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动秋寒- 第151部分

　　　　黑衣人抬首望向鬼叟问道：“师父，我们是否迎战？”

　　　　鬼叟盯他一眼道：“当然迎战，你难道想退却不成？”嘿笑一声又道：“唐门既然远道而来，不让他们付出些代价，岂不是让他们空跑一趟！”

　　　　黑衣人愣了愣，迟疑道：“可是，我们师兄弟的人手恐怕……”

　　　　鬼叟怔了怔，又冷声道：“待我们将他们多出的人除去，不是可以持平了，怕他们作甚！”顿了顿，语音忽地稍转温和，道：“小三，你的性子还是太弱了，终究不如你两个师兄他们的坚毅！之后交手时，若局势不利，你就先行从后山离去！”

　　　　黑衣人垂下的身子一颤，将头深深埋在浅雪中，恭敬地叩了一个头，毅然道：“师父不走，小三也绝不走！”

　　　　鬼叟深深看着他，嗫嚅道：“好，好。”忽地扬声喝道：“好，我孙琦门下没有怯死之辈，此次定要他们有来无回，好让世人知晓我阴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践踏的！”

　　　　展风二人被他这一喝惊了一惊，齐地向他望去，只觉鬼叟阴冷的面上带着决然之色，竟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让人为之神夺。

　　　　鬼叟望向那黑衣人道：“小三你去，让你师兄们召集所有人手将山上的灌木、林道间的陷阱全部开启，之后便去河岸迎接他们吧！我即刻就到。”

　　　　黑衣人重重点头，起身转首，在飘雪中疾步奔出。

　　　　鬼叟待他远去，回首向展风道：“你准备如何？”

　　　　展风接道：“晚辈想随前辈一起去河岸，之后再作打算。”

　　　　鬼叟冷哼一声道：“此间之事与你有何关联？再者你去有何用处？你现下无内功可用，勿说应战，便是自保也是力有不殆，只会让我门下分神照顾，徒惹麻烦。你便由此从后山出去，那处有数艘小舟藏于岸旁灌木中，你可取一艘自行离去。”

　　　　他话语中虽隐含怒意，但展风却知他是担心自己陷入不测之中，闻言心中一阵震动。同时也知晓鬼叟所言正是事实，便不多言，答应道：“展风便依前辈之言。”

　　　　鬼叟点了点头，二人便是分向而去。

　　　　阴山之南，江上雪花飘扬，江面薄冰轻覆。十数艘小舟在从远处急速使来，将那轻薄的微冰激得四处飞扬，小舟之上，立满一众武林人士，竟有近百人之多，一行人虽身处漫天冰雪之中，却也掩盖不了他们满面的萧杀之气。

　　　　小舟此时距江岸不过十数丈距离，只消片刻便可登上岸去。忽地，冰雪覆盖的灌木丛中一阵颤动，十数道人影闪掠而出，人人手中距持着一张强弓，正是阴山一众。

　　　　阴山一众中，为首的是一面色冷冽煞气凛然的中年汉子，正是鬼叟的大弟子杜先，其同侧而立的则是其师弟蒋涣，同样的面色肃然，但却也隐含一丝不安。杜先冷视着正急速驶来的快舟，面上忽地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数息后，小舟靠前，已至强弓的射程之内，蒋涣转向杜先道：“师兄，快，可以射箭了。”

　　　　杜先微一迟疑，点了点头，右臂一扬又一落便发出号令，岸上的阴山众人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得令，立时动手，强弓一紧一松，十数声弓弦震动声响起，利箭急速射出，将漫天飘落的雪花也冲击的一滞。

　　　　船上众人早有此料，纷纷御起兵器或备好的重盾，将己身护得严严实实，这一轮箭雨过后，竟未能伤到他们丝毫。

　　　　蒋涣一惊又是一怒，喝道：“再射。”

　　　　立时又是一波劲箭攻去，去势更急，落点也更是密集。船上的一众武林人士，虽护得自身周全，但防护下，操舟的余力则是不足，十数艘小舟的速度登时弱了下来，更有几艘小舟僵持在江中，只能全力防守。

　　　　为首的一艘小舟上，唐骆皱眉，连连掷出暗器，将攻近的暗器射落，以他的沉稳也露出不奈之色，紧聂其侧的陈铁一望江岸，嚷道：“少门主，这样下去，我们的人迟早要受伤的，怎办才好……”

　　　　唐骆微哼一声，冷然道：“待再靠前些许便是他们的死期！”言罢一喝道：“所有人听着，半数防御，半数催舟，全力向岸边靠去！”

