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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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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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面颊冰凉,泪水却滚烫,这冰热相煎的感觉,长久存留在他的指间…… 

  除夕这日,却又下起了大雪,未时末,街道上便再无行人,西直大街东面,一辆锦帘马车缓缓行至原一等忠勇子爵府门前。 

  崔亮和裴琰跳下马车,二人同时伸手,将江慈扶下。见江慈穿得有些单薄,也未披狐裘,裴琰道:怎么不披了狐裘出来?” 

  江慈却只是凝望着子爵府门口那白色的封条;嘴唇微颤,裴琰挥了挥手,童敏过去将封条扯下。一衙役持刀过来,喝道:什么人?!敢擅扯御封?!” 

  童敏出示手中令牌,那人惶恐不安,退了回去。 

  崔亮低声道:小慈,进去吧,看过了,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好过年,明年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 

  江慈低泣着点头,崔亮扶着她踏上积雪,盖的石阶,裴琰跟在;二面。江慈回头,轻声道:王爷,我想和崔大哥进去,您在外面等我们吧。” 

  裴琰微愣一下,转而道:好。乂道;你们看看就出来吧,府中还等着咱们回去吃年饭。” 

  江慈沉默片刻,向裴琰敛衽行礼,郑重道:多谢王爷!”崔亮恐裴琰看出端倪;扶着她的右手微微用力,江慈再看了石阶下的裴琰一眼,转过头去。 

  府门吱呀开启,江慈踏入门檻,再次回头。 

正文 一四一、故人长绝 


  石阶下,大雪中,他拥裘而立,望着她微微而笑。风卷起雪花;扑上他的面烦;他却一直微笑着;望着她,一直望着她—— 

  申时初;大雪中,三匹骏马踏起一地雪泥;疾驰出了京城北门。 

  申时末,蹄声隆隆,銮铃大振;威震天下的长风卫纷纷出动,由京城北门急速驰出。 

  守城卫士看得眼花缭乱,却也有些惊慌,低声交谈。 

  看到没有;竟是忠孝王爷亲自带着人马出城。” 

  大过年的,这般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只盼着明年能安稳一些。” 

  风雪中,裴琰打马急奔,寒风刮面,宛如利刃。胸前的那封信函,却如同一团烈火在燃烧;炙烤得他满腔愤懑无处宣泄。 

  王爷如晤:崔亮携妹江慈拜谢王爷多年照顾;今日一别,当无再见之曰。蒙王爷抬爱,亮实感激涕零。唯是持身愚钝,不堪重用,愧对王爷青眼。 

  今天下初定,当重农桑、轻徭赋;用廉吏、听民声,唯菩是与,唯德是行。亮之手绘《天下堪舆图》,潇水河以北,一河一山,皆为真实,异曰外侮入侵,王爷当可用之:潇水河以南,则真假相掺;切不可用,谨记。各地矿藏,皆在亮胸中矣。倘日后国家有事,亮自当酌情告知王爷,以助王爷造福苍生,安定天下。 

  月落虽己立藩,免除杂役,禁献姬童,但王爷与萧兄之约定尚有多项未曾落实。亮伏请王爷;谨记萧兄恩义,兑现承诺,以慰泉下英灵。亮受萧兄所托;握王爷多年来行事之证据;倘王爷有背信弃义之举;亮当以王爷亲笔之手谕昭告天下,慎之慎之。亮当与妹江慈在山水之间,遥祝王爷布政天下,威德赫赫,成就一代良臣!崔亮携妹江慈永德元年除夕拜上。” 

  风雪过耳,却浇不灭裴琰心头的烈焰,眼见对面有一骑驰来,怒喝一声,勒住身下骏马;长风卫也纷纷停马。 

  素烟勒住马绳;望着裴琰抿嘴而笑:王爷;这大过年的,您去哪儿?”裴琰知崔亮和江慈由那地道溜至老柳巷后,定是由素烟接应送出城门。可素烟身后之人;却也不便幵罪。至于自己为何要追回崔、江二人;那更是不能让任何人得知,遂压下心头怒火;淡淡道:素大姐;我只问你一句,他们往哪边走的?” 

