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流水迢迢-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停着的一辆华盖马车。 

  裴琰回头看了看江慈,迟疑了一下,快步走下台阶,趋到马车前,轻轻说了句话。 

  马车车帘轻掀,江慈侧头想看清马车内是何人物,却见裴琰躬身上前,与马车内的人以极轻的声音交谈了数句。 

  裴琰上前两步,马车车夫一跃而下,将马鞭递给裴琰。裴琰用手笼住乌骓辔头,竟赶着这马车往相府东侧门方向行去。 

  江慈心中惊疑,忙也跟了上去。裴琰见她跟上,凌厉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几眼,终未说话,江慈要接过他手中马辔,他也并不放手。 

  不多时,马车行至相府东侧门,裴琰停住马车,转身躬腰轻掀车帘,一人步下车来。 

  此时,相府门前侍从尽撤,灯烛全无。黑暗之中,江慈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见他身形较高,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雍容威严的气势。 

  裴琰在前引路,带着这人往府内行去,二人皆不说话。江慈见裴琰没有发话让自己离开,也只得跟在二人身后,沿东园过回廊,穿□,迈曲桥,不多时,到了一月洞圆门前。 

  那月洞门侧悬着一盏宫灯,江慈抬头望去,只见圆门上行书二字――蝶园。 

  此时灯光照映,江慈也看清那人身穿深紫色长袍。他背对江慈,负手立于园门前,长久地凝望着“蝶园”二字,轻轻叹了口气。 

  裴琰只是束手立于一旁,轻声道:“就是这里。” 

  紫袍人默然半晌,道:“前面带路。” 

  裴琰应声是,带着那人踏入园中,江慈依然跟了上去。 

  园内,菊香四溢,藤萝生凉。三人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便到了正房门前。 

  裴琰躬腰道:“我先去禀报一下。” 

  紫袍人轻“嗯”一声,裴琰扫了江慈一眼,进屋而去。不多时,屋内退出十余名侍女,皆深深低头快步退出园门。 

  裴琰踏出正房门,恭声道:“母亲请您进去。” 

  紫袍人静默片刻,道:“你在园外等着。”说完缓步迈入房中。 

  待紫袍人迈入房中,脚步声慢慢淡去,裴琰方带着江慈轻步退出蝶园。 

  江慈跟着裴琰步出蝶园,在园外的一处小荷塘边停住脚步。 

  此时,月光隐隐,星辉淡淡,荷塘边静谧无声,只夜风偶尔送来远处正园子喧闹的丝竹歌舞之音。 

  裴琰负手而立,长久凝望着身前的这一池枯荷,默然不语。 

  他的襟口依旧有些低松,月光洒在那处,仍可见微醉的潮红。过得一刻,他似是有些酒意上涌,再将衣襟拉松些,在荷塘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江慈颇觉奇怪,也感到此时的裴琰与以往任何时候的他大不相同。没有了那和如春风的笑容,没有了那笑容后的不停算计,更没有了他一贯的从容潇洒、风流俊雅。 

  正园子那边再飘来一阵哄笑,若有若无,裴琰忽然冷冷笑了笑,右手握拳,用力在大石上捶了一下,惊得江慈一哆嗦。 

  裴琰似是这才醒觉尚有人在自己身侧,转过头看了江慈一眼。夜风吹过,江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知他先前被众宾客敬酒过多,这时经风一吹,怕是要醉了。 

  见只有自己一人在他身侧,江慈没来由的有点害怕,轻声道:“相爷,要不要我去找人弄点醒酒汤来?” 

  裴琰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似有些迷离,良久方转过头去,又过片刻,他拍了拍身侧巨石。 

  江慈愣了一下,半晌方明裴琰之意。此时二人单独相处,她不敢象以前那样与他顶撞,迟疑片刻,慢慢挪到他身边坐下。只觉今夜一切诡异至极,纵是胆大如她,心也呯呯剧跳。 

  裴琰仰面望着夜空中的一弯冷月,满天繁星,鼻息渐重,忽然问道:“你是个孤儿?” 

  江慈低头道:“是。” 

  “是你师父把你养大的?” 

  “是。” 

  “你师父,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经常骂你,打你,或者是冷颜相对,长久地不理你?” 

