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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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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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迟衡也动容了。

    他想,若是骆惊寒平日这样的教导,难怪将领们都以民生为重,如果他生在太平,恐怕远比在乱世好很多!

    一月之间,垒州十余个城池投诚。

    只余骆无愚掌控了东边三个城,依然负隅顽抗。岑破荆一鼓作气,与霍斥一同率大军征讨,与骆无愚好一番血战,自是惊心动魄,在此且不详提。

    迟衡、容越与骆惊寒一起,布置城池的安定事宜。

    就在每个城池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时。

    迟衡接到朗将快令:岑破荆继续驻守,迟衡与温云白即刻启程去元州。

    八月底、九月初,桂香阵阵,迟衡几疑是梦。

    拿着朗将的亲笔书信,和朗将的印章,红得让迟衡一下子就想起了鲜艳的红衣在风中。忙了太久,在兵戈铁马中战了太久,在城池间奔波了太久,他久到很长时间都没有去想过:为何朗将还不将自己召回。

    为何把自己扔了这么久才想起?

    迟衡真想立刻飞马奔过去,抱住朗将质问他。难道不知道趁热打铁吗?难道不知道忠诚如果太远也会降低吗?明明答应让自己留在身边,离了十万八千里的这种是不作数的。

    迟衡遏制住狂乱的心情。

    抱怨,但甜蜜。

    即使要离开,也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

    因骆惊寒,垒州的将领大多愿投靠颜王军,比如崔子侯。

    也有那么些摇摆的,在迟衡和岑破荆温云白的游说之下,愿意弃暗投明。

    只有一人,明明白白地说不愿意投诚。

    那就是石韦。

    骆惊寒几经劝说也无用,石韦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迟衡自然不愿意放弃,便说做不了主,得一起到元州得朗将准许,才能释放。

    如此多的将领,不可能都窝在垒州。当务之急,正好趁着自己回元州的时机,将垒州将领一起带到元州,由朗将统一安置。这件事就算做个了结。

    其时,颜王军如火如荼,这边把垒州拿下;

    那边,段敌和梁千烈把泞州也拿下了。

    不管接下来指向哪一个州,颜王军都是急缺将领和驻官的,所以若有猛军良将,求才若渴。

    慷慨击筑,烽火高台。

    迟衡领着数千精兵和二十余个垒州将领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从八月中旬到九月,终于赶到了元州城。秋高气爽,秋树色彩斑斓风景纷纷掠过。远远的,迟衡就看到前方高地之上,有一个红衣飘得特别耀眼。

    迟衡眼睛都亮了。

    果然是颜鸾,领着颜王军一众将领,早早地就在那里等候:有纪策、梁千烈、段敌、甚至还有池亦悔、红眼虎以及许多熟悉的面孔。原来,颜王军平定了泞州,主要的将领全都被召回元州——正如迟衡一样。

    那一排望过去,旗帜迎风,将气凛然,远远望过去像潮头一样,真正是气势恢宏。

    意气飞扬地奔到颜鸾眼前,迟衡迫不及待飞身下马。

    单膝跪地:“见过朗将。”

    颜鸾笑着将他扶起:“快起来,这一次你们可立了大功,朗将重重有赏。本要让岑破荆一起回来,既然骆无愚还没有搞定,就让他在垒州多呆一些时候。”

    九月的红枫,九月的红衣。

    迟衡眼里只有他一人,握紧了颜鸾的手,脱口而出:“朗将,我很想你。”

    此话一出,有人哈哈大笑。

    正是梁千烈,依旧赤脸虬髯异常豪爽,狠狠地给迟衡背上来了一拳:“迟小子,老子把你从夷州破地儿带出来、教你练刀、教你打战、就没听你说过一个想字。算了算了,计较就小家子气了。不愧是老子带出的人,一个州都拿下了,还把那么多将领给带回来了,好好跟老子喝一场。”

    不由分说,把迟衡从颜鸾身边拽了过去。

    迟衡郁闷地看着颜鸾转向骆惊寒,脸上洋溢着自信而友善的笑容——那是胜利之方才会有的宽容、大度、与友善。

    而骆惊寒见到颜鸾,也是一怔,而后含笑,不亢不卑。

    自己被无视了。

    梁千烈催促:“小子,快走!”

