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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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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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芽回头看看真金,一笑说道:“叫你勾起我穿新衣裳的瘾来了,少时你叫人送几匹素色的料子来给我挑一挑,行么?”

    真金想起她在荆门跟自己赌气,移了半亩萱草到“天衣坊”的事,遂拖长了声音道:“做衣裳啊——这回是要移半亩萱草,还是种两顷梅花?”

    兰芽吞声一笑,摇头道:“都不是,这回我自己做!”

    真金诧异:“你还会做衣裳?”兰芽道:“不信到时你来看。”

    这时两人已走到兰芽卧房外头,九歌迎了出来。真金叮嘱了兰芽几句,说道:“我去前头还有点事,晚上再过来。衣料的事,你跟特以鲁说。”兰芽点点头,扬手跟他告别。

    到了晚上,真金到了这里,果然看见床上铺着极大的一块蛋青色衣料,九歌跟冬雪拿着剪子正头对头小声商量。兰芽却靠坐在床边贵妃榻上,拿着凤仙花在灯下染指甲。

    见他进来,三人都起身相迎。真金道:“不是不喜欢素净的嘛,怎么选了这个颜色?”

    兰芽道:“要在上头绣花样,自然不能选太过浓烈的。”

    真金道:“哦?绣什么?”兰芽答说:“还没想好呢。我许久不摸绣花针了,手也生得很。”

    此时九歌已拉了冬雪出去。真金见眼前无人,一歪身坐在了兰芽对面,看着她用两个指尖掐住凤仙花的花瓣,挤出汁液来涂在指甲上。

    他看了一会儿,说道:“颜色淡得很,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啊。”

    兰芽低头道:“本来就是闹着玩的。要想染出通红的颜色,得拿花瓣和着白矾捣烂了再使,指甲上还须抹上蒜汁,涂完指甲还得拿花叶裹得密不透风,过一夜干透了,那时才算完呢。染得好的,鲜红透骨,经久不销!”

    真金咋舌道:“不过是染个红指甲,竟有这么大的学问!”

    兰芽聚精会神染着小手指,不再说话。真金见她一缕头发从耳后滑下,伸指替她掖回,犹豫了一刻,终是忍不住,在她白嫩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兰芽一惊,轻轻“啊”了一声,身子后仰。真金心魂俱醉,欺身过去,便想要吻她樱唇。

    兰芽两手撑着贵妃榻的边缘,竭力向后躲闪,真金低声笑道:“你再躲,十根指甲全白染了!”

    兰芽低头看了一眼双手,真金趁机在她腰上一带,将人带进了怀里,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记。

    兰芽茫然抬头,听见真金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不许拿我跟他比!”

    兰芽突觉胸中气息一滞,鼻中酸酸的便要流泪。真金叹口气,拥着她轻轻摇晃,口中呢喃说道:“好丫头!好孩子——我不逼你,你慢慢……慢慢忘了他。好不好?不,你不必忘了他,你只管把他放在心里,可是,留一小块地方给我,让我好好疼你,好不好?丫头,你看你瘦得像只小猫,好像风一吹都能吹上树……”

    兰芽忽然挣扎起来:“王爷,疼!”

    真金这才察觉自己忘情之下,用力太过,忙松开手臂。

    兰芽轻轻咳嗽一声,看着壁上灯影,小声说道:“我既下了决断,便不会三心两意——我若……若只为远离伤心地,大可不必与一个亲王纠缠在一处。皇家妇难为,我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口,真金惊喜交加。他早就猜想兰芽对他并非无情,但这话清楚从她口中说出,却不由他不欢喜。当下喜滋滋又将她重新抱住,笑逐颜开说道:

    “丫头,你信我,我定不叫你后悔!”

    兰芽说要自家在衣上绣花样,次日果然动起手来:拿大幅的宣纸试画了好几遍,然后才小心翼翼照样画在衣料上。

    她的画很怪,远看像山像水,走近看却既不是山,又不是水。又不是花鸟草虫,又不是人物亭台,左一笔右一笔,天书一般。

    真金看了几回,纳闷不已,只好虚心求教,问她究竟画的是什么。兰芽便抿着嘴笑,说:“画完你就知道了!”

