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I、II、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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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I、II、III)-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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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二月二十四,帝后至山东曲阜谒孔庙。二月二十九,登东岳泰山。

三月初四,游济南览趵突泉。这般游山玩水,舟车劳顿,皇后却时时陪伴在皇帝身侧,须臾不离片刻。沿途臣民官员们偶然窥见,亦不觉感叹帝后鹩鲽情深,形影相随。

然而,唯有素心与和敬公主知道,皇后每天是如何服下剂量极重的提神益气之药,又以大补人参提气,才支撑着她日渐枯竭的身体陪着皇帝言笑晏晏,游历山水。

而年正十七的和敬公主,她的婚事,便是在东巡至济南行宫时议起的。

事情的起初,蒙古博尔济吉特部求娶的只是嫡出公主,而非意指和敬。皇帝的意思,亦只是以太后的亲生女儿,先帝的幼女柔淑长公主下嫁。

但这一提议,几乎是受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尤其是朝中侍奉过先帝的老臣,反对之声尤为剧烈,皆称“太后长女端淑公主已经嫁准噶尔,幼女再远嫁,于情于理于孝道,都是不合。”

皇帝回到如懿宫中,神色阴阴欲雨。如懿知道皇帝心中不悦,便打发了宫人们都下去,在旁折了雪白香花供在清水中,方问道:“皇上为何不高兴?”

皇帝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朕一直尊养太后,孝敬有加。却不想姑息了太后这般权势,在后宫她事事干预也罢,便是前朝也不肯放开手。”

如懿暗暗一惊,脸上却依旧凝着练达笑色:“后宫不许干政,太后怎会不懂。再说太后的儿子只有皇上一个,但凡太后有权势,那也是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尊敬太后的缘故。”

皇帝的脸色稍稍和缓,摩挲着手边莹润如玉的茶盏:“可朝臣们都极力反对朕将太后幼女柔淑长公主远嫁博尔济吉特部。满蒙联姻乃是旧俗,博尔济吉特氏又是我大清历代后妃辈出之地,先祖皇太极与顺治爷的皇后都是出自那里,难道柔淑嫁过去还是委屈了她不成?要朕看,那可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如懿沉吟片刻,看着风轮吹过香花缓缓地带来拂面的清馨,柔缓道:“朝臣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臣妾看来,这对柔淑长公主不是委屈,而是极大的抬举了。”

如懿轻笑,一双美目沉着得辨不出颜色:“太后的长女端淑公主便是远嫁最骁勇善战的准噶尔部,若是柔淑再嫁最富庶尊贵的博尔济吉特部,那么不是蒙古宗亲中最大的两个部落,便可从此紧密联结再无二致了。而皇上治理蒙古之道,一向可提倡花开两朵,平分春色的呀。”

皇帝不觉凛然:“那么,你的意思是……”

如懿乌黑的眸子里有幽幽的柔光闪烁:“既然博尔济吉特部一直是至亲,那么与至亲联结,密不可分,便由自己的女儿嫁去,才是最好最稳当的。”

皇帝郁然道:“纯贵妃的和嘉公主璟妍还小,朕何尝不知道璟瑟是最合适的,可永琮死了才没多久,璟瑟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朕怎么再忍心教皇后承受生离之苦。”

如懿的眼波里涟漪潋滟,仿佛是夜色的深沉:“和敬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又是皇上的长女。但国有重用,公主首先是帝王家臣,然后才是父母之女。皇后一向说嫔妃先是皇上臣子,然后才是侍奉皇上的枕边人。皇后以此教导后宫嫔妃,自然也如此教导公主。”

皇帝颇有几分伤感不舍:“朕有六个儿子,公主却只有璟瑟和璟妍两个。

璟瑟自幼承欢膝下,朕自然是有些舍不得。最好她嫁得近些,每日都在眼前。

这件事,许朕再想想。”

皇帝这一别,两日都没有到嫔妃宫中来,也不往太后宫中请安,太后自得了要下嫁公主的消息,更兼知是柔淑下嫁的可能最大,急得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但太后在先帝身边多年,却是极沉得住气的,虽然心急如焚,但对着底下的宫人却是如常和缓坦然,只是暗中叮嘱福珈道:“去告诉舒嫔和玫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该要她们去好好劝皇帝的时候了。那些朝中的老臣虽然看在先帝的颜面上肯为哀家进言,力劝皇帝不要再嫁幼妹,但他们的话哪里比得上枕头风的厉害。”

福珈答应了一声,又道:“可,娴贵妃那边下午来过人,说是请太后一定要知会朝臣们,以力陈柔淑长公主下嫁的益处为由,极力劝谏。”

太后眉眼间隐隐有青色的憔悴之意,支着下颌道:“她居然这样说?也不知是真心假意,别害了哀家唯一的女儿才好。”

福珈低低道:“太后……”

太后蹙眉良久,一支青玉凤钗垂下的玉流苏停在她耳畔纹丝不动。良久,太后的身体微微一震,恍然含笑道:“这个如懿……哀家是小瞧她了。福珈,按娴贵妃所言,去叮嘱玫嫔与舒嫔,还有朝中几位老臣。快去!快去!”