　　　　众人闻言应诺一声，沉声一呼纷纷分工行事，同时间，箭雨又至，眨眼间各船便有人中箭，伤重不一，但各船的速度却也是瞬间提起，距江岸也只七八丈距离。

　　　　见对方如此不惜代价的抢进，岸上的鬼叟一众心头都是一沉，杜先皱眉不语，不知思量着何事。蒋涣徘徊几步也是一时难以定计。

　　　　此时对方最快的小舟已至五丈距离，再有片刻便可登岸。

　　　　蒋涣蓦然止住徘徊的脚步，一指最近的那艘小舟道：“听我命令，全部射向那艘小舟。”

　　　　阴山一行，方寸微乱，闻言依此而行，所有的利箭同时向那艘小舟射去。那舟上的七八个武林汉子见状一骇，顾不得操舟，纷纷各自抵御，但几息间，便是数波箭雨全向他们罩去，怎能抵御得了？八个汉子顷刻间便是纷纷中箭，惟有一人尚是存活，但也是重伤难支。

　　　　阴山众人眼见建功，均是露出喜色，不待吩咐，又同时将箭支射向最近的小舟，同样建功不菲。但如此一来，其余的小舟却是倾尽全力行驶，两条小舟覆灭间，已有五艘小舟靠到近前。

　　　　唐骆见距离适宜，心头一狠，扬声道：“贼子们，也让你们尝尝厉害吧！”说话间，抖手向岸上众人掷出数个黝黑圆球。

　　　　阴山一行不知此为何物，但知其不善，都是退后少许。

　　　　杜先眼神最利，看出不妥，默然间便是飘出三丈距离。

　　　　鬼叟一行未有再多反应，那数颗黝黑圆球已到岸上，落在雪上树间。

　　　　“咚、咚……”数声闷响传开，将岸边一片树木炸的面目全非，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惊呼道：“火雷子……”

　　　　火雷子，是江南雷火堂所制，内藏火药，一触即发，绝少向外提供，唐门阴山此行竟持着此物而来，怎不让众人骇然变色？

　　　　火雷子一出，岸上的十数人登时伤过半，惨嚎之声不断，十数人中仅有一二人存活，本是隐藏于林间深草中的鬼叟门下，更遭了池鱼之殃，死伤不一。

　　　　蒋涣虽在杜先之后掠出，但其轻功尚好，侥幸只负了些许轻伤。

　　　　唐门一行人，见收效甚好，一惊后便是一喜，扬声大笑，以舒先前被当做活靶的恶气。

　　　　雪花飘零，寒意森然，但鬼叟门下逢此骤变，却是人人失色，冷汗涟涟，章法大乱起来，蒋涣暴退中喝道：“全都退到林子里！快！”众人闻言纷纷应声爬起，躲向林间隐蔽起来，独留下一地残尸。

　　　　唐骆见状，长笑一声，扬声道：“登岸，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言罢，身法一展，已率先从小舟上跃出，横过三丈距离飘然落下。其后一行人同样也不迟疑，待小舟再向前靠近少许，同样纷纷跳落岸上，将手中兵刃交集不休，发出阵阵锐响，大有挑衅之意。

　　　　鬼叟门下本就远少与唐骆一行，方才的一场交手，便是折了十数人之多，所剩者惟有不足三十人，其中还有数人负伤，形势劣迹。

　　　　唐骆在岸上立定，一望白雪皑皑的阴山中不见人影，知晓定有埋伏，并不立刻上前。顿足回首，向叫嚣不已的众人道：“同道们请先点点我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众人闻言，喜色顿敛，点过人数后，除去负伤箭伤的仍有七十余人。唐骆听得数目，微微点头道：“受伤的留下，另外留下十人守护，同时看好船舶！”

　　　　这一众武林人士，多是先前唐门为搜寻展风行踪时为利益所惑而自动聚集一处的，此时听得唐骆吩咐无不应是，片刻间人手便已分配妥当。

　　　　唐骆交代完毕，望向深山，心中不知深浅，思念一转，便是扬声道：“孙琦老鬼，怎么不出来，是不是怕我把你变成真正的鬼叟啊！哈……”

