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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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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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刑吏和仵作在前,崔亮和江慈紧跟裴琰身边,刑部尚书、监察司大夫及桓国副使殿后,由最初发现失火的马槽所在位置步入已烧得面目全非的使臣馆。 

  众人忍着火场的余温和刺鼻的气味,在火场内细细走了一圈,刑吏和仵作们则对馆内所有尸身一一进行检验。崔亮只是立于一旁细看,偶尔戴上鹿皮手套查看尸身及烈火痕迹,并不言语,刑部官吏和监察司大夫们见他是裴相带过来的人,虽不明他具体来历,也未提出异议。 

  江慈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火灾现场和这么多尸身,心中惴惴不安,双脚也有些发软,见裴琰与崔亮镇定自若,暗自佩服,却仍控制不住内心的害怕之情,面色渐转苍白。 

  正难受时,忽听到裴琰的声音:“现在在火场中的人,有两人是未曾出席昨日寿宴的,你细心听一下,看是不是那人。” 

  江慈见旁人毫无反应,裴琰只是嘴唇微动,知他正用“束音成线”吩咐自己,忙微微点头。 

  刑部尚书秦阳身后的刑部右侍郎似是有些伤风感冒,又似是被这火场刺鼻的气味熏得难受,咳嗽连连。 

  裴琰回头看了他一眼:“陈侍郎可是病了?” 

  陈侍郎正为昨日因突发疾病未去给容国夫人祝寿惶恐不安,听言忙道:“是,下官昨日突然头晕,不能行走,今早起来便伤风咳嗽,未能给相爷高堂祝寿,还请相爷―――” 

  裴琰摆摆手,继续专注看着诸刑吏细勘慢验。 

  待火场查验完毕,各具尸身抬出火场,已是正午时分。 

  众人围于从正房抬出的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旁,裴琰转头向桓国副使雷渊道:“雷副使,你可能辨认,此人就是金右郎大人?” 

  雷渊面目阴沉,想了片刻,正待摇头,他身边的一名随从忽轻声道:“金大人有一个特征。” 

  “哦?请说。” 

  “金大人前年骑马,曾从马上摔下来过,摔断过右足胫骨,休养了半年方才痊愈。金大人那日和贵国礼部尚书大人闲聊,曾谈起过此事,小的记得清清楚楚。” 

  刑部刑吏们纷纷蹲于那具尸身旁查看,片刻后一人抬头道:“此人生前确曾断过右足胫骨。”崔亮却轻轻摇了摇头,将死者的右足抬起细看。 

  雷渊怒哼一声,拱手道:“裴相爷,我国使团身负重任,千里迢迢到贵国参加和谈,孰料大事未成,使臣大人便遭飞来横祸,客死异国。更令人惊讶的是,此事竟发生在贵国的驿馆之中,真是匪夷所思。兹事体大,精明如裴相,自当明白其中利害。雷某也不必多言,只恳请裴相秉公执法,查明此案,替贵国还金大人一个公道,还我国一个说法!” 

  裴琰听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又暗含威胁,同时还若隐若现地透着对己方的怀疑和不信任,忙道:“那是自然,还请雷副使稍安勿燥,本相既已主持此次查案,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证我朝对和谈之诚心。” 

  雷渊刚将火灾消息命人传回国内,没有上头指示,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向来对裴琰有几分敬畏,当下并不多言,只是冷着脸随众人出了火场。 

  裴琰仍命姜远严密封锁火场,却见崔亮又步了进去。不多时,崔亮用布包着一些东西出来,裴琰道:“子明可是有何发现?” 

  崔亮微微一笑:“还得回去验一下才行。” 

  刑部大刑吏洪信心中不服气,不敢说什么,只在鼻中轻哼了一声。 

  裴琰道:“今日先这样,刑部的到时拟个查勘明细,大概要几日方有结果?” 

  大刑吏洪信想了一下答道:“其余各具尸身验定及火场痕迹推断,至少需得五日时间。” 

  裴琰点头道:“那好,五日后再根据刑部的勘验结果来下结论。”他转向雷渊道:“雷副使没有异议吧?” 