    迟衡就这么生生被拽走了,念了很久的要好好抱一下朗将的想法也啪嗒一声落空了。

    忙碌的初见倏然翻过。

    迟衡扫了一眼被召回来的将领:都是枭悍的。看来,朗将不准备攻泞州以北。

    果然,下午,迟衡即明白朗将把大家召回元州的意图:北边平了泞州、东边平了垒州,如今颜王军已控五个州。下一步,该攻西南王的领地了。元州邻西南诸州,运筹帷幄正适合,所有精兵良将依旧集中于此。

    虽然被好生款待。

    迟衡还特意被安置在最奢丽的县丞府偏堂,比朗将住的将军府还豪奢。

    但他过得很郁闷。

    将军府一开门,见到的都是将领;迟衡每天一开院门,好家伙,就是集市。摩肩擦踵,鸡飞狗跳,叫卖的砍价的还有扯不清打架的,热闹得让人头疼。

    别的将领都在将军府,就他后回被安排远了,相距甚远,快步也得走一炷香的功夫。

    而且到了将军府,除了梁千烈,他都不熟,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

    偶尔遇见熟的,还都是宿敌。

    尤其是池亦悔等将领,他们都一起攻打泞州的。在迟衡面前有说有笑,还带着挑衅的,迟衡实在懒得理会。

    而颜鸾,更是为了安置垒州诸将领,要么谈心要么安抚,一直在忙。

    憋了好几天。

    这天迟衡无聊呆坐半天,到了正午,一口气把刀法练了三遍。

    大刀一掷,径直跑去找将军府。

    颜鸾仍住原来的那个地方。迟衡长驱直入,护卫见了,知他功勋卓著,又与朗将等熟悉,拦也不拦就放进去了。

    这里倒清净,鸟语花香的。

    颜鸾正坐于案前,似乎在画着地图。迟衡跑过去,站在一边大口大口喘气,颜鸾搁笔笑:“今天有空来?”

    什么叫有空来?

    明明就是你根本把我扔在了县丞府。

    迟衡跑过去一把抱住颜鸾的腰,颜鸾手一抖:“哎呦,纪策赶紧来看,这么大的人还撒娇,还是受什么委屈要我替你主持公道?”

    哼!

    空空如也,多亏纪策没在!

    迟衡吸了吸鼻子,说:“你干吗又把我扔到县丞府不管啊,朗将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见你。”

    安静。

    异常的安静,颜鸾一怔后笑出声来:“臭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要什么?我正准备封赏全军。给你准备了一个中侯,岑破荆也是,高兴不高兴?”

    迟衡蹭了蹭颜鸾颈窝下的锁骨,干干脆脆地说:“高兴!”

    “好啦,我把这东西写完。”

    真是,一会会儿都不行,迟衡不依,扣住颜鸾的手说:“朗将,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想到后来都差点忘记了,你怎么才想到把我召回来啊!我天天都惦记着你是不是忘了!”好吧,惦记到石城攻破,后来太忙了,疏于惦记。

    颜鸾尴尬了,敲了一下他的鼻子:“说一次就够了,我能在半路……不说了,端宁侯和诸位将领都在。”

    迟衡一愣。

    转过屏风才发现,还真是:骆惊寒、崔子侯、纪策等五六个将领都在,脸上十分精彩,个个都含笑看他。

    尤其骆惊寒,眼皮一撩,眉梢一挑,嘲笑和不屑阵阵如波。想起刚才说的那些亲昵话,迟衡脸一烧,而后恨恨地想:怕什么怕,反正迟早都知道,别人都明白,就差朗将不明白了!

    颜鸾道:“元州有好些去处值得玩耍,我特地给端宁侯标记上。”

    迟衡扫了一眼,不对劲:“石将军没在?”

    崔子侯道:“石将军思念故里,今晨已经告辞了。”

    走了?

    迟衡愣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想留下石韦的,奈何石韦不肯,骆惊寒的威逼利诱也不顶用,颜鸾纪策也劝过,无济于事,也只能放手了。

    莫非石韦介怀自己那天的事?

