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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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年-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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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鄯伯辛忽然惊醒,听见门外不知何时雷雨交加,渐渐担心起拴在屋外的马匹车辆,念着此事,亦糊里糊涂不得安枕,接连入了好几个古怪梦境,直到天蒙蒙亮,终于睡眼惺忪从梦中苏醒。
  待他踏出庙宇,见到马匹安好,地上余有暴雨留有的水洼,方才肯定昨夜所闻非但梦境,而是真实。
  天色尚早,住在庙里的人仍大都未醒,鄯伯辛寻得庙后一潭活水,便俯身自顾自洗漱一番,等万事皆毕,擦了脸上的水欲向屋内走去,却不想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
  “王姑娘昨夜可睡得好?”
  “随遇而安,习以为常,自然尚可。”王安若答道,随即又问:“二公子可还住得惯?”
  鄯伯辛笑了笑,沉吟许久,忽然道:“昨夜落雨,夜历一梦,笑语盈盈暗香来,无端锦瑟惘然去,转眼灯残如豆,四面漏风,可惜了三生醒世不过无情春秋。”
  王安若听及此,脸色白了白,不由道:“好个无情风雨,三生情薄,公子是浪子痴情,还是风流不改,是安若执念太深,还是痴心妄想,这一切怕是再无干系了。”
  “姑娘倾慕三世姻缘,倾慕璧人一双,不过所求一份真,一份恒,一份缘,一份心,可惜姻缘天定,心意难求,鄯某已将这份真挚恒久赠予他人,思付许多,终是覆水难收。”
  “若遭人唾骂,于理不合,让族蒙羞,情非得已需另取他人,公子该如何是好?”
  “恕难从命。”
  “若那人冷情无心,另有所爱,将这一份心诚爱慕弃之不顾,公子可曾会后悔?”
  “绝不后悔。”
  “那便是了,”王安若看着鄯伯辛道,“公子所说,亦是安若心中所想,人言浪子回头,我二人皆是那头撞南墙心不改之人。”
  “公子有兄长,不需继承家业,鄯家枝繁叶茂,公子大可坐享齐人之福;我王家子稀福薄,旁枝散落,若再无人撑起一片天,家境败落,家大业大便要名正言顺奉予他人……这如何让我甘心?”
  “姑娘何意?”
  “公子可赢得青楼薄幸名,也可三千弱水取一瓢,公子赌得起,输得起,但安若背后是整个王家,安若是个胆小的女子,安若只有这一颗心,就算倾尽所有,倾城礼聘,亦不得卸下肩头的重担。”
  “如此,既是有缘无份,左右不得,心之所想,亦不得不改,”王安若惨笑一声,“一切如公子所愿,不必强求。”
  “此番世故,怕是伯辛配不上姑娘,”鄯伯辛行礼,沉声道,“姑娘知书达理,人中龙凤,深明大义,举重若轻,若为男子,定有一番大作为。”
  “天道无情,不随人愿,这不是鄯公子教我的么?”王安若叹息道,“若果真情深不寿,生死相随,就是做那四海为家的旅客,归隐山林的樵人,相依为命的乐伶又如何不可?命这一字,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鄯某何德何能。”
  “公子可还记得盛樱城内,花下相见那次?”王安若道,“那日我站在窗前,既见你对那人的痴心,也见那姑娘眼中的情意,当时我想,如若我这一生亦能到那份彼此珍惜,又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心满意足?”
  “所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公子不必为难,若情势所逼,安若自会找爹爹退了这门亲事,从此绝口不提,两两相忘。”
  鄯伯辛叹息垂目,终是应了声“好”。
  *
  初秋将至,天色晴好,天干物燥,却仍少不了草木泛黄,寒蝉凄切。
  夜晚,鄯伯辛与鄯仲卿坐于大堂,凉茶几盏换了又换,庭院深深无人打扰,话头便天南地北,天高海阔,不由顺其自然的扯远了。
  届时,鄯伯辛随口问道:“父亲何时回帝都?”