  雷渊寒声道:“其余人的尸体我不管,但金大人出身尊贵,乃我国皇亲国戚,他的遗体,可不是贵国刑部之人轻易动得的。” 

  “那是自然,我国礼部自会即刻派人来将金大人入棺为安,一应葬仪均按照两国礼制来执行。” 

  雷渊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裴琰又道:“还有一事,需得请雷副使大力协助。” 

  雷渊道:“裴相请说。” 

  “由于使臣馆内并无我朝之人,火灾详细情况,刑司得向贵方逃出火场之人详细问话,雷副使,你看―――” 

  雷渊也知这步不可避免,思忖片刻道:“问话可以,我得在场。” 

  一干人等赶回刑部,到了刑部大堂,刑吏们向桓国使臣团逃出火场之人一一问话,详细了解了当晚的情况,书吏执笔记录,裴琰、雷渊等人只是坐于一旁细听。 

  待问话完毕,已是申时,刑吏仵作们自去验尸及整理笔录,雷渊带着桓国诸人离去。裴琰与刑部和监察司大夫们又商议了个多时辰,直到暮色渐浓,方从衙堂出来。 

  见崔亮站于刑部正堂前,负手凝望着正堂横匾上那几个黑漆大字“有司必慎”,裴琰步到他身边,微笑道:“子明辛苦了。” 

  崔亮摇了摇头,猛然听到“咕噜”之声,回头见江慈仍捧着那两个大布包站于身后,笑道:“肚子饿了吧?” 

  江慈早饿得饥肠辘辘,可自早上起,裴琰等人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吃饭,她一个“小厮”,自也不好提起此事。 

  她见裴琰一夜未睡,一日未曾进食,还是神采奕奕,忍不住道:“相爷,你不累不饿吗?” 

  裴琰道:“哪有时间想这个问题。”说着向门外走去。 

  江慈跟在他身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嘟囔道:“做官做得这么辛苦,真可怜!” 

  裴琰脚步不由一顿,笑了笑,带着二人出了刑部。 

  回到相府已近天黑,裴琰日间见崔亮动作,便知他必有发现,径直进了西园。 

  崔亮道:“相爷,您稍候片刻,我得验一下。” 

  裴琰点了点头:“子明自便。” 

  说话间,安澄进来,行礼道:“相爷,都调查好了。” 

  “说吧。” 

  “昨夜未出席寿宴的,共有十二人,名单及缺席原因在这里。” 

  裴琰接过看了看,冷笑一声:“生病的五人,临时告假的四人,不知去向的三人,倒象约好了似的。” 

  “相爷,您看―――” 

  “萧无瑕定是这十二人中的一人,昨夜使臣馆这把火若是他所为,这么重大的事,他一定会亲自出马。至于其余的人,我估计是他弄出来迷惑视线的。你彻查一遍。” 

  “是。” 

  安澄领命离去,裴琰在院中负手而立,陷入沉思之中。 

  沉思间,他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回过头,江慈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从厨房出来,笑道:“相爷是在这西园吃饭,还是回您的慎园?” 

  裴琰被那香气诱得抬步入屋,瞄了瞄桌上饭菜,也不说话,便坐了下来。 

  崔亮也被这香气引得出了偏房,细细洗净手,落座笑道:“小慈动作倒快。” 

  二人同时端起碗筷,也顾不上斯文礼面,落筷如风。崔亮自是夸江慈厨艺了得,裴琰只是看了她几眼,并不说话。 

  江慈坐于一旁,见二人吃得痛快,心里高兴,忍不住挟了一筷子菜放至崔亮碗中,笑道:“崔大哥多吃些,可别饿出病来,真想不到,你们当差的原来这么可怜。” 

  裴琰呛了一下,江慈犹豫一瞬,还是帮他倒了杯茶。又奔了出去,不多时端着一个小碟子进来。 

  崔亮见碟中的似是坛菜,夹了一筷尝了,赞道:“味道真不错,这是什么?” 

  “冬菜根。我去大厨房拿菜,见厨娘们扔在地上不要,就拿回来了。” 

  裴琰听崔亮称赞,已夹了一筷,正要送入口中,听得江慈说是“冬菜根”,又放了下来。江慈冷冷道:“相爷身子娇贵,吃惯了慎园的山珍海味,我本也不该留相爷在这西园子吃饭的。没的让相爷瞧不起我们山里人的菜式。” 

  崔亮忙道:“小慈错了,相爷可不是身子娇贵之人。当年成郡一战,天寒地冻,相爷亲带一万人诱敌,长风骑连续行军两日不见人烟,军粮又没跟上,相爷也是和将士们一道,茹血嚼草过来的。” 

  裴琰见江慈仍冷着脸望着自己,终夹起碟中冬菜根送入口中,只觉酸甜香脆,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便又连吃了数筷,微笑道:“江姑娘改天教教我慎园的厨子,这菜倒是新鲜。” 

  江慈得意一笑,不再说话。 

  崔亮道:“小慈你也一起吃吧。” 

  “我先前在厨房已吃过了。” 

  裴琰本以为她是见自己在此,学了服侍人的规矩,待自己吃完后再吃,未料她竟还吃在了前头,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江慈瞪回他道:“我肚子饿了,有吃的难道不吃吗?” 

