驳,忽地眼神一动,惊道:“莫非……你是故意袖手旁观,任由流云挟持住我,好将连翘推进火坑么?!”
  “本座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了却心愿而已。”夙砂影漠然望向远处,语气万般冷厉:“想要报仇就必须付出代价。”
  夜萤呆住,轻声喃喃道:“原来他急急投奔龙鼎联盟是为了报仇,可是既然已经入盟,又何须剑走偏锋,只身涉险……”他痛心一叹,当下已完全明白过来,想必昔日夙砂影肯带连翘入盟,也是为了利用连翘去接近流云,他身为天影旗旗座,一再任由流云逃走,既不追杀也不阻拦,此番竟然制造机会让连翘涉险,他做的这一切,难道是在计划着……夜萤心中寒意弥漫,却一分也不敢多想。
  “把这身脏衣服换掉,别再蹭着本座。”夙砂影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向正街走去,他今夜已经破了底限,跟夜萤说了太多。夜萤定了定神,忍痛直追上去,气哼道:“你又要扔下我么!”夙砂影无动于衷,夜萤不甘心地叫道:“我知道再跟着你,你又要说什么‘别让我再看到你’之类的混帐话,好!阿夙,你将炽眠还我,我就不缠你了!”他心中明白,若不将炽眠要回,夙砂影一旦离开,他便不可能再寻到他。
  夙砂影蓦地驻足,回头冷笑道:“你还敢开口?”语气中竟然含着愠怒与不快,“既已私将炽眠赠予旁人,而今又凭何来向本座要回?”
  夜萤一怔,仿佛被夙砂影的态度触动了心绪,他愣了片刻,脸上渐渐重现出昔日的憨呆色彩来,忽地笑问道:“你生气啦?”见夙砂影不答,夜萤刹那笑意弥漫,直叹道:“真生气啦?哈哈!你生气啦!”
  夙砂影定在原地看了他半晌,不发一言地转身便走。夜萤心中万般开怀,竟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直追着夙砂影,不停地笑问:“你赠给我炽眠,我却将它私自借予连翘,所以你心里不是滋味罢?”
  “你这蠢脑筋做出来的事,本座不想浪费口水。”夙砂影怫然斥责,怒火中烧。夜萤闻言,不仅未生气,反而乐不可支,他鼻子一酸,蓦然湿了眼角,奔到夙砂影跟前将他拦住,傻笑道:“好好,我是蠢脑筋!可是你在生气,哈哈……你在为了夜萤生气耶!”他一把抓着夙砂影的臂膀,眼睛里流露出痴迷的色彩来:“阿夙,你不是无可救药,你有感情,你有感情啊!”
  感情……夙砂影眉心微蹙,顿了顿,冷言嗔怪道:“满身馊味,还要蹭着本座……”
  “我偏要!”夜萤挑眉辩驳,肆无忌惮地朝着夙砂影身上粘,神情竟是万般执拗,决然笑道:“我偏要蹭着你,偏要让你生气,你撵不走我的,我就是要把你心里失去的感情一点一点地填回来!”
