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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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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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芽捂着脑袋诧异地瞧他。真金微微一笑,左手在她腮边轻轻一碰,右手倏地扬起——

    兰芽只觉眼前一花,便听那卢夫人一声尖叫,本来喧闹无比的楼上瞬间静了下来!

    她定睛一看,见卢夫人脸色煞白,摇摇欲倒,头顶发髻上端端正正插着她的钗子,两粒黄豆大小的珍珠映着日光来回摇晃……

    兰芽呆了半响,慢慢转头去看真金,却听他轻叹一声,说道:“插得偏了,不好看!但须怪不得我,要怪你那小丫头害得我体虚无力!”

    彼时楼上总有数十人在场,人人都给他这一手惊得说不出话,他这一开口,数十道目光登时聚到他的身上。

    真金趁着这片刻的寂静,大声说道:“这位夫人,珠帘秀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如此这般羞辱于她,是要跟我过不去么?”

    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卢处道原本怒他无状,听了这话,立刻明白此人乃是要助他。又一眼瞧见兰芽立在他旁边,他稍一回忆,已想起她是挚友郑季瑛的未婚妻子,心中更是笃定。当即向珠帘秀使了个眼色,抢在夫人开口之前说道:

    “这位仁兄,对不住得很,贱内脾气不好,又不知听了什么人挑唆,闹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来,实在对不住!不过仁兄也有不是处,这根钗子如此尖利,若稍微失了准头,岂不伤了贱内?她平素最是胆小不过,你须得替她陪个不是才好。”说着,走上两步,在妻子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真金笑道:“我甄公子是何许人也,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又怎会伤了尊夫人?况且,我不这么着,她们还不知要胡闹到几时。珠帘秀姑娘这委屈,却要受到什么时候?”

    他二人一来一往,一般都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但围观的客人不知,只道是实情,原本都指摘珠帘秀的不是,此刻却倒了旗枪,纷纷数说那少妇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人。

    卢夫人又是后怕,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又是狐疑,思来想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道:“你们……你们……”先时的威风气派转眼间消失无踪。

    卢处道忙取出手帕替她拭泪,口中不断轻声安抚。

    卢夫人这一哭,她带来的丫头也都手足无措起来,丢下珠帘秀,一个个走到她身边。

    卢处道趁此时机,忙拉了夫人的手,连哄带劝,拉了她下楼。二人走到楼梯口,卢夫人转过头来,指着真金向丈夫道:“这人……好生无礼,你须替我出气!”

    卢处道一叠声道:“替你出气,替你出气,咱们先回家,我定然替你出气!”

    百忙之中回头向真金拱了拱手,又深深看了珠帘秀一眼,领着众丫头下楼去了。

    围观的众人都松了口气。此时楼上桌椅倒乱,杯盘狼藉,饭自是吃不成了。于是各自会账,边议论边结伴走开。

    真金却不就走,慢吞吞走回适才席上,弯腰扶起一把椅子,朝着九歌一笑,扬了扬杯中残酒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给我留下一条小命!”说着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九歌见他扬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摸头顶,举到半途,又慢慢放下,看看冬雪,又看看兰芽,末了目视真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49第四十九章
    冬雪在桌下偷偷拉她衣袖;九歌茫然片刻,忽然道:“啊!那只鹰,那日七夫人那只鹰;是……是你用箭射下来的!”

    真金拍了拍手道:“是啊,是我射的。”

    九歌喃喃道:“你……这么好的箭法……”

    真金道:“我蒙古草原上的神箭手;能在百步之外,射中老鼠的眼睛;这算什么——嗯,我年幼时;每日须射死一百只老鼠;才准吃饭!”

    九歌与兰芽、冬雪都听得张大了嘴巴。冬雪忍不住问道:“那有没有……有没有无论如何也射不满一百的时候?”

    真金道:“怎么没有?”

    兰芽三人同声问道:“那便当真不吃饭?”真金微笑道:“只说不准吃,又没说不准偷吃!”

    这话说完;四人都是一笑。九歌听他说得有趣;又问:“这一百只老鼠,也都要射中眼睛?”