    “回回炮”的图纸既已追回,便再没什么东西能稍挽狂澜。南面几个城池虽还在苦苦支撑,但赵宋三百年基业,至此人人看得出已在奔溃边缘。

    真金在临安耽了这些日子,原是忽必烈在信中命他就近跟伯颜学些兵事,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屈指算来他离宫已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此时战事又已远离临安,因此连日来真金便惦记着回京。

    这一天他正与兰芽在花园中赏菊,商量回京路上要置备哪些用得着的物事,忽门上有人来报:

    “门外有一女子要见王爷。”

    真金奇道:“是什么样的女子?”

    门人道:“她说,她是宣阳公主。”
56第五十六章
    真金更是诧异:“公主?”

    他略一思索;吩咐:“带她进来。”回头瞧了瞧兰芽;说道:“咱们一起去;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进了会客厅,一眼看见站在厅中一身青布衣衫的中年女子时;真金与兰芽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想:“这人衣饰朴素,但气度高华,倒像是真的。只不知她来此作甚。”

    这女子见一对青年男女联袂而来;立刻低头拜倒;口称:“贱妾赵迎拜见燕王殿下;拜见燕王妃!”

    真金不禁一笑,客客气气地道:“贵客请起;你叫赵迎?”

    女子并不起身,依旧伏在地上答道:“是,贱妾的父亲是赵禥。”

    兰芽见她不肯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扶她起来,被真金一把拉住。

    兰芽不解,真金见那女子始终没有抬头,便在兰芽耳边轻声解释道:“你知她是不是刺客。”

    兰芽一悚,停住了脚步。

    真金温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又是是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还有,我听说宋室一应公主后妃,都早已往大都去了,你却为何被留在此地呢?”

    这女子抬起头,真金与兰芽都是一愣。原来她适才一直低着头,是在无声饮泣。此时虽然面庞上泪水不干,但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真金,神情里仍带着矜持与自重,瞧去令人既生怜,又生敬,真金不禁有些动容。

    女子哽咽了一声,说道:“殿下所说极是,贱妾的姊妹侄女,都已跟从谢太后去大都拜见薛禅汗。只贱妾出嫁已久,因此,并不曾同去。知道殿下住在此地,是一位姓卢的公子前日路过我家,见……见我们可怜,生了恻隐之心,告诉我您住在这里。他说殿下宅心仁厚,若是知道了我的境遇,必有慈悲。”

    真金自语道:“是他?那么,你现下是什么样的境遇呢?”

    原来元朝新立,要治理赵宋偌大的疆土,急需一批肯与之合作的汉人官僚。可是汉人受了一千多年儒学浸染,胸中华夷观念甚重——籍籍无名之辈要来无用,那些稍有才华的则要么公然对抗:操戈上阵,以笔作刀;要么心灰意懒:归隐山林,独善其身……忽必烈颇为此事烦愁,因此命真金南下路上,遇到机遇便可广交文士,引其为我所用。

    那日真金在酒楼上邂逅卢处道,后来又与他几次饮酒谈天,觉得这人颇有文采,性子又通达跳脱,不拘泥执见,便吐露了身份。

    卢处道一听他是大元皇子,立刻露出归附之意,真金便指点他前去大都,又亲笔写了一封信,请自己的师傅窦汉卿带他去见忽必烈。因为有这些交往,所以卢处道自然知晓他的住处。

    卢处道一事,这些日子兰芽已听真金提过。但卢处道却始终没能想起来燕王身边这位女子是何人。

    兰芽见卢处道攀附真金,想起东汉时管宁、华歆“割席分坐”的事来,心中自然感慨良多。但从始至终,不曾议论过片言只字。

    当下这女子听了真金问话,轻声答道:“贱妾斗胆,敢请殿下移步到贱妾家中,您去了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这句话大胆无礼已极,但口气却十分婉顺,真金皱起眉头,沉吟片刻,竟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既如此,请你带路。”

    真金叫了特以鲁几个人跟着,带了兰芽,跟着这位自称宣阳公主的女子,在临安城中走了许久,这才到了她的住处。

    特以鲁一路极为谨慎,但这女子坐在前头车中,除出声指点路径,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半点可疑的动作。

