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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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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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错身而过,我看见她身上的文化衫,发现是同学,尽管不认识,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她说‘借过’,急匆匆地从我旁边走过,这时……”李茜抬起眼睛,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我低头的瞬间看见她的影子……她有不止有一个影子。”

沈巍轻轻地说:“不用的光源会造成很多影子,也许你……”

“不是那种,不是那样的!”李茜颤声打断他,“不是您说的那种影子,它在没有光的地方凭空产生的,比别的影子都要深得多,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影子……那个影子它和人的动作并不是一致的!”

病房里一时静谧得吓人,李茜都快把她的骨头哆嗦散了,沈巍顿了顿,弯下腰,带点安抚意味地拍拍她的头:“同学,请你冷静一点。”

“我真的看见了,沈教授,我真的看见了,”李茜抓住了他的衣角,突然哭了起来,“我看见它一直跟着她,在她走进小巷子的刹那,突然、突然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像一个真人那样。我吓死了,一路拼命地逃,拼命地跑……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幻觉您明白吗?可是你们非要问我,非要告诉我那个女孩……那个人她已经……”

她说到这里,大概是联想到赵云澜的描述,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沈巍,冲到墙角吐了。

沈巍有些责备地看了赵云澜一眼。

赵云澜蹭了蹭鼻子,点评说:“呃,别担心,她这反应其实不算剧烈,你没看见,早晨在现场,我们那边的一个菜鸟都快把自己给吐成海参了。”

沈巍的眼神转为无奈,摇摇头,出门找一直往里张望的校医要了一瓶矿泉水,给李茜漱口,又扶着她坐好。

李茜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就着沈巍的手瘫坐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看向赵云澜:“它杀了人,也会杀我的,我看见它了,它不会放过我的,对吗?”

赵云澜没回答,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给我描述描述‘它’长什么样子?”

“我没太看清,但它……是人形,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有……有这么高,”李茜伸手比划了一下,“黑黢黢的,有点矮,所以看起来有点胖……”

赵云澜停下笔,皱眉反问了一声:“有点矮有点胖?”

李茜点了点头。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它并不矮,只是你看见它以后,立刻就转身就跑了,以至于它还没来得及完全从地上站起来呢?”赵云澜问。

李茜呆了呆,反应比方才还要迟钝一点,然后她垂下眼睛,避开赵云澜的目光,又一次点了点头:“有……也有吧。”

赵云澜看着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古怪:“然后呢?”

李茜低着头说:“然后我就跑了啊。”

赵云澜没说话,只是审视着她。

李茜的十指掐在一起,指腹泛了白。

好一会,赵云澜才放过她,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如果有什么线索,或者想起了什么,请尽快联系我,二十四小时开机,今天就先谢谢你了。”

他说完,把纸条塞给李茜,站起来。

沈巍:“我送你。”

“别别,不用,”赵云澜说,“那什么我先去外面抽根烟,你跟她聊聊。方才我有点着急,可能吓着了这个小同学,实在对不起啊。”

沈巍看了看李茜,李茜不知在想什么,对赵云澜的话毫无反应。

等赵云澜叼着烟出去了,沈巍才尽可能轻柔地问李茜:“你饿不饿?我一会去食堂给你买点东西吃吧。”

赵云澜一走,他带来的压迫感陡然一松,李茜仿佛立刻就松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不少,听见这话虚弱地摇摇头。

沈巍又问:“那我把校医叫进来陪你一会,你在这里休息一下,等身体好些再回去,可以吧?”

李茜点点头。

沈巍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身上还有钱吗?没有的话要不要我给你些,先用着?”