  江慈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勾起了对师父的思念之情,她抬头望着前面的一池枯荷,望着荷塘上轻笼的夜雾,摇头道:“我师父对我很好,从来不打我骂我,也没有冷颜相对、不理我。她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我十岁之前,都是师父抱在怀里睡的。” 

  想起撒手而去的师父,想起那温暖的邓家寨及正挂念着自己的师姐,江慈的话音越来越低,终有些哽咽。 

  裴琰默默听着,又转过头来望着江慈,见她眼中隐有泪花,身躯微微后仰,呵呵一笑:“哭什么,你命这么好,应该笑才是。你可知,这世上,有人一生下来,就从没有被父亲抱过,被母亲疼过,更没有象你那么好的师父。” 

  江慈低低道:“可是我师父,一年前去世了。” 

  裴琰身躯后仰,倒于巨石之上,闭上双眼,轻声道:“死了好,死了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江慈有些恼怒,轻哼一声。 

  裴琰双手覆上面颊,猛然搓了数下,闷声道:“你不要气,人生一世,生老病死,是正常的。怕只怕,不知道为何而生,为何而苦,又为何而死。” 

  江慈正在伤感之中,也没听明白裴琰的意思,加上今夜裴琰的言行太过蹊跷,便没有接话。 

  裴琰躺于巨石之上,望向头顶苍穹,良久又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什么人吗?” 

  江慈摇了摇头:“不知道,师父也不知道。若是知道,她去世之前一定会告诉我的。” 

  “那你会不会总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江慈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不想。” 

  “为什么?”裴琰坐了起来。 

  江慈并不看他,而是望向远处,轻声道:“想又有什么用,反正是找不到他们的。师父跟我说过,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活,我只管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裴琰愣住,良久方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有些人,想这个问题想了十多年,都没你这么明白。” 

  江慈越来越觉得怪异,知裴琰醉意渐浓,偏此时四周再无他人,她屡次受他欺压,不敢过分与他接近,遂稍挪开些身子。 

  裴琰没有察觉,象是诉说,又似是自言自语:“你说,一个人,一生下来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而努力活着,活了二十多年,到最后,却又发现这个目标是假的。你说,这个人,可不可怜?” 

  江慈不由好奇道:“谁啊?是挺可怜的。” 

  裴琰一愣,转瞬躺回石上大笑,笑过后将双手覆于面上,不再言语。 

  江慈渐渐有些明白,望着躺于石上的裴琰,脑中却忽然浮现另一个俊美如柳的面容,这二人,光鲜照人的外表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过得片刻,正园方向,再飘来一阵哄笑声,还夹杂着管弦之声。裴琰似是一惊,猛然坐起。 

  十七、祸起萧墙 

  江慈一惊,忙跳了起来,后退两步。偏先前卫昭出现时她扭了脖筋,这一跳起,颈中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捂着后颈叫唤出声。 

  裴琰转头盯了她片刻,江慈不敢看他泛着醉意的面容和渐转凌厉的眼神,揉着脖子,逐步后退。 

  裴琰站起,大步走到荷塘边,弯下腰去,捧起寒凉的湖水泼向面颊,数十下后方停了下来,蹲于塘边,不言不语。 

  江慈慢慢后退,将身形隐入塘边的一棵大树下,生怕这只大闸蟹醉酒后言行失控,对自己不利。 

  裴琰望着满池的枯荷,良久方站起身,负手往园门行去,经过江慈所立之处,冷冷道:“随我来。”江慈无奈跟上。 

  裴琰步到蝶园门口,束手而立,不再说话。江慈只得立于他身后,心中暗恨,忍不住伸出拳头,想暗暗比划一下,可举到半空,停了一瞬,又悄悄收了回去。 

  月儿一分分升上中天,夜色缥缈。脚步声轻响,那紫袍人负手而出,裴琰上前躬身行礼,并不说话。紫袍人也不言语,犀利的眼神盯着裴琰看了良久,方袍袖一卷,轻声道:“走吧。” 

  裴琰应声是,依旧在前引路,三人出了相府东侧门。紫袍人停住脚步,望了裴琰身后的江慈一眼,江慈心中直打鼓,低下头去。 

  裴琰似是明白那人心思,低声道:“您放心。” 

  紫袍人登上马车,裴琰拉过辔头,将马车拉至相府门前。先前那名车夫上来,接过马鞭,跃上驾座,轻喝一声,马车缓缓而动,驶入黑暗之中。 

  裴琰稍稍躬腰,望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面上似乎闪过一缕伤感之色,瞬息不见。 

  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他方直起身,双手指关节喀喀直响,转身望向相府门楣上那几个镏金大字“丞相府”,冷笑数声。 

