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I、II、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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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I、II、III)-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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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在伤心欲绝,听得这一声,骤然转过头去。他这一回头,见永璋殊无悲痛之色。永璋见皇帝注目,心头一喜,道:“皇阿玛节哀,您看大哥镇定自若,毫无悲切,果然气度非凡。”

皇帝眼风扫过,见永璜眼中干涸,神情淡漠,唯在永璋说话时露出厌恶之色,想起海兰言语,不觉沉下了脸。皇帝道:“永璋,你想说什么?”

永璋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皇阿玛节哀。大行皇后弃世,多日来皇阿玛一直沉浸于悲痛之中,儿臣心疼不已。但愿皇阿玛以龙体为念,切勿悲伤过度。”

皇帝漠然道:“你好孝心!时时处处挂念朕。只是今日是你嫡母丧礼,你两眼只瞧着你大哥举动做什么?难不成你大哥在你心里比嫡母还要紧?”

永璋一怔,连忙道:“儿臣不敢!”

皇帝屏息片刻,两眼如炬:“那么永璜,你又是为什么,对你的嫡母一滴眼泪都没有?”

永璜如何能说得出自己的苦衷,怔了片刻,只得勉强挤出伤心神色:“儿臣想着皇阿玛过于哀伤,儿臣身为长子,还得替皇阿玛操持着大行皇后的丧仪,不敢过于悲痛伤身,以免误了差事。”

皇帝大笑一声,右手颤颤指着两个儿子,一语不发。嫔妃们突然见生了这样的变故,一时也都惊住了,含着泪不敢言语。皇帝回过神来,脸色生硬如铁,朝着两位皇子狠狠扇了两耳光,勃然大怒:“不肖子!大行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如今薨逝,你们却不悲不痛,只顾着内斗相争!朕如何会有你们这两个不孝不忠的儿子!”

绿筠吓得低呼一声,赶紧膝行出列,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永璜和永璋都是为您着想,不敢过于哀哭,也怕您伤了龙体,并非不孝啊!”她惊慌失措,指着永琪道:“何况也不是永璜和永璋不哭,永琪也没有哭啊!”

皇帝冷冷盯住永琪:“小儿也是这般没心肝么?”

永琪不解世事,睁大看眼睛,一脸无辜:“皇阿玛,儿臣本来很难过。可儿臣方才看三哥不哭只盯着大哥,像皇额娘薨逝与他无关似得。儿臣一时不解,所以不敢哭了。”

绿筠气得浑身乱颤:“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也敢扯谎,明明是愉妃……”

永琪吓得哇一声哭起来,用手背抹着眼泪道:“皇阿玛,儿臣为皇额娘伤心,但额娘说儿臣不该当着皇阿玛的面哭,会让皇阿玛伤心,所以儿臣不知道该不该哭。儿臣好想皇额娘……”

皇帝听得这一句,冷笑连连:“好个永璋!自己不孝,还带坏了弟弟!果然是兄长里的榜样!”皇帝的脸色冷得如数九寒冰,“纯贵妃,你有永璋和永瑢,朕还把永璜交给你抚养,你倒真替朕教出好儿子来!”

永璜和永璋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叩首不已:“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恕罪!”

如懿见永璜受责,看皇帝的脸色便知是动了真怒。她膝行上前一步,正要劝解,却发现自己的裙角被海兰用膝盖死死压住。海兰谦卑地低着头,却以眼神制止她再向前一步,如懿还是不能忍耐,唤道:“皇上……永璜也是为您和大行皇后的丧仪考虑,并非有心不孝……”

皇帝的鼻翼微微翕张,极怒道:“不是有心就如此!若是有心,岂不要弑父弑君!朕真是后悔,当初没把永璜及早送还到你身边抚养,否则也不至如此!”皇帝指着两个浑身发抖的儿子道:“大阿哥永璜已二十一岁,此次皇后大事,竟然毫不具人子之心,无半点哀慕之忱,实在不孝。以他昏愚之见,必是认定皇后薨逝,弟兄之内以他居长,无嫡立长,日后除他之外无人能肩承社稷重器,才妄生觊觎之心。朕今日就明白告诉,太子之位所关重大,以永璜言行,断不可立之。至于永璋亦不满人意,年已十四岁却全无知识,更无人子之道。朕年幼时如何恪尽孝道,似这般不识大体,朕深愧不止。总之来日,此二人断不可承继大统!”