玫嫔和舒嫔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如何不落力劝谏。果然,两日后皇帝下了口谕,要如懿与绿筠前往先行劝说,要和敬公主接受下嫁博尔济吉特部之议。

彼时绿筠尚未过来,蕊姬伴着如懿闲坐,听闻此事,便冷笑道:“和敬公主是皇后所生,皇后一定常常在公主跟前怨及娘娘和咱们这些人,所以公主才会常常口出狂言,少不得还在皇上面前有不少不中听的话。我倒在想,皇后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不在跟前了,她是怎样的心情!”

如懿轻笑道:“皇后要心疼也是有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陪着皇上,夫妻见面的情分,或许本宫与纯贵妃才劝好公主愿意下嫁,她三言两语便能挑回去了。”

蕊姬神秘地摇摇头:“娴贵妃还不知道么,皇后怕是顾不过来了呢。这些日子您看着她气色极好,内里却虚到了极处,每日里悄悄拿药吊着,所以都不敢留皇上在自己宫里呢。”

如懿眉心一动,只是含笑:“还是妹妹聪慧仔细。”说罢,便有小太监通传,说绿筠已然到了门口,邀了她同往公主住处去,蕊姬便也告退不提。

如懿与绿筠结伴到了和敬公主所住殿阁,和敬正坐在窗下看一本长孙皇后所写的《女则》。见了她二人来,也不过抬了抬眼皮,淡淡吩咐宫女:“上茶。”

如懿与绿筠对视一眼,见她如此倨傲,索性开门见山道:“皇上已经想好了,和敬公主尚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婚期就在明年三月。草长莺飞,春和景明,果然是公主出嫁的好日子。”

大约这些日子总有些风言风语落进她耳朵里,和敬并无丝毫惊动之意,只端然坐着,捧了一卷书道:“我不嫁。”

如懿微笑不语,绿筠笑吟吟道:“公主还不知吧?这位额驸的来头可不小,他是科尔沁扎亲王满珠习礼的玄孙,满珠习礼是孝庄文太后的四哥,说来爱新觉罗家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部的联姻,当其源远流长。到底也是皇上心疼公主是嫡女,所以舍不得嫁给别人,还是给了最尊贵最至亲的王爷。”

和敬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虽然博尔济吉特氏出了好几位皇后、太后,可我大清日渐兴盛,蒙古草原依旧是荒蛮落后之辈,我怎能再嫁去边远之地,与牛羊牲畜为伍?”

绿筠与如懿对视一眼,知是谈不下去了。绿筠还不死心,试探着问:“那公主是真不愿意了?”

和敬脸色微微一冷,将手中书卷放下。她原本就是眉目端庄,不怒自威的女子,此刻含气,越发显得神色冷肃。和敬冷冷扫视二人一眼,神色倨傲:

“纯贵妃也好,娴贵妃也好,都不过是皇阿玛的妾室,奉洒扫殷勤之事。我是中宫嫡出,婚嫁大事怎是你们二人可以向我冒昧提及?即便真是要嫁,也该由皇祖母和皇阿玛、皇额娘来向我说才是。再说了,纯贵妃要觉得远嫁甚好,何不让你自己的和嘉公主出嫁?”。

绿筠听得这些话,不觉面红耳赤,分辩道:“璟妍才两岁多,如何出嫁……”

如懿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意:“公主所言极是。本宫与纯贵妃不是公主生母,此事本不该由我二人开口。但公主口口声声自称为中宫嫡出,岂不知皇后病弱,无暇顾及公主,而皇太后年事己高。皇上自认为男子,所以将这推心置腹之事交给本宫与纯贵妃。”

绿筠缓了尴尬,微笑道:“是呢。这门婚事,皇上也是看重公主的缘故啊。”

和敬眼角飞起,瞟一眼绿筠,语含讥诮:“纯贵妃果然是过来人,满眼的门楣与血统,真真是庶妃的小家子气。我却不是这样只掂量身世的卑贱之人。”

绿筠虽然性子随和,但被她这样讥刺,登时面上挂不住,只别过脸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凝住,如懿只作不觉,微微笑道:“公主乃皇后亲生,自然胸怀天下,何必把嫡庶你我分得如此清楚。要让无知小人传出去,还以为公主不把庶出的弟妹放在眼中,难免让皇上觉得公主心胸狭窄,好好的疑心了公主了呢。”

和敬无从反驳,深深吸一口气,昂首道:“我是皇后亲生,怎可远嫁蒙古这种不毛之地?”