  霎时间,夙砂影心中一动,他的铁石心肠和冷酷脾性竟被这句话撩拨得微微颤抖,将失去的感情一点一点地填回来么……他无声一叹,不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在无数个手染鲜血的黑夜里,远离阳光的他究竟失去了多少感情,喜,怒,哀,乐,或许还有心动,或许还有察觉不到的爱呢……
  夙砂影沉默地望着夜萤,坚如寒冰的心底蓦然漫上一丝温暖,他的面容上竟浮现出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来,尽管这一瞬的情动,这所有的色彩,皆藏在夜萤无法看见的鬼面之下,但这个常年于黑暗中嗜杀独行的无情影座,却在此刻向夜萤伸出了手指,他幽幽地捋起夜萤肩上的头发,有些迷离地抚近自己鼻间微微一嗅,青丝如泻,软如碧落湖边的芳草,香如盛开摇曳的曼佗罗,那是,鬼域的味道。
  殿下……你长大了……
  夜萤呆呆地凝视着夙砂影的鬼面,眼里早已光亮点点,任由夙砂影轻嗅着他的发丝,他肆意地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憨,一如既往的笨,一如既往的痴。
  *********
  长夜渐尽,天将破晓,好棋下到了终局。
  几个仆从守侯在府衙内堂,细心地拨弄着灯烛和暖炉,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砰”的一下,沈犹枫怀抱着九毒冲门而入,厉声令道:“快请大夫!”众仆从一惊,忙不迭地奔前顾后,仅片刻工夫,府内的官医便手持药箱匆匆而至,苍风张罗着热水姜汤,仆从们捧着干净的衣衫跟了进去。
  府衙和军营人多口杂,这消息很快不胫而走,麓州众官员听闻沈犹枫浑身湿透地抱了个人回来,不禁甚感惊诧,他们惟恐局势动荡,顿时睡意全无,匆忙梳洗后便朝府衙内堂赶来,不多时,沈犹枫所居的堂屋之外已站满了大小官员,众人一面紧张地朝里张望,一面议论纷纷——
  “布政使大人,听闻风座浑身湿透地抱了个人回来,可知是何人?”几个副统兵低声询问道。
  “我怎会知道!深更半夜的,这不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么!”布政使神色茫然,转身向府尹问道:“大人似乎略知一二,可否说说究竟出了何事?”
  “这个……老夫听说是风座救回一个溺水昏迷的少年……”府尹背着袖子叹了口气,“实在教人不安呐,此人若是风座私交倒也罢了,就怕此人牵涉到龙鼎联盟或朝廷,那可就不简单了,唉……知州大人有何高见?”
  “莫言莫言……”知州怕失言惹事,连忙摇头,低声道:“眼下我等皆是雾里看花,还是少说两句为是!”
  “我看是府尹大人多虑了,如今战势严峻,风座时常夜巡,他宅心仁厚,途遇溺水之人必然相救,也不足为奇嘛!”布政使是个直肠子,心思较为粗陋,自然把问题看得简单,府尹微一皱眉,正欲接话,却见屋门骤开,苍风引着官医走了出来,后边跟着一行捧着污衣的仆从,看样子是替主人换洗完毕。众官员顿时收了声,下意识地朝里望了望,却什么也未看见,屋门又紧紧地合上了。
  苍风走到屋外,面色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只是风座的私事罢了,各位大人不必惊扰,都请回罢,若有战事相奏,暂且先告知于我。”
  “是。”众官员平日里对这位副将大人也是极其敬畏,当下不再多问,纷纷散开来,一路上却忍不住窃窃私语,妄加猜测。
  那官医起初一直闭口不言,后见众同僚相互间猜个不停,他一捋长须,忽然叹道:“那小公子,当真是有福气呐!”
  众人既惊又惑:“此话怎讲?”
  那官医轻声一叹,问道:“诸位大人,自从风座破城主政以来,尔等可曾见他笑过?”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府尹叹道:“想必是连日来城中瘟疫和流言一事让他劳心罢!不过话说回来,风座来麓州已有数月,我等倒真未见他展露过欢颜……”布政使忍不住插言道:“实不相瞒,自风座主政麓州以来,我等对他是既仰慕又敬畏,他的才智气魄让人叹服,但性情却冷傲淡漠,令人难以接近,我等身为下属,为求不惹他动怒,行事都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又何曾见他笑过?”此言一出,众人竟点头应和,颇感认同。
  那官医却莞尔笑道:“这便也奇了,都说风座为人凌厉冷漠,可下官见他对那小公子倒是温存体贴得紧,不仅亲自为他换衣喂药,还不住地向下官询问那小公子的伤情,听闻那小公子的身子并无大碍,他当即展颜一笑,赏了下官一鼎玉药碾子,呵呵,下官可真是受宠若惊哪,原本以为会遭到训斥的……”