李茜听出他的好意,终于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老师,真的不用了。”

沈巍看着她叹了口气,看起来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含蓄地说:“同学,有些谎言是故意的,有些不是故意的,前者是欺骗别人,后者是欺骗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是很可悲的。”

李茜愣了一下。

沈巍垂下眼:“算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到校医院药房拿了一小瓶药水,快步追了出去。

赵云澜还在楼道里,他接了个电话。

“我问清楚了,这回其实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是‘那边’出的事,”电话那头是一个不同于汪徵的女声,她说话的时候尾音拖得长长的,有点刻意,带着股故意挑逗的意味,“昨天晚上鬼门关一开,地府那头登记在册的魂魄就少了十几个,不过大多是没过头七的新丧,一来还比较留恋人间,二来也是不懂规矩,这倒没什么,他们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最麻烦的是,据说还趁乱跑了一个饿死鬼。”

赵云澜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跑了个什么玩意?”

“饿死鬼。”

赵云澜顿时火大了,电话那头是老部下,所以他也没费劲端着,往四周看了看没人,压低了声音张嘴就骂:“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饿死鬼也能给放到人间来?哪个操蛋的鬼差不想干了?”

“关得再严实也提防不了个把越狱的,再说你看,‘那边’至今也没实现无纸化办公,那群山顶洞鬼还在沿用上个世纪初的管理模式。也就是这些饿死鬼们,被关得时间长了,都给关傻了,要是我,说不定一天能越狱八回。”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到这顿了顿,“哦对了,这回出了人命,‘那位’来拜帖了,大概会亲自来一趟,你快回来看看,他的拜帖我不敢打开。”

赵云澜皱皱眉:“嗯,知道了,这就回,你趁这时间帮我做几件事——死人的地方正对着大学路,那边的十字路口我记得应该有监控,也许拍到了点什么,你先调出来;再给我查一查龙城大学外语系研一的李茜这个人,另外顺便给我跟‘那边’打听打听,背后刻着轮回盘的老日晷,究竟是个什么物件。”

这时,他余光瞥见沈巍追了过来,低声对电话里说:“那先这样吧,我有点事,挂了,有进展随时同步我。”

说完,赵云澜转过身去,一眨眼就敛去满脸不爽的表情,老流氓一秒钟变文艺青年,温和有礼地说:“留步,留步,沈教授真是太客气了。”

第十章轮回晷九

沈巍把从校医院拿出来的药塞给他:“我看你刚才没顾上拿药,给你送过来。”

说着,又看着赵云澜胳膊上被撸掉的那层皮直皱眉:“回去以后千万要自己小心一点,这几天伤口别碰水,也尽量别吃刺激的东西和……”

赵云澜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沈巍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住了嘴:“怎么了?”

赵云澜不着边际地问:“沈教授结婚了么?”

沈巍一呆,脱口说:“怎么会……”

赵云澜“哦”了一声,继续问:“那沈教授有女朋友吗?”

他的眼神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侵略性,叫沈巍莫名地就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

赵云澜趁机从他手里接过药水瓶,捏在手里转了几圈,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沈教授这样的青年才俊,还这么细心体贴,八成很枪手,多嘴了。”

“别乱说……”沈巍有些局促。

赵云澜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哦,对,你电话借我一下。”

沈巍掏出手机,赵云澜却没有接,轻轻地托住沈巍的手背,然后就着他的手大喇喇地在通讯录里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号码,保存了上去,按了拨号,响了一声以后挂断。

“留一个联系方式。”赵云澜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有和本案有关的线索,欢迎骚扰。”

他说完,小药瓶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转身冲沈巍摆摆手:“太谢谢了,我这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忙完这个案子一定要请沈老师吃顿饭。”

这一回,他走得一点也不着急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是身上该弯的地方一点也不直,该直的地方一点也不弯,懒散也懒散得风度翩翩——简直就像只开屏的花孔雀,抓紧一切时间显摆他充满荷尔蒙的花尾巴。

直到他走远,沈巍脸上略显青涩的局促才慢慢隐去,他的目光深远又克制,最后看了赵云澜已经几乎看不清的背影一眼,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不过十几步的光景,他却已经忍不住回了一次头,但想看的人已经彻底拐出了他的视线。