    车子在城郊一个偏僻的巷子外停下,里头弯曲逼仄,不能通车,众人只好下车步行。

    离院门好远,真金便听到里头隐隐有女子的哭声,却又夹杂着阵阵哄笑。一个放肆得意的声音隔墙传出:“哈哈,老子今日也要尝尝当皇帝的滋味!哈哈哈哈……”

    真金心中一凛,已断定这位宣阳公主绝不是假冒,也明白了她定要自己亲身到此的原因。

    院门忽然“砰”地一声响,一个与兰芽年纪相仿的女子跌跌撞撞奔出,身后两名形容猥琐的男子一头嬉笑,一头追了出来。

    这女子一眼看见赵迎,喊了一声“娘”,便哭着扑到了赵迎怀里。赵迎搂住女儿,抬眼望了一眼真金,泣道:“贱妾给王爷磕头了,求您……可怜可怜我苦命的女儿罢。”

    这时又有一名年岁略大一些的女子从院门逃出,她身上衣衫破碎,神情惊恐羞愧,奔到赵迎身前,看见真金一行,停住了脚步,勉力掩住胸前衣衫,双手不住发抖。

    追在她身后的男子想是昏了头,追到外头,一眼看见兰芽,竟□着来抓兰芽的胳膊。

    不待真金发怒,特以鲁已将他一脚踢出一丈多远。特以鲁能给亲王做护卫,一身的本事可想而知,这人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只是杀猪也似地拼命嚎叫。

    兰芽给这人吓得一声尖叫,真金双眉紧锁,示意特以鲁将她带回车内。但兰芽惊魂稍定,便执意不肯,只站在赵迎身边,嘴唇咬得发白,一眼不眨地瞧着眼前情景。

    真金用手一指第二个逃出来的女子,问赵迎:“这是何人?”

    赵迎跪在地上回答:“她是前朝董太妃。”

    真金此时已全然明白:这是宋室宗亲北上,余下了几名宫眷住在这里。这两个男子则不问可知都是街头巷尾的流氓地痞……

    真金咬了咬牙,无声叹了口气——平头百姓看皇宫中人,从来是神秘高贵,叫人不敢仰视,如今一朝沦落至此,哪个不要来尝尝这“皇帝的女人”?

    他看了特以鲁一眼,特以鲁会意,领了几个人向院中走去。不一刻,哭声和吵嚷声都停了下来。

    真金这才问赵迎:“这里头住着多少人?”

    赵迎低头道:“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几个宫女太监。已搬了几次家,但……总是给人找到。”

    真金看她怀中的少女——容色美丽,气质清华,虽一直在哭泣,但端庄的样子丝毫不损。小小年纪,已大有其母的皇女风范。

    赵迎仰头看着真金道:“殿下,亡国之人,不敢多言。贱妾已是这个样子了,受怎样的罪都是该得,但我这女儿……”她哽咽着说不下去。那少女替她擦拭眼泪,哀哀叫道:“母亲!”

    兰芽走上前来,扶起了她。赵迎见她眼中含泪,又求道:“王妃!”兰芽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真金道:“你别哭了,你们几位,请先去我家里住几日。往后的事,容我想想,必定给你们一个安生日子过。可好么?”

    赵迎呜咽着答应了。

    真金拉了兰芽的手,不再进那院子,径自转身,向马车走去。

    一名护卫追上来问道:“王爷,那几个地痞呢?”真金道:“饶了罢!”

    护卫诧异道:“就这么饶了?”真金苦笑:“不饶过,你待怎样?打一顿?还是骂一顿?这样的人临安城里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凭什么单打骂他们几个呢——况且,若要追根溯源,岂不又追到我的头上来!”说完看了兰芽一眼。

    兰芽沉默半响,轻轻摇头道:“蒙元是蒙元,王爷是王爷;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这话听着怪异,但意思十分明了,那是说:这些事与你无干,我不会记在你的账上。

    真金一愣,旋即微笑:“我还以为,我定然是冤屈到死了呢,没想到,竟也有沉冤昭雪的这一天。”

    护卫不死心,又问:“那人对娘子无礼……”真金摆手道:“一同饶了就是!”

    两人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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