    迟衡心里打起战鼓,这事干的很无耻、很不地道,哪个血性男儿也受不了。只是石韦一直除了禁锢之中,到了元州再没见过——石韦就是恨,也找不到自己发泄。

    问题是事都已发生了,歉也道过了,时光倒不回去说什么都百搭。

    石韦为什么这么顽固啊。

    难道没把自己揍一顿他气不过?还是非常厌恶见到自己?其实就算都在颜王军,派出去打战,也不一定能见到啊。

    假如他走了,就真的是走了,再也没法见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么好的一个将领,就算走,自己也还欠他一个道歉,迟衡转头对颜鸾说:“朗将,我和石将军还没道别,我去去就来。”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定要追过去,道歉也好,被打一顿也好……

    “还不快去!说什么都要劝下来!”

 126一二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石韦从元州城的南门离开了。

    迟衡心急地挥鞭。

    南门之外地方就大了;怎么找?所幸一路农忙到处是耕作的人;迟衡顺着官道一路问过去;果有农夫见着过;还说马骑得也不快。路边一酒家;说石韦来过,要了一碗水就继续赶路。

    迟衡心急地赶马;叫苦不迭。

    从早晨;一直到下午,他一边问路一边追,他越心急;路上人烟越稀少。

    九月本秋高气爽,谁知天色莫名就暗了,乌云压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先是几滴,后是斜线成丝,不多时衣裳都湿透了。迟衡反而高兴了,下雨了,石韦总是要找个地方落脚的,最好再下大一点。

    很快,雨真的噼里啪啦下大了。

    一丈外不见人影,迟衡一夹马肚,雪青大马奋蹄而奔,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了,笃笃的马声合着大雨声,他飞快的鞭策着,掠过农田,掠过桥,掠过寻常农庄,掠过一个个在凄风苦雨里赶路回家的人。

    官道上,甚至还遇见了一个驿者,与迟衡一样,雨中飞马快奔。

    迟衡超过了他。

    那驿者一看有人比他还快,极不服气,把鞭子挥得山响,竟然超过了迟衡。两人你追我赶,一会儿这个超过去,一会儿那个超过去,迟衡就当苦中作乐。

    大千世界,有人在雨里赤足飞奔,也有人悠悠闲闲地散步着,如此闲情真是让人佩服。

    就在一记飞驰之后,迟衡猛然勒马。

    只顾着赛过驿者。

    方才,分明有个骑在马上,雨中,信步走着,大雨之下,他就这么掠过去了,还没看清人呢。迟衡狠狠自骂了一句,赶紧回马,奔出二三里之后,看见人了。

    马信步走着。

    就是刚才迟衡嘀咕的“闲人”,腰很直,在雨中坦然淋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鬓间。迟衡停住了马,眼睛被大雨打得模糊,看不分明。一丈之距,那人也勒住缰绳,望着他。

    迟衡张嘴,雨打了进去。

    “石将军,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石韦轻挥马鞭,马又向前徐徐走着:“已在元州逗留了五六天,朗将美意我心领了!不知迟都统来所为何事,朗将改变主意了吗?很遗憾石韦不能效力颜王军,请回吧!”

    “我不是来劝你的,只送一程。”

    石韦静默。

    浑身都湿透了凉透了,迟衡与石韦并肩行了一路,雨渐渐小了,迟衡扭头:“石将军,前边是一个客栈,不如歇息一下再走吧。来日方差不差这一时,放心,朗将一言九鼎,既然让你走就不会再勉强你的。”

    客栈极小,一灯如豆。

    迟衡吩咐来坛好酒,两碟小菜,送到客房。客房不大,极简陋。二人相对,就着咸菜花生米,石韦始终是静默的,举止从容磊落,像与普通的朋友对饮一样。

    只是淡然中不掩落寞。

    今日,他要离开的不止是元州,还有崔子侯、骆惊寒等旧主老友,这种心境,何等难受,难怪他会在雨中慢行。

    迟衡心明,为他满上。

    一杯入肚,迟衡说:“那日,是我喝多了,对石将军多有冒犯,请石将军见谅!”

    石韦一饮而尽。

    没有接话。

    无论迟衡说什么,石韦要么简单地嗯一声,要么沉默,只有迟衡为他满杯的时候,他每次都一饮到底,而不是浅浅的抿一口,这种豪劲,叫迟衡吃惊。

    掌柜抱上第三坛酒时,嘀咕:“我这酒喝着柔,下肚劲,你们可别……耍酒疯啊。”

    闷酒易醉。

    何况酒还烈。

    三坛过后石韦就摔了酒杯,跌跌撞撞倒在床上,不顾浑身还是湿的,闭着眼睛,似乎睡过去了。

    迟衡也不成行,但没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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