    真金道:“那却不必!只要射中,不拘哪里,嗯,不拘哪里——都算!”说着话,似笑非笑看了兰芽一眼。兰芽脸现红晕,转过了头去。

    九歌忽然叫道:“那个什么珠帘秀,真是你的未婚妻子?你这人——你骗我们姑娘!”

    冬雪忙道:“公子是要帮那两人。”

    九歌怒道:“那女子分明是叫珠帘秀,若不是真的,他怎么知道人家名字?”

    兰芽喝道:“九歌!”九歌急道:“姑娘,他连未婚妻都有了,还……”

    兰芽道:“别混说了,那位珠帘秀姑娘是我的故识!”

    九歌一怔:“啊……”

    这时,一个穿着绸缎长袍、又矮又胖的中年人匆匆走来,向着真金劈头便做了一个揖,口中道: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适才若不是公子息事宁人,小人这处铺面可就毁了!公子赏脸,请跟这几位姑娘再坐一忽儿,这里的厨子还有几道拿手的好菜,要请几位尝一尝,还请务必赏光!”

    他连连作揖,语气甚是诚挚。几个伙计正在打扫满地饭菜,收拾碎了的碗碟,兰芽暗想:若不是他出手惊人,今日这酒楼只怕当真一只碗也保不住,也真该这店主对他如此感激。

    却见真金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不敢不敢,饱了饱了,我可不吃了!”

    那店主一愣——“不必”自是客气,“不敢”却从何说起?

    九歌吞声一笑,板起脸道:“你饱了,我们可还没吃。店家,把你的好菜尽管端上来。”

    店主人大喜过望,忙答应着去了。不一刻,连同适才兰芽要的几个菜,海海漫漫就又铺了一桌。

    众人看时,有鸳鸯炸肚、螃蟹酿橙、烧羊头、荔枝白腰子、宋嫂鱼羹……凡临安最出名的菜肴,几乎尽在其内。

    冬雪便咽口水。九歌喜得挽起袖子道:“今番我可要大开杀戒了!姑娘,冬雪,咱们吃。”

    真金靠在椅上,看着三人风卷残云,将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倒有些纳闷,心说我这一路上供她们吃、供她们喝,要什么有什么,称得上有求必应,却从未见她们像此刻吃得这般痛快。这却是为何?

    一时吃毕,真金便要如数会账,但那店主坚辞不收,众人见他意诚,也就罢了。

    四人步出店来,忽然旁边转出一个青衣小帽、家丁模样的人上来拦住,恭恭敬敬向真金道:“不敢请众位少待,我家主人要来当面道谢!”

    真金问道:“令主人是……哦,是那位卢公子么?”

    家丁躬身道:“正是。”真金便看兰芽。

    兰芽适才认出卢处道,混乱中已跟小二打听了他的住所,想着安顿下来后去找他询问季瑛的消息,如今卢处道找上门来,她却有些为难:因身份特别,彼此绍介时自有诸多不便。但人家要当面道谢,是情理中事,又不能阻拦,因此低头沉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家丁却欢然道:“那不是我家公子来了!”

    众人同时抬头,果见卢处道换了一身白衣,正从街角走来。

    兰芽不暇多想,踮起脚尖,在真金耳边道:“你跟他客气两句罢,别提我。”

    真金纳闷,心想难道他不识得你?点了点头,向卢处道遥遥拱手。想起适才此人的狼狈模样,再看此刻这风度翩翩的架势,心里有些好笑,面上却丝毫不露。

    卢处道走近回礼道:“见笑见笑!萍水相逢,多谢仁兄拔刀相助!”

    真金应声答道:“哪里哪里?一见如故,羡煞兄台齐人之福!”