  鄯仲卿答道:“陛下一时兴起竟是要微服出巡,路过沽邺,便想过来看看,父亲这几个月操劳准备,怕是为这。”
  “沽邺城安居乐业,百姓富足,还有甚可准备的?陛下亦不是那不通情理的挑剔之人。”
  “虽说这自家封地,山高路远,朝廷伸手不易,也不曾多管制些甚,只是据说陛下近来迷上鬼神之术,欲问仙求药,探寻长乐永生之道。父亲得知,便让人寻来那世外高人神仙老道,投其所好,以宽陛下之心。”
  鄯伯辛疑惑道:“这问卜鬼神之事,从古至今不是由司马氏把持么?五谷丰登,星宿命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
  “今昔已非昨日,”鄯仲卿轻叹道,“万人迷惘,神祗远去,滔天巨浪湮灭白衣胜雪,青烛冷灰埋葬华发枯骨,通天命数不抵王命难为,机关算尽终是罪孽难逃,孤冥塔上,早已空无一人。”
  “世事无常,”鄯伯辛道,“问天命者不自问,倒真应了那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此,二者各退一步,陛下也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倦鸟归林,择良而栖,此为物之本能。”鄯仲卿摇头道:“此番接驾意味重大,风口浪尖,以儆效尤,皆由鄯家始。”
  “骑虎难下,这日子可定了下来?”
  “八月初一,天子龙临。”
  *
  八月初一。
  虽说微服出巡,但亦少不了一番敲锣打鼓的皇家排场,靖帝怡享天年,双鬓微霜,却是面色红润,气色尚佳,俨然一副硬朗有余的模样。
  于马车上巡视城郭半晌,便入了早已备好的宅邸之内,传唤鄯明玉至身前,交代些大事,就以接驾有功的缘由打赏黄白之物,又对沽邺的风土人情夸赞一二,最终稍作歇息让众人告退,此事算告一段落。
  中午,鄯明玉亲自召集城中富甲为其接风洗尘,鄯伯辛将献舞的舞娘,杂耍的艺人统统勘察一遍,确定不出差错后,总觉有些放心不下,却又说不上哪是不对,只得问跟随身旁的侍从,道:“还有甚未想到的纰漏处?”
  侍从摇头。
  “那远道而来的道长仙人何时现身?”
  “从未出现过,”侍从答道,“老爷嘱咐,只要如约而至,就莫要去叨扰,这些个神仙方术,小的们亦是不懂,怕擅自冲撞了贵人,得罪仙道。”
  鄯伯辛听及此,沉吟一会,还是对仆从谨慎吩咐道:“回府通知大哥,青锋左右,剑莫离身。”

  筵无好筵

  笙箫琴鼓,玉杯莫停。
  观大堂之上,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一片盛世荣华的风光好景。
  靖帝坐于上位将一切尽收眼底,捋胡笑曰:“这沽邺盛世康平,百姓安居,想必是鄯卿事必躬亲,辛劳已久,大功不可没啊!”
  “陛下谬赞,”鄯明玉拱手道,“大京朝国泰民安,国富兵强,全依仗陛下治国有道,梳理有方,有此千古明君,才是我大京之幸,百姓之幸。”
  “史官笔墨入木三分,若真是要流芳千古,鄯卿一代贤相,劳苦功高,倒也不书不快,”靖帝笑道,“平乱盛樱,不求封赏,官拜为相,为国为民,可谓千秋佳话。”
  “众人各司其职,皆为百姓做事,而臣只求问心无愧,”鄯明玉道,“犬子不才,平乱之事乃其亲力亲为,初出茅庐,投机取巧,万不敢提封赏之事。”
  “哦?”靖帝此时才适时转过身来,眯眼瞧着坐另侧的鄯家小辈,出言道,“不知是哪位少年儿郎?”
  鄯伯辛站起来恭恭敬敬答道:“陛下万福,正是在下。”
  鄯明玉看他一眼,紧接道:“此乃贱内所生第二子,鄯氏伯辛。”
  “翩翩公子,一表人才,”靖帝点头称道,“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道罢,夸赞了他几句,便又与开始鄯明玉对饮。
  鄯伯辛这一起身,引得周围一片侧目,惊叹赞赏之余,亦有不认同之声,鄯伯辛皆以笑回敬,直到看见王猛,这笑容不由变得几分苦涩,只好举杯相邀,可偏偏对方毫不领情,久思无法,鄯伯辛只好迎着那道目光,自罚三杯。
  酒饮罢,不由有几分坐入针毡,旁人的风言风语亦有耳闻。
  虽说亲事是由王家先退,但究竟是谁负了谁,明眼人一看便知。大伙心知肚明,双方又相互迁就,闭口不提,不想撕破脸皮,这一来二去,面子上倒也无人问津,鄯伯辛思前想后许多,愧疚良久,终还是舒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
  鄯明玉上前行礼,道:“臣久闻陛下心怀苍生,向往长乐往生之所,特寻来一世外高人,进献言策,以解陛下之忧。”道罢,拍了拍手,那美艳绝色的舞姬便捡起地上的纱绸,悉数离开。
  靖帝面不改色笑道:“爱卿如此有心,朕颇感欣慰。”
  话音刚落,众人便闻得一阵清风铃响,由远而近,门外亦有白雾徐徐飘来,不急不缓,谁知过了许久,始终不见人迹,不由伸长脖子向外探去,只见一白衣蓝衫的道人姗姗而来,手拿一银铃,一步一摇,踏入中庭。
  众人不免讶异,竟是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姿玲珑,蓝色道袍,脸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叫人看不清真容,捧着拂尘,到真还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靖帝见她到来,不由道:“仙姑远道而来,踏云追月甚是辛苦,不如坐下饮些酒水,歇息片刻再当离去?”