绿筠惊呼一声,立时晕在了皇帝脚边,不省人事。皇帝毫不理会,犹自气得浑身乱颤。他双拳紧紧握住,却无人看见,他紧握的袖中,死死握住的,正是那一日素心死时手中攥着的那枚烧蓝溜金蜂点翠绣球珠花。

永璜与永璋的师傅与谙达,罚俸,杖责,并未有一丝平息之意。一时之间,满宫之中人人自危,深恐被牵连,曾经门庭若市的钟粹宫,骤然变得门庭冷落,无人探视。

而皇帝又听海兰说起琅嬅临死前举荐绿筠为后之事流传后宫,更认定是绿筠身边的人有意泄露,于是将绿筠身边伺候过的宫人一一查检,略有不顺眼的便打发出宫。

相反,如懿的翊坤宫和玉妍的启祥宫却异常热闹起来。因绿筠抱病,丧仪的后续事宜都落在了如懿的肩上。而引领诸阿哥举丧之事,却由年仅九岁的玉妍之子四阿哥永珹来担当。众人纷纷揣测,永璜和永璋被皇帝厌弃之后,永珹成了最可堪立的皇子。因为永琪的生母海兰虽是妃位却无宠,六阿哥永瑢的生母是受牵连的绿筠,七阿哥永琮夭折,八阿哥永璇亦是玉妍所生。且玉妍自潜邸侍奉皇帝以来,一直宠遇不断,更怀着腹中的孩子,可见皇帝圣眷隆重。这样看来,倒是玉妍更添了几分踏上后位的可能。

为着如此,如懿反而更谨慎,除了日常在宫中处理六宫琐事,几乎极少与嫔妃们来往,便是海兰,也见得少了。这一日海兰来看望永琪,好不容易见上了如懿,几乎要落下泪来:“姐姐这些日子对我避而不见,是在怪我害了永璜么?”

如懿对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思索不已,冷淡道:“你除去永璋,我无话可说。可永璜,你原不必做得这样绝。”

海兰道:“姐姐都知道了?”

如懿看着棋盘上泾渭分明的黑子与白子,并不看她:“你去对皇上说了什么?你明明知道皇上最恨旁人觊觎太子之位。杀人诛心,你的确很厉害。”

海兰凝神片刻,低低道:“永璜与永璋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不过让永琪在皇上面前提了明神宗的国本之争,说永璜自比长子朱常洛,埋怨皇上宠爱宠妃之子,皇上便信了。皇上如此多疑,可是我左右不得的。”

“稚子天真,为你所用。你提明神宗的国本之争,是暗指大阿哥自比朱常洛,埋怨身为父亲的皇上不喜爱自己,不肯立长子为太子,又偏爱宠妃所生的三弟,既有夺位之心,又有不孝之怨。更算准了皇上同样也会疑心永璋会仗着生母宠爱生出夺位之心,让永璜忌讳。这样一箭双雕,谋算人心,果然一丝不错。”如懿清冷道:“只是你可知道,永璜自上次遭皇上贬斥,抱病在王府,已经一个月不能起身了。他的福晋多次来求见我,希望我可以去宽解他,可我如此能够宽解?说到底,终究是我害了他。”

海兰分辩道:“我自然不是无意。但姐姐是自己亲耳听见的,如今的永璜这样势利,早不是当年承欢膝下的幼童了。他对姐姐不过是倚仗利用,姐姐又何必对他真心?”

如懿郁然长叹,摩挲着光润如玉的棋子道:“永璜到了如今的地步,固然是因为自小失母的缘故,也是因为他的境遇比别的皇子艰难许多。他错在一意谋算人心。可海兰,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海兰语气温婉,甚是推心置腹,神色却是冷然:“按姐姐这么说,宫里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心,和我们并无不同,难道个个都是同类?我一心为姐姐,为自己,并不觉得这样是错。”

桌上的一盏清茶淡淡凉去,温润袅袅的茶烟也只剩下触手生凉的意味。如懿缓缓道:“你固然没有错。若我是你,也只会怪永璜轻易上当,不懂克己控制情绪。成王败寇,输的人自然只有认命,没什么好说的。可海兰,他毕竟是我疼过的孩子。”

海兰脸上浮上一层如烟般的失望与哀然:“姐姐,你爱过的男人或许有一日会为了别的女人厌弃你,你疼爱过的孩子有一日会为了自己的追求来利用你。即便是我,也会用可能伤到你的法子来帮你帮自己。姐姐,恕我直言,你太重感情,这会是你最大的软肋。”

如懿默然沉郁:“还好这只是我的软肋,不是你的。”