  素烟拢了拢鹤氅;笑道:王爷;我刚从大觉寺进香回来;真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琰怒哼,知多问无益;正待策马;却心屮一动;拔转马头;往南而去。素烟面色微变,却又镇静;望着裴琰及长风卫去的身影;笑道:王爷;您纵是猜对,也追不上了。” 

  红枫山,望京亭。 

  这是裴琰第二次登上这望京亭;去年他将崔亮截在这里,一番长谈;记忆犹新。只是这一次;他只能一个人在这处凭栏而望。 

  寒风呼啸过耳,白雪厚盖大地;满目河山,洁净晶莹。他极目而望;渺无人迹,他们留下的,就只有他胸前的那封信函。 

  冬已尽,春又到,可曾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 

  纵将这栏杆拍遍,纵将这天涯望断,一切终随流水而逝,再也不会回来。 

  裴琰不知自己在这望京亭站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在远望什么,伤感什么,直至脚步声急响,他才悚然惊醒。 

  童敏急急奔近;道:王爷,加急快报!” 

  裴琰低头看罢,眼中精光骤现,他手握快报,再望向远处白雪覆盖下的巍巍京城。忽然仰头大笑:谢炽啊谢炽,我以往,还真是太小看你了!” 

  寒风将他的狐裘吹得飒飒轻卷,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沉如深渊,飒然转身,急匆匆离了望京亭,下了红枫山。踏镫上马,在长风卫的拱扈下,如一道利剑劈破雪野。 

  向京城疾驰而去。 


  华朝永德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晴冷。 

  月落,山海谷,天月峰,笼罩在茫茫冬雾之中。 

  月落藩王木风已长成了一个眉目英朗的少年。这日他早早起床,想着将昨日圣教主师父所授剑招练熟,等会好让师父有个惊喜,但他又恐练得不好,被师父责骂,便摒退仆从,悄悄潜到天月峰半山腰处的树林中。 

  他摄定心神,牢记剑诀,精气神合一,剑气撕破浓浓晨雾,越卷越烈。林中落叶随剑气而舞,他的身形渐渐隐于晨雾和落叶之中,待体内真气盈盈而荡,他一声大喝,长剑脱手而出,嗡嗡没入树干之中。 

  木风走近细看,不由大喜,等会,师父一定会夸自己的。 

  就是这位师父,在阿爸惨遭毒手后扶持自己,在阿母病亡之后将自己收为徒弟,悉心授艺,视如亲生儿子。他又与都相一起励精图治,令月落蒸蒸日上,国泰民安。在少年藩王木风心中,师父便如天神一般,只要能令他笑上一笑,让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师父自从不再戴那银色面具,以俊朗面目出现在族人面前之后,却总是有些郁郁寡欢,也许,是政事太辛劳了吧?都相也是,这几年,都相鬓边的白发多了许多,他与师父一文一武,合作无间,殚精竭虑,才令月落日渐强盛起来。 

  木风正陷入回忆中,忽听到数人极轻的脚步声。他顿感好奇,这冬日的清晨,谁会上这天月峰呢? 

  他轻步走至林边,悄悄探头,便欲张口而呼,但见师父与都相面容带着几分悲戚,而平无伤更是步履蹒跚,还在不停擦拭着眼泪,大感好奇,便将呼声咽了回去,远远地缀在了后面。 

  孤星峰,星月洞。 

  当萧离从怀中取出刻着“萧无瑕之灵位”的木牌,放至祭坛上,平叔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伤痛与思念之情,伏地痛哭,老泪纵横。 

  萧离与苏俊也是心痛难当,五年过去,当初噩耗传来的剧痛仍是这般清晰,苏俊拜伏于地,萧离仰头而泣。 

  山风由洞外刮来,仿如万千幽灵呜咽哭泣。萧离从篮中取出水酒祭品,平叔颤抖着手将水酒洒于灵前,哽咽道:“无瑕,你若在天有灵,就回来看看平叔吧。你回来看看月落,现在,咱们族人再也不受欺凌了。无瑕,若没有你——” 

  萧离竭力平定心神,在灵前跪下,望着灵位上“萧无瑕”三字,低声道:“无瑕,月落立藩,政局稳定,国力也日渐强盛,裴琰也一一兑现诺言。咱们月落第一批士子已参加了今年的春秋两闱,五师弟择优录取了一批有才之士,今年全族粮谷多有剩余,族人也十分齐心,王爷更是文武双全,你若看到他,会很喜欢的。 

  “无瑕,崔公子又有信传来,你的儿子,已经四岁多了,他长得很像你,也很聪明,我们很想见见他,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小慈在哪里,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幸福吧。” 

  “师父,都相,你们在拜谁?”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三人齐齐跳起。萧离与苏俊急忙上前挡住入洞的木风,行礼道:“没什么,在拜祭星月之神。” 

  木风瞥见平无伤将灵位迅速收入怀中,朗声道:“平无伤。” 

  木风日渐有君王的气度,平无伤只得过来行礼:“王爷。” 

  “给我看看。”木风伸手,话语中有着不容抵抗的威严。平无伤与萧离互望一眼,木风更感好奇,猛然上前,右拳击向平无伤。 

  平无伤不敢还招,只得向后急纵,木风再是两拳,平无伤躲闪间,木牌掉落于地。平无伤不及弯腰,木风已面色一变,喃喃道:“萧无瑕之灵位?!” 