  那道姑答道:“天上三年,凡间一天,时光东逝流水,想是留得,却留也不得,圣君美意,贫道心领了。”
  靖帝愣了愣,出言道:“先人皆言凡间千年,仙道一瞬,仙姑何出此言?”
  那人道:“贫道自西天而来,久闻佛祖讲经,颇有所悟,想那疾苦人间之生不如死,相较之我等求死不能之人,皆度日如年,无所留恋,久而久之,便也习以为常。”
  “璞玉顽石,天上地下,得道仙人,又怎能与那不知命的蜉蝣相比而论呢?”
  “万物皆灵,本是同根,又如何不可同日而语?”
  靖帝默然不语。
  那道姑手握拂尘,轻轻一摇,屋内芳香四溢,随即道:“圣君所求之事,我已明了,只是时光短促,白驹过隙,篇章大论尚可去省,只有一句箴言,还请过来附耳一听。”
  靖帝嗅着四溢的香气,情不自禁凑上前去,望着那洁白的面纱道:“仙姑但说无妨——”
  忽然,若隐若现的素白被扯下,露出一张疤痕遍布的脸,那女子手持拂尘银光一闪,光影霎那之间,胜负已定。
  她不敢相信的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小腹,一把长剑已经穿过自己的身体,上面寒光凌冽映着来人的影子,青锋白芒,血迹斑斑。
  “鄯……”
  “欧阳家的人,还真是荒原野草,风吹又生。”鄯仲卿欲抽出宝剑,不想反被其握住,忍不住皱眉。
  靖帝连连大退三步,惊魂未定,众人欲起身,却只发现头晕脑胀,浑身无力,经此一闹,酒倒是全醒了。
  一旁的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护驾”,顾不得腿软,急忙冲上前去。
  鄯仲卿示意门外的仆从端上几盆清水驱散烟雾,再为每位宾客奉上一杯花茶,顿时,众人只觉大堂之上,神识之间又恢复一片清明。
  “你如何知道?”欧阳锦愤恨问道。
  “鸢尾之须根稍做提炼,便是一味毒药,但摘其花叶,几经酝酿,不光可以醒脑提神,亦为最好的解药,我说的可有错?”鄯仲卿挑眉道,“要怪就怪你欧阳家藏书太少,又通俗易懂,无奈逗留两三个月,便可得其精髓。”
  “鄯伯辛,是你!”欧阳锦用手中的拂尘指着他,吐出一口鲜血笑道,“见异思迁,负幸滥情,弃了那露水姻缘,又惹得那嫡女权贵,行事轻佻,桩桩风流,却不知孽债加身,罪无可恕,果真应遭天谴,死不足惜!”道罢,甩出银鞭,缠绕项颈,扯出一道深深地血痕。
  鄯伯辛吃痛,微微皱眉,听她恶语相加,亦不辩驳。
  鄯仲卿用力抽出宝剑,喝道:“来人!将这满口胡言乱语的恶妇给我带下去!”
  “我胡言乱语?”欧阳锦大笑,“罪大恶极之人,正是你们这群神志不清的伪君子!圣君贤相?朝堂和睦?哼,我看是昏庸无道,狼狈为奸,亦逃不过史令官的口诛笔伐!”
  道罢,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扼住鄯伯辛的脖子,恶狠狠道:“既这世上生不如死,普渡无法,不如随我一同下那阿鼻地狱,看谁再救得了你!”
  鄯仲卿举剑相对,冷声道:“放开他!”
  欧阳锦退后几步,似乎还想说些甚,忽然身形一僵,狂妄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便满脸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父亲!”
  鄯仲卿眼里闪过一瞬的错愕,直到看见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血肉之躯中抽离,才确认所见为实。
  鄯伯辛跌坐在地上猛咳几声,脖颈处血肉模糊,微微一碰便血流不止,从欧阳锦的尸首里挣脱出来,趴在地上微微喘息。
  鄯明玉看他一眼,用白绸擦拭去锋芒上的血迹,沉声对鄯仲卿道:“把人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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