海兰缓一缓神,脸上那种柔软的气息渐渐散去,那样小巧温柔的面庞,亦能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决绝寒意:“姐姐,我不妨直言。真正值得被器重的孩子应该是姐姐和我的永琪。姐姐是永琪名正言顺的养母,以此为依靠,成为皇后指日可待。这就是我的打算。”她含着几许失落,深深拜别,“这是我和姐姐多年第一次生分吧?我知道姐姐还介意,不敢奢求姐姐原谅。但求我所言所行,姐姐都能明白便好。”

惢心看着海兰离去,为凉透的清茶添上热水,道:“小主,愉妃主子的话并没有大错。她的所作所为,若从为了你您来看,是绝对无可挑剔的。”

如懿抚摸着渐渐温热的杯盏,低郁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道坎罢了。哪怕亲耳听见永璜算计我,我想到的,始终是那个小小的、在我膝下读书写字的永璜,是我失宠即将被关进冷宫前还去为我求情的永璜。”她眼中有氤氲的潮湿,“我只是伤心,那样的好孩子,终究不见了。”

海兰转身步出翊坤宫四月花香弥漫的时节,原该是最温暖而明媚的。她却只觉得森凉的寒意无处不在地逼来,就仿佛许多年前,她亲眼看着阿玛与额娘双双死去,就像她知道自己被一夕宠幸就被抛诸皇帝脑后,那种对未来的坚信失去后的无助与迷茫。她缓步走上长街,回头看着翊坤宫金字绚烂的匾额,忽然眼底多了一层湿润的白气,遮住了她素来温柔低垂却坚毅的眼。

海兰离开后,随即来拜见的嬿婉并未获得进入翊坤宫的准许。三宝挡在宫门外,和颜悦色道:“娘娘已经歇息了,请贵人改日再来吧。”

嬿婉赔笑道:“我刚看愉妃娘娘离开,贵妃娘娘这么早就歇息了么?”

三宝笑道:“六宫琐事繁杂,娘娘难免劳累,所以愉妃娘娘也不便打扰,先行离开了。”

嬿婉讪讪笑:“那也好,我不打扰贵妃娘娘养神。若娘娘醒来,还请通传一声,说我来请过安。”

三宝笑得谦恭:“那是一定的。请贵人放心。”

嬿婉携了侍女春蝉的手离开,春蝉低声道:“贵人别在意。娴贵妃也不是光不见您,六宫的小主,她都避嫌呢。”她思忖道,“其实嘉妃娘娘也是后位炙手可热的人选,不如咱们去拜见嘉妃娘娘吧。”

嬿婉站住脚,剜了她一眼:“你也觉得嘉妃有登上后位的可能么?”

春蝉素知她与玉妍的心结,仍然道:“奴婢说句不怕小主忌讳的话,嘉妃接连生子,又得皇上宠爱,不能说没有争夺后位的可能。其实无论是娴贵妃或者纯贵妃封后,跟咱们都无干。但若是嘉妃娘娘,小主是知道的,她可不是好相与的脾气,只怕第一个要为难的就是小主您。与其如此,不如咱们先低一低头,当是未雨绸缪吧。”

嬿婉原本含了一腔子怒气,见春蝉这般为她打算,亦动了心思:“你的话我如何不明白。也罢了,去吧。”

嬿婉正转身要往启祥宫,才走了几步,却见前头煊煊赫赫一行人来,软轿上坐着一个衣饰精丽的女子,一身橘灿色凤穿牡丹云罗长衣,衬着满头水玉珠翠,被落于红墙之上阳光一照,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嬿婉一时看不清是谁,但见迷离繁丽一团,便知位分一定在自己之上,忙侧身屈膝立于长街粉墙之下,低眉垂首,恭敬迎接。

那行仗在经过她是停驻下来,却听一把尖利的女声带了笑音道:“哟,本宫当是谁站在路边候着呢,原来是令贵妃。”

嬿婉一听声音,心头不觉一缩,便知道是玉妍。她抬起眼,见软轿之上的女子妩媚万千,因着身孕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高贵与丰腴,朝着她似笑非笑。她忙恭声道:“嘉妃娘娘万福金安。”

玉妍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罢了。”

跟着玉妍身边的丽心俏丽笑道:“看令贵人请安的身段语调,说是贵人的样子,可奴婢瞧着,怎么还是从前伺候娘娘时的身段口吻呢。”

嬿婉平身最恨被人提起是玉妍侍女的往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仅是刻在心上的羞辱,亦是她最不能提起的伤疤。此刻丽心以这样戏谑的口吻提起,一点也不把她当做嫔妃看待,心下已然含刺。然而她哪里敢露出分毫来,只是一味赔笑:“丽心姑娘说笑了。”

丽心掩了绢子咯咯笑道:“贵人说得对,奴婢是说笑。从前和贵人一同伺候娘娘的时候,咱们可不是这样说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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