  他转头望向苏俊,满面不解之色。苏俊心中难过,垂下头,鼻中酸楚,落下泪来。萧离知已不可隐瞒,长叹一声,道:“王爷。” 

  木风平静地望向萧离:“都相大人,请给本王一个解释。” 

  孤星峰顶,寒风呼啸,木风只觉双足麻木,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敢去面对那个残酷的事实。 

  原来,月落今日的这一切,全是那个污名满天下的人用他的生命换来的;原来,那个被族人尊呼为“凤凰”的男子,早就已经在烈火中涅磐了—— 

  他仰望苍穹,那双熠熠闪辉的眸子仿似就在眼前,他长嘶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如震雷闪电,激起遍地雪花。他越舞越快,一时似星落原野,一时似鹰击长空,舞动间,他一声怒喝,身形硬生生定住,长剑横过额前,一绺黑发掉落,殷红的血迹自额际渗落。 

  “都相大人。”他望着登仙桥下的万丈深壑,沉声道:“本王今日想请你作个见证。” 

  “王爷请说。”萧离躬身施礼。 

  木风抬头,遥望东南,声音沉缓而有力:“本王以血对着月落之神发誓,终本王一生,一定要振兴月落,与华桓两国一争长短。要为我族‘凤凰之神’萧无瑕雪耻洗冤,让他之英烈事迹终有一日为万民传颂!” 

  冬日朝阳,自厚重的云层后喷薄而出,似乎在见证着,月落少年藩王木风于此刻发出的豪言壮语。 

  这日,华朝内阁首辅、忠孝王裴琰也随明帝陛下前往皇陵祭拜先皇。只是,当他在成陵外深深磕头,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俊美无双的笑容,耳边还是他将自己踢离方城前的那句话。 

  “少君,咱们来世,再做朋友吧——” 

  若有来世,三郎,咱们长醉笑一场,年少趁轻狂,纵情江湖、恣意山水,也许,那样才是真正的朋友。 

  当他离开皇陵,极目远望,皇陵山峦上的青松在寒风中起伏,宛如那年那日,熊熊燃烧的烈焰。 

  裴琰无法抹去眼前那一团烈焰,回到王府,仍旧先进了西园。西园内,陈设依旧,他在藤萝架下的躺椅中躺下,摇摇荡荡,思绪飘摇。 

  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的人都不在了。安澄死了,因为他犯的错误死了;三郎也死了,死前却救了他这个最大的对手;小慈走了,留在西园的,只有那件银雪珍珠裘;子明也走了,在这天下间某一处,时刻督促着他兑现昔日的诺言。 

  这西园是如此的冷清,但他却只想日日待在这西园,只有在这处,他才可以卸下一日的疲惫,才能隐约听到她纯净的笑声。 

  可是,西园再好,他也不能久留。他终日要面对的,是与政敌的惨烈决斗,是与对手的惊心较量。即便是他的亲人,那一张张笑脸的后面,也多是算计与提防。 

  也许,他命中注定,要继续在这权利场搏杀,要站在寂寞的最高峰,俯视芸芸众生、四海江湖。注定要错过那些最珍贵的东西,要错过一生之爱。 

  这是命,也是他心甘情愿选择的道路,他只能在某一刻,发出一声叹息。但之后,他的心,还是会指引着他继续在这条路上不停地奔跑—— 

  南诏山,这一日却是晴光普照。由于地处西南,即使到了冬季,也仍未见如北疆的寒风呼啸、遍地白雪。 

  南诏山山峦绵延,钟灵毓秀,生长着多种灵花异草,分别是治疗各种疾病的首选之药,也是华朝和岳藩的药贩们收药的首选之地。 

  这一日的下午,南诏山五仙岭集镇上,收药之人逐渐散去,采药的山农们也背着空空的竹篓各自回家。 

  由五仙岭集市东侧的一条山路往北而行,可去往南诏山最高峰-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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