  裴琰碍着崔亮,没再说什么,转瞬又想到别的事情上面,待放下碗筷,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前所未有的好胃口,桌上饭菜也被他和崔亮一扫而空。 

  江慈将碗筷收拾走,又替二人斟上茶来。崔亮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思忖片刻道:“相爷,使臣馆失火一案,大有蹊跷。” 

  二十、秋雾海棠 

  “子明请说。” 

  崔亮理了理头绪,道:“从火场痕迹来看,起火点是在马槽,但烧得最旺的却是金右郎所在的正房,我看了一下正房的结构与所用木材,还不及另几处房屋那般容易过火。但大火从马槽一路烧到正房,时间极短,逃生的人惊觉时,正房便已被大火吞没。” 

  “子明的意思,是有人在正房放了助火之物?” 

  崔亮点了点头:“从表面看,起火原因似是马槽的油灯打翻,烧着了草料,但从昨晚的风向和风势来判断,正房西北面的大门纵是被大火吞没,火势也不可能瞬间便将正房的四个面都围住。若从其东南面的小窗逃生,还是来得及的,金右郎大人为何未能及时逃出,大有疑问。” 

  “使臣团的人说昨夜金右郎喝多了点酒,可能火起时他正处于醉卧状态。” 

  “那其余丧生的五十余人呢?据桓国人所述,昨夜使臣馆的人都喝了点酒,可我详细问过礼部负责给使臣馆供应生活物资的小吏,他那里都有详细的清单。桓国人善饮,如要令五十余人皆喝醉至无法逃生,至少得二十坛以上的烈酒方行。但礼部并未供应过这么多烈酒给使臣馆。” 

  裴琰陷入沉思:“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喝醉酒,只怕是被人下了药。” 

  “酒应当是喝了的,但必不是喝醉,而是喝晕了,喝迷了。” 

  “那为何还有十余人未曾迷晕呢?” 

  “总得留些人逃出来,而且最重要的,得让那个雷副使逃出来闹事才行。” 

  裴琰冷笑道:“筹划得倒是周全。” 

  崔亮道:“还有最明显的一点,所有的死者口腔里都没有烟尘,而真正被烧死的人,因为要挣扎呼救,嘴里一定有大量的烟尘。这足以证明使馆里的人是被迷倒了以后才被烧死的。” 

  裴琰点了点头:“这些都能证明是有人故意纵火,但现在只是能证明有人纵火,比失火对我们更不利。到时桓国咬定是我朝故意派人放的火,形势会更糟糕,得找出真凶才行。” 

  崔亮迟疑片刻,道:“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我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 

  裴琰笑道:“子明但说无妨。” 

  崔亮右手手指在桌上敲了数下,缓缓道:“我怀疑,正房找到的那具尸首,并不是真正的金右郎!” 

  裴琰一惊,即刻平静下来,眉头微蹙:“这就很令人费解了。不管是哪方所为,只要能将金右郎烧死在使臣馆,便达到了搅乱局势的目的,为何要费大力气把真的金右郎劫走,另放一具尸身进来呢?” 

  崔亮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得而知。据桓国人讲,金右郎是前年从马上跌落,摔断了右足胫骨。他的马夫在此次火灾中得逃一命,我详细问了他,当年金右郎跌落下马,右足挫于地面,才将胫骨挫断。那具尸身右足胫骨确曾断裂过,但从断裂的骨口来看,挫断的可能性不大,倒象是被打断的。” 

  江慈收拾好厨房之物,迈入正房,见二人商议正事,便坐于一旁安静听着。听到这处,忍不住插嘴道:“让别人把真的使臣运走,还运了个被打断过腿的尸身进去,这使臣馆的防卫倒是稀松得很!” 

  裴琰得她一言提醒,想起一事,道:“你让人唤安澄进来。” 

  江慈行到园门口,长风卫的人一直在外守候,她吩咐之后,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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