　　　　他这番喝骂说出，实是无所顾忌，须知，鬼叟在江湖虽具恶名，但其辈分较之唐骆却是高出一辈，如此喝骂却是恶毒之极，但也引得随行的众人一阵哄笑。

　　　　鬼叟门下的众人却是各个忿怒不已，甚至有人按捺不住，从隐蔽处爬起，向唐骆等射箭而去。

　　　　唐骆要得便是此效果，一见人影晃动，扬手便是一颗火雷子过去，“嘭”的一声将那处炸得雪草飞扬，那名鬼叟门下只来得及射出一箭，便是被炸死，还累得同侧的二人也毙命当场。

　　　　鬼叟门下，见此皆是一震，纷纷压抑自己隐蔽好身形，暂不出击。

　　　　山下喝骂之声又起，这时一道黑影从林深处掠出，同时喝道：“唐门鼠辈，有胆便上山来决一生死！”发声者正是那被称作小三的黑衣人，其身后也有二人随他掠出。

　　　　山下众人闻声骂道：“你阴山的贼人才是鼠辈，坏事做尽，还不到山下来领死！”

　　　　一时间，你来我往，两方骂咧起来。

　　　　忽地，一声长啸响起，由远而近，只几息间便到山前。正是鬼叟孙琦，鬼叟边施展轻功赶至边道：“唐骆小儿，孙某这就来领死，看你们谁能收我！”语音以内力发出，浑厚沉雄，直将四周的枯木上的雪花也震得簌簌落下。

　　　　唐骆听得如此声响，心中一惊，聚目望去，只见山林间又一道笔挺的身形峭立，那人眼角一道骇人的疤痕，不是鬼叟又是何人？

　　　　刹那间，两人的目光对接，似已在空中激出火花，唐骆被鬼叟锐利的目光一扫，气势竟是一弱，面上一冷，吐气开声道：“好！”心中也是叹道：“鬼叟，鬼叟，你终于肯出来了！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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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雪中釜战（下）】………

　　　　展风依鬼叟的指示，从小谷出来后便直向山阴面而行。荒山寂寥，白雪飘摇，雪虽不深却也早就将鲜有人迹的林道覆盖，对道路陌生非常的展风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而行。

　　　　尚未走出多远，忽地听到数声响亮的爆鸣声，在这空旷的山野中显得尤为刺耳。展风心头一沉，知道山前定然生出变故，但又不明情形，心中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展风回首，驻足南望，目光闪动片刻后，终于微微一叹，继续向后山行去，情形若此，已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展风在雪中又一连穿过数片深林后，终是抵到山后，遥遥可见山下薄冰轻覆的河流。

　　　　展风在林中向下细细观察了小片刻，未觉异样情况，便是率步而出，走到岸边深浅不一的灌木中搜寻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便从草丛中寻出了数条满覆荒草的小舟。展风才将一条小舟推入水中，忽地听到一阵水声响起，侧首一看，心中突地一跳。竟有两支小舟正沿着江岸向这里驶来，两只船上约莫共有十三四人，具是武林人士的打扮，其中一只船上为首的竟是视展风若死仇的许况！

　　　　展风看到他们的同时，众人的目光也正好向他扫了过了。展风面显惊容，众人却登时露出惊喜之色，许况哈哈一笑道：“少门主果然没有料错，真有人想从山后逃走！快，把他杀了了事！”

　　　　所谓“谋之道，胜在知而为，诡之道，强于隐而发”，原来唐骆为斩草除根，另让许况等人趁他们从山前靠近时绕行至山后，截住鬼叟等去路，同时也可作为一支偷袭奇兵，不想却正好遇上感到此处的展风。

　　　　“对，对，正好给我们同来的弟兄报仇！”众人附和道，同时将小舟一催，靠向岸边。

　　　　许况等狞笑着，跃身下舟，刀剑震响声中，一步步向展风迫来。

　　　　阴山，前山，鬼叟一至，整个形势便如同紧绷的弓弦一般，一触即发。

　　　　鬼叟目光森寒，从山下众人间一扫，众人心头都是一突，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鬼叟狰狞一笑，向唐骆冷然道：“唐骆小儿，便是你老子唐炯在我面前也不会狂妄至此，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有什么手段何不使来？”

　　　　唐骆心中一凛，先前他话虽狂妄，但却有自知之明，鬼叟恶满江湖，树敌无数，仍能安然若此又且是侥幸？此次若非他布有后手，纵使人多势众，也不会在对方的地盘上轻易来锊其胡须。当即面上微沉，扬声道：“今日有一众同道在此，便是你授首之时，我唐骆不过是甘做先驱罢了，此次绝不会让你继续为恶武林。”

　　　　鬼叟冷笑一声，形势虽紧，但双方俱都不敢妄动。

　　　　本是伏在一旁灌木中的杜先这时缓缓从隐身处退出，数个腾挪间便是赶到鬼叟面前，杜先扭首望向山下，恭敬道：“师父，小心一些，他们带有火雷子，威力非同小可，我们已有不少人死伤在他们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