  江慈听裴琰笑得奇怪,不由望向他的面容。只见他面上醉红已退,眼神也不再迷蒙,依旧是那般锐利。 

  裴琰望了江慈一眼,冷冷道:“记着管好你自己的嘴,可不要再吃错什么毒药。” 

  江慈想了半晌方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怒极。可性命悬于他手,莫说泄露这紫袍人夜探容国夫人一事,就连他先前醉酒时的失态,她也只能烂在肚中,不能向任何人说出。 

  她发愣间,裴琰已恢复常态,潇洒提步,笑着迈入相府。 

  正园内,众宾客酒足饭饱,肴馔已冷,却仍不见裴相回园,不便离席而去。众人均在心中想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一贯镇定自若的裴相抛下这满园宾客,包括尊贵的太子和两位王爷,去了大半个时辰,仍未返回呢? 

  正厅内,太子等得有些不耐烦,幸好静王拖着他联诗,又吩咐素烟连唱数出,方没有拂袖而去。庄王却有些幸灾乐祸,与右相谈笑风生,不时念叨一句“左相大人为何还不归席”。 

  卫昭对周遭一切似是漠不关心,斜斜靠在椅背上,眯起眼来,似睡非睡,偶尔嘴角轻勾,魅态横生,引得旁人眼神飞来,他又猛然睁开双眼,吓得那些人慌不迭移开视线。 

  裴琰笑着踏入园中,不停拱手,一路告罪,迈入正厅,步到太子跟前,行礼道:“太子恕罪,府内出了点小状况,臣赶去处理,伏请太子原谅。” 

  太子将裴琰扶起,笑呵呵站了起来:“不怪不怪,不过主家既已归来,我们这些客人也是酒足饭饱,就不再打扰了。” 

  裴琰忙躬腰道:“臣恭送太子!” 

  卫昭笑着站起,黑眸熠熠生辉,衬得满园秋菊黯然失色,他拂了拂身上白袍,笑道:“我也一并告辞,改日再邀少君饮酒!” 

  见太子等人步出正厅,众官员忙伏地跪送太子出园。 

  裴琰将太子送上辇驾,众人目送辇驾离去,其他王府及皇亲贵族的马驾方缓缓驶到正门前,众人与裴琰告辞,裴琰含笑一一道谢,相府门前又是一片热闹喧哗。 

  庄王拉着卫昭,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卫昭只是含笑不语。静王瞥见,回头在裴琰耳边轻声道:“少君今夜怎么了?平白惹这么多猜疑与闲话?” 

  裴琰一边笑着与百官拱手道别,一边轻声道:“改日再与王爷细说。” 

  二人正说话间,猛然听得有人呼道:“不好了,那边着火了!”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只见内城东北方向,火光冲天,愈来愈旺,映红了大半边夜空。不多时,传来火警的惊锣之声,想是京城禁卫军已得知火讯,赶去灭火。 

  裴琰看了片刻,在心中揣度了一下,面色一变:“不好,是使臣馆!” 

  卫昭俊面一寒,与裴琰同时抢身而出,跃上骏马,双双向火场方向驶去。安澄忙带着数十名长风卫跟了上去,卫昭带来的司卫们也急急追上。 

  庄王与静王面面相觑,右相陶行德摇了摇头:“若真是使臣馆失火,可有些不妙啊!” 

  江慈见裴琰策马离去,这几日一直监视自己的几名长风卫向自己走来,心中暗骂,也不想去找素烟,一路回了西园。 

  步入园中,见崔亮正躺于竹椅中,摇摇晃晃,悠然自得地喝酒剥花生,江慈一乐,坐于崔亮身边的小凳上:“崔大哥,你倒悠闲自在,我可是闷了一夜。” 

  崔亮抬眼望了望她,笑道:“怎么还是这个装扮,快去换了吧。” 

  江慈这才醒起自己仍是改装易容,忙奔到房内换了女衫,洗去妆容,边擦脸边步了出来:“崔大哥,你为什么不去正园子参加寿宴?” 

  崔亮摇了摇头,道:“有没有认出那人的声音?” 

  江慈噘嘴道:“没有。” 

  崔亮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坐了起来:“相爷有没有说什么?可还有宾客未曾到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