  众官员凝神听那官医侃侃道来,似乎难以置信,知州有些恍惚地叹道:“那……那小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人尚在昏睡之中,下官也不清楚,但他那模样倒真是生得俊美。”官医捋须笑道:“下官听风座说,正是这小公子带来了治疗瘟疫的药方,小小年纪真是不简单呐,不知道他的医术师从何门,下官还在琢磨着,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向他好生地请教一二呢……”
  “莫非,这小公子就是坊间传言的那个小神仙?”府尹惊得老脸上的褶子都快掉下来了,怔了半晌,抬眼一望身旁的同僚,众官员早已鸦雀无声地定在原地。

'9'第一百二十六章 燃 情

  月霞初消,吹尽繁红,东风寒似夜来些,更垂帘幕护窗纱。屋内明灯摇曳,暖炉萦香,九毒双眸微阖,眉心淡蹙,绻在柔软的被褥里安然沉睡,此地没有冰冻,没有瘟疫,没有追杀,只有一个沉默地守侯在他卧榻前的男人,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屋里静得能听到他们平和的呼吸声。
  沈犹枫无声地凝视着睡梦之中的九毒,目光久久不能移开,眼前沉睡的少年,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是他既爱又恨的人,亦是他无法割舍的人……凝望之中,沈犹枫伸出手掌,微颤着轻抚上九毒疲惫却安宁的面颊,指尖在他光滑的皮肤和柔软的发丝间缓缓游走,心中竟是各种滋味难以言喻——
  这寥寥数月,沈犹枫好似度过了漫长的百年,他祭坛断情,血竭嗜杀,烈酒买醉,他沉默,怨恨,寂寥,悲哀,他禁锢上无情冷酷的皮囊,生生地折磨着自己,也生生地折磨着旁人,他原本以为如此这般,自己便会彻彻底底地忘记九毒,他设计赌他下山,原本只是为了亲手牵出那未完的羁绊,而后再毫不留恋地亲手斩断它,他甚至想过,倘若自己与他重逢,定要对他冷嘲热讽,视若无睹,了无牵挂,他要让他为欺骗和背离付出代价,他要让他后悔,让他挣扎,让他痛苦,让他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沈犹枫更恨九毒……
  恨之切,爱之深,骄傲如他,怎能接受被命运捉弄?痴心已付,怎能忍受被伪装欺骗?情真意动,又怎能承受被驱逐离弃?繁复心结,就此凄凉又无奈地纠缠深系,纵然他是统帅千军的风座,纵然他一身绝艺满腔凛冽,纵然他一直都是那般无坚可摧,但他却无法解开这情爱的心结,也无人能替他解开,未来该当如何,连他自己也逐渐迷失——罢了,要我走,那便走罢,要忘情,那就忘罢,就算心如刀割,亦是那般倔强,不肯妥协,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朝着自以为对的方向行去。
  可是,他错了,错得太高估自己的心,错得太小看自己的情,错得认为自己对九毒的感情会像那刺出的剑锋一样轻狂傲慢,会如对待敌军仇人一样狠辣凉薄,会像他最初费尽心机纳他入盟,将他卷进江湖纷争中一般含着功利和猜疑,会如他昔日调笑红颜,眷顾皮囊一般浮华浅薄……
  是的,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可笑,错得自负,错得笃定自己一定会赢,只因他太了解九毒,参透了九毒,掌控着九毒,只因他清楚,在他设下的棋局里,他的九儿,哪怕明知道是个局,也必定会下山,必定会来麓州,必定会逃避他却又暗中追随,必定会装作无情却又甘愿往里钻,必定会为了偿还这份情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回到他的身边,于是,他一路错下去,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尊严和骄傲,只为再见,只为报复,只为能赢,纵然……错了又如何?
  错了又如何,只这寥寥五字,他便放弃解开心结,任由自己迷失,洞察如他,聪慧如他,强悍如他,又怎会看不清,那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去爱他的九儿,不过是在伪装坚强,刻意无情?他又怎会不明白,昔日那个代他拔箭续命,替他遏止心魔,携他共赴天门,与他同饮家仇,为他献血炼药,陪他受尽寒毒的九儿,对他早已是无法自拔的深爱!错了又如何……沈犹枫啊,他故意蒙了心,瞎了眼,就这样毫无道理地倔强着,向世人宣告他自己从未相信过的欺骗,亦向自己彰显那世人从未相信过的无情。
  直到今日,沈犹枫在他亲自设下的局里,将九毒从寒冷的潭溪中救起,他差一点失去他,永远地失去他……他望着他惨白如纸的面色,吻着他毫无气息的口鼻,那短短片刻,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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