手机通讯录里存的是风骚的“阿澜”,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当他默念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像有一把刀,轻飘飘地从他心里滚过,就把最软的地方割得血肉模糊,然而终于被他略薄的嘴唇关在了别人听不见的地方。

沈巍抬起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身上已经变得非常淡的古龙水的香味,他闭上眼睛,极缓极深地吸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对方用的是哪一款哪一种香,第一次闻见,那味道却仿佛已经叫他魂牵梦萦了很多年。

安静的校园里,只有枝头上翠绿欲滴的叶子落到地上的声音,沈巍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来,良久,他才自嘲似的勉强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匆匆离去。

只有他低头的瞬间,隐隐的落寞飞快地隐去,脸绷得像刀子削过的,流露出无声的杀意。

话说郭长城,这二缺熊孩子领了个“了解情况”的任务,可他实在也不知道该了解些啥,只好硬着头皮跟人结结巴巴地说话,对于自己的工作结果,他还颇有自知之明——认为连花鸟市场的大鹦鹉都比自己说话顺溜。

临近中午,他才接到了赵云澜的电话,垂头丧气地带着会说话的诡异黑猫一只,蹲在学校门口等领导来认领。

郭长城就算是蹲,也和别人的蹲法不一样,他缩成一团,头发遮着大半张脸,再加上身边还正襟危坐着一只双下巴的大肥猫,那犀利的造型不时引发路人驻足围观。

半个小时以后,匆匆赶来的赵云澜终于结束了这场丢人现眼的展览。

腿都蹲麻了的郭长城一瘸一拐地跟在赵云澜身后,走在校园幽静优美的小路上,时不时地在赵云澜修长的背影上偷偷瞟一眼,表情神态就像是不小心烧了厨房、又担心又委屈的小媳妇。

利用这半个小时蹲墙角的时间,郭长城深刻反省了他进入特别调查处后不到十二个小时内发生的一系列的事,觉得挫败极了——不就是一个阴森一点的楼道么?不就是光线微弱诡异了一点么?不就是领导随随便便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么?

他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对于这个工资比谁都高,奖金比谁都厚的特别调查处,郭长城一直觉得自己是不配进来的,可是现在,阴差阳错的,他既然已经靠不光彩的手段进了,要是再连留都留不下来,丢脸也就算了,回去该怎么和他二舅交代?

他心事重重地看着肩膀上扛着大庆的赵云澜——即使因为猫太肥的缘故,赵处只能微微歪着脖子,姿势好像中风患者一样,他看起来依然那么英俊潇洒。

赵处明明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却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笃定,好像他什么也不怕一样。

正这时候,赵云澜突然回过头来,郭长城忙不迭地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了?想说什么?”背地里对他的来路破口大骂的赵处和风细雨地询问。

郭长城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低下了头,挡在眼前的头帘有些出油,就像是一整排整整齐齐的黑线。

“没关系,”赵云澜温和地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以后工作中大家少不了互相交流,你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我这人脾气很好的,而且也比较没心没肺,哪怕平时真有什么不愉快,睡一宿也就忘了。”

旁听的大庆默默地埋下了头,它活了上千年,依然不能理解这些人类的无所不能的虚伪。

“我……我……我……”郭长城吭哧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他连眼圈都红了,才憋出了一嗓子,“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哟嗬,赵云澜喜闻乐见地想,谁说不是呢?

然而他还是充分发挥了自己两面三刀的特长,伸手放在郭长城的头上,亲切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行啦,小伙子,第一次出外勤,有点问题怕什么?谁还没犯过错误呢?慢慢来,别着急,我相信你,别胡思乱想——给我说说,刚才从学校老师那打听到什么了?”

“哦……哦!”郭长城忙从他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我查到……这个死者名叫卢若梅,是数学系的研究生,本地人,家境不错。数学系女生少,平时大家都很照顾她,所以她的人际关系也很好,没听说过她和谁起过冲突,现在她正在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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