    二人相对大笑,彼此暗喜对方豪爽,竟当真生出了几分“一见如故”的意思来。

    冬雪小声嘀咕道:“这人半点也不像是个蒙古人,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兰芽躲在真金身后,眼见卢处道风流自赏、洒脱不羁,不禁想起当初他受自己一言之惠,事后跟着季瑛特为到家中拜谢的情形。那时自己与他隔帘相见,受了他三个揖。他亦如今日这般,半点也不见尴尬,正是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架势……

    今日这场景,宛然便如当年,只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却换做了真金。她一念至此,心中怅然,不觉红了眼眶。

    卢处道伸出手来,将兰芽那只银钗奉上,向真金道:“原物璧还,我的意思,与甄兄将贵眷送去,兄若无事,咱们再找地方共饮几杯,也好叫我略表谢意,如何?”他不待真金答话,又笑道:“原想叫秀妹一同来道谢,但她女孩儿家脸皮子薄,适才伤了面子,说甚么也不肯来。她的歌喉是临安一绝,改日,改日我定叫她好好为兄唱上一曲。”

    真金此来临安,原就有交结文士的打算,如今见这卢处道谈吐不俗,已生了接纳之心,再加上兰芽的缘故,因此欣然便道:“我们不是本地人,刚刚进城,眼下正要去寻客店。”

    卢处道笑道:“原本若请几位光临寒舍,那是最好不过,但如今就算几位不嫌——不怕兄见笑——放着家中‘河东狮’,我也不敢贸然相邀。嘿嘿……不过,我倒知道一家客栈,干净整洁,老板也极好,兄若还没主张,就去这一家瞧瞧?”

    真金暗自疑惑:听此人谈吐,大有“东山携妓”的胆量风调,为何却这般怕老婆?兰芽与他,又是怎样相识?

    他按下心头疑惑,说道:“如此甚好,我们有辆车子在这里,咱们上车,边走边说。不过请稍等片刻……”他嘻嘻一笑:“且容小弟去趟茅房!”

    他说出这话,脸上神情竟跟卢处道一般无二:自然无比,丝毫不见尴尬。

    他这里做了主,兰芽虽不愿意,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得任凭卢处道带路,向他说的客栈而去。

    当日午后,真金跟着卢处道自去饮酒说话,兰芽主仆三人便在客栈中歇息。

    当日寿筵上事,九歌因年小,于个中原委全不知晓。当下便与冬雪一同询问兰芽如何识得卢处道。兰芽便将前事细细说了。

    二人听完,都默然无语。良久,冬雪才道:“姑娘,这个王爷也怪可怜的。”

    兰芽一怔,不明其意。冬雪道:“姑爷回来,他便……便要跟姑娘分开,回他们蒙古去了。他……他们便把大宋一股脑儿打下来,心中也是不如意的。相比之下,姑爷比他可要快活得多了。”

    九歌原本听到这话,便要发怒,这回却什么也没说。

    兰芽低声道:“别人心中如不如意,你又怎么知道?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又有什么人能一生如意了?”

    当晚真金回来得很晚,兰芽一直没睡等他。他一身酒气,脸上却潇洒宁定,看见兰芽披着件厚衣站在走廊上,一笑说道:“那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们谈得很投机。我没跟他提你。”

    兰芽“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鬓边发丝,轻声道:“今日九歌恶作剧,对不住得很!你像是喝了不少酒,身子……可好些了吗?”

    真金道:“没什么,她小黄毛丫头,哪里当真伤得了我——不早了,你去睡罢。”

    兰芽又轻轻“嗯”了一声,却不动弹,脚尖点地迟疑半响,忽然端端正正向真金福了一福!

    真金骇然道:“这是怎么了?”兰芽低首道:“相识以来,承王爷屡次搭救解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给王爷施个礼,聊表寸心。”

    真金看着她白皙的脸庞上浮起一道红云,直视自己的眼神却清朗坚定,绝无半点游移,心中狠狠一痛,一声长叹:“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丫头,你放心,真金不是市恩之辈。不早了,歇息去罢!”

    兰芽眼中热热地便要流泪,恐他看见,忙转身奔进房中。

    这一夜两人都是难眠。夜半时分,忽有人打马驰来,蹄声嗒嗒,敲击青石地面,清脆入耳。真金一听马蹄声音便知是派去扬州的护卫回来了。当下翻身坐起,心中又苦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多时,楼梯上轻轻响起脚步声。他开门静候,只见特以鲁面色复杂难言,一个闪身进门来,喘息了片刻,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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