“蒙古是不毛之地?”如懿宛转瞥她一眼,轻声嗤笑,“公主如此轻蔑蒙古,岂不知皇上有多么重视公主口中的不毛之地。满蒙联姻是先祖传下来的规矩,蒙古铁骑向来就是大清安顿四方的后援劲旅。”如懿凝视和敬公主,神色平静如无风无澜的湖面,“你是公主又如何?是皇后亲生又如何?皇后身为天下之母,也要受皇上约束,受宫规约束,受天下悠悠之口约束。你是公主,享天下之养,自然要为天下倾尽毕生之力。古来公主和亲之事数不胜数,能将一身静胡尘时,多少女子都甘愿舍身,何况只是让公主遵从满蒙姻亲的旧俗呢?”

从未有过的惊恐之色从和敬一贯冷傲的眉梢眼角慢慢渗出,仿佛如冰裂前肆意弥漫的裂痕,终于承受不住那样的重压,碎成满地晶亮的渣滓。不过片刻,和敬凄惶不已,恰如她高高耸起在玉白脖颈边的水绿盘银线立领一般,泛着细碎粼粼的冷色。她不复方才的高傲,只是强撑着道:“父母在,不远游。

皇额娘抱病,永琮夭折,这个时候,璟瑟身为长女,理应承欢膝下,洒扫侍奉,以全孝道。”

绿筠笑意温婉,却含了几分犀利:“洒扫侍奉,不是我们这些身为皇上妾室的卑贱之人该做的吗?怎敢劳烦公主干金贵体。”

和敬闻言变色,连连冷笑:“我就知道,你们多嫌了我!眼看皇额娘病重,就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皇后之位,趁早要先把我赶了出去,你们才安心。”

如懿端然起身,沉静道:“皇后病重?皇后不是好好的嘛!公主岂能为了婚姻之事,空口白舌诅咒生母?而且这婚事,不是为了我们安心,是为了皇后。”

和敬愣了一愣:“怎么会是皇额娘,她怎么舍得我这个唯一的女儿……”

“她舍得!”如懿横了和敬一眼,口气温和而断然,“因为七阿哥早夭,皇后能依靠的,只有公主您一个了。皇后娘娘已经没了儿子,要让中宫之位稳若泰山,必须要有蒙古这个强有力的后盾作为支援,而公主你嫁往蒙古,才是联合蒙古最好的保障。”

绿筠大惊失色,立时不安:“娴贵妃,你和公主说这些做什么?公主她……”

“公主她不懂!公主养在深宫无忧无虑,不知父母苦心,所以本宫要说给公主听。”如懿锐利目光逼向公主,“公主不愿意远嫁,自然有公主的道理。

然公主可听过这四个字,叫作‘无从选择’?”

和敬茫然:“无从选择?”

“是。无从选择。”如懿朗然道,“皇后身为中宫,无从选择她母仪天下应该背负的责任;皇上执掌天下,无从选择安邦定国的职责;公主天之骄女,更不应该只享受俸禄供养,而忘记了自己身为公主无从选择的人生。住这个皇宫里,卑微如奴才,高贵如您,一辈子都只有四个字:无从选择。”

和敬倒退两步,瘫倒在紫檀椅上,再说不出话来。

如懿的话并没有说错。当和敬公主泪眼婆娑赶到皇后宫中跪求的时候.皇后亦只能抱着女儿垂泪道:“孩子,皇额娘实实已经是不能了。你皇阿玛既然让娴贵妃和纯贵妃去劝你,那便等于告诉你,他的决心只差一道圣旨颁布天下了。”

和敬公主无力地伏在皇后膝上,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含了一丝祈望之色,垂泪不已:“皇阿玛是有儿臣和璟妍两个女儿,璟妍固然才两岁,又是庶出,身份不配,可皇阿玛还有柔淑长公主这个妹妹,柔淑长公主还比女儿大了两岁,为什么皇阿玛不选柔淑长公主,偏要选女儿呢?”

皇后穿着湖水色绣春兰秋菊缠金线的云锦丝袍,那云锦质地极为柔软,沾上和敬的泪水,倏然便洇灭不见。皇后头上松松地抓着一把翡翠嵌珊瑚米珠飞凤钿子。因是东巡在外,她也格外讲究气度风仪,一应打扮比在宫内时精心许多,便是昂贵的珠饰,偶尔也肯佩戴。如今她妆饰华贵,点染匀称的面宠也因爱女即将远嫁而染上了伤心泪痕;“你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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