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I、II、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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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I、II、III)-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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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两具肉体被拖出去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惢心满脸是泪,看着如懿道:“小主,咱们没事了,没事了!”她起身从床底翻出一大包纸钱与冥纸,“还好小主没用这样莫名其妙送进来的东西,否则今天半死不活在那儿受刑的人,就不是成翰,而是咱们了。”

042玉镯(二)

如懿转过脸去,成翰双足留下的血痕在灯笼黯淡的光影下越发显得如朵朵绽放在污泥地上的红莲,一步一血,步步触目惊心。如懿努力地抓着门框,因着被废不戴护甲,手指上留得寸许长的指甲抠在木质的门缝里,有轻微的嘶啦声。她轻声道:“是。差点就中了旁人的计,那么双足残废的人,就是我们自己了。”

惢心静静道:“还是小主警觉。”

如懿蹲下身,取过那包纸钱全部烧了,火光熊熊地染红了她苍白如纸的面颊:“惢心,如果是海兰送东西来,会不通过凌云彻的手自己这样塞进来么?而且送了那么多,好像浑然忘记了上回烧给端慧太子的纸钱还剩下许多。海兰是不会那么粗心大意的。”

惢心犹有余惊:“那小主怎会知道太后会来?”

“有人设了这个局,就是要引出大事来。宫里只剩下太后这个一家之主,冷宫里出了这样违反宫规的事,即便她自己不来,也会让跟前最贴身的人来。那么只要有人来,这个事儿就不怕了,就必定要让人知道,太后身边有为别的主子做事的人。太后岂能容得下身边有这样的耳目,咱们就能脱身了。”

惢心轻轻拍着胸口:“好险好险!奴婢还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呢。”

如懿沉下脸,看着微弱下去的火光最终化作了暗黑的灰烬,薄薄地散开,道:“若是不走在刀尖上,如何能走出一条血路来。也是吉太嫔处心积虑报仇,顺手给了咱们这样一个机会。太后既知道了咱们的忠心,又能替她除去不干不净的人,到用人之际,她会想起咱们的。只要有太后惦记,便多了一分出去的指望。”

她站起身,将烧完的纸钱灰烬一路洒在成翰双足留下的血迹之上,喃喃道:“阿玛,女儿不孝,只能料理完这些事之后才烧一点纸钱给您。您在九泉之下,一定要保佑女儿,保佑乌拉那拉氏,不要再受凌辱,不要没有出头之日。”她回望着吉太嫔被吊死的偏殿,闭上眼睛:“吉太嫔,我一定不会像你这样胡乱报仇,枉死他人手中的。”

她抬起头,天边墨云依旧,唯有几只昏鸦,啊啊地拍着肩膀,振翅飞走了。

这一阵安稳沉寂,便到了乾隆五年夏末的时候,楚粤苗瑶勾结滋事,皇帝念着苗瑶之事颇为要紧,牵涉亦广,留在圆明园处置到底不便,便下旨回了紫禁城中。而亦如皇帝和太后求子所愿,御驾回銮时,海兰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皇帝继乾隆四年四阿哥永珹出生后,一年之后又再闻喜,怀孕的又是这两年来颇为宠爱的海兰,如何能够不喜。加之太医说海兰的身体不够壮健,需得满四月后才能经得起舟车劳顿,皇帝便布置了下来,将延禧宫好好休整一番,再让海兰搬进去住。这一拖,便又得延迟半个月才能回銮了。

海兰有孕,原本也是不动声色,到了三个月胎气稳定才肯告诉皇帝。如此自然是合宫惊动,玫嫔与慎贵人犹自尚可,皇帝新宠的庆常在也不过一时的兴致,早被冷落了下来,也没得说什么。最伤心的莫过于慧贵妃,这一年来在圆明园,自是她恩宠最盛,却半点怀孕的动静也没有,只见别人一个个腹中有了骨肉,如何能不伤怀。皇帝虽然也极希望这位得宠十数年的爱妾能有孕身,然而亦是无奈而已。

而这边厢,如懿只盼着上回太后之事可以稍稍助力,却整整一年毫无动静,只是送进来的饭食略有好转,常常一荤一素,不再都是寒湿之物了。因着愁思缠身,因着饮食不思,如懿渐渐地瘦下来。这种瘦是无知无觉的,只是皮肉一分分地薄下去,薄下去,隐隐看得出筋脉的流动。待到夏末秋初的时候,身上因着屋子暑热的痱子褪了下去,手腕却比昔年细了许多,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戴在手上,已经能一骨碌地滚到手臂上。她想了想还是取下来搁在了妆台上:“到底是皇后赏的,别摔坏了。”

惢心微敛愁容:“当年皇后娘娘一人赏了一串,另一个戴着的人在外头得尽恩宠,小主呢,偏偏被困死在这里。”

正说着,江与彬进来,躬身施礼道:“小主万福,微臣奉旨来给小主请平安脉。”

如懿笑着伸出手腕:“我本以为太医是治病救人的,可是你每每来请平安脉,旁人知道我平安,岂不是给人添堵?”

江与彬淡然一笑,两指隔着纱绢落在如懿手腕上,感觉着她脉搏的跳动:“微臣的责任,只是管照小主的安好,其余的微臣都不必理。”

如懿掰着指头一算,玩笑道:“来得比往日勤,可是冷宫里有什么人牵着你来?”

江与彬看了惢心一眼,面上都有些珊瑚之色。惢心不好意思,便转身去添茶。

江与彬素来是温和的神色:“太后的嘱咐,知道微臣管着冷宫的差事,嘱咐微臣,别让小主七灾八难地难受。”他向着在廊下烧水的惢心微微一笑:“惢心姑娘可以闲些了,除了旧疾,小主一切安好。”

惢心脸上一红,旋即淡然道:“可是奴婢觉得小主瘦了许多。”

“清瘦是福,若过于丰腻,反而引发种种病端。”他笑意澹澹,“后宫最近添了一桩喜事,想来小主听了也会喜悦。”

如懿含笑道:“什么?”

“海贵人在圆明园有了身孕。”

如懿大喜不已,却被更多的担忧覆没:“你要她万事小心。”

江与彬唇角含了一缕笃定的笑意:“海贵人的胎都落在微臣身上,如今快四个月了,胎像已经稳当,别人要做什么,怕也难了。”

如懿按着心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就好。”她想一想,取过妆台上的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我身边再没有比这更贵重的东西了,这还是当年皇后赏的,替我送给她,留在身边,当个念想。”

惢心劝道:“小主总有出去的日子,要被皇后知道拿这个送了人,怕是不好。”

如懿凝神片刻,笑道:“这串东西算是跟了我最长久的。只别让人瞧见就好。”

江与彬伸手便要去接,哪知手上一个不稳当,那赤金莲花镯便落在地上。那镯子本是用大颗的翡翠珠子串成,因着翡翠易碎,每颗珠子两头皆用打成莲花形状的赤金片护住,翡翠珠身上绕以藤蔓形状的绞金丝。谁知堪堪落在砖地上,其中两颗便落了个粉碎。

惢心心疼得直念佛,忙蹲下身捡起来道:“可惜可惜,这碎的两颗拆下了,戴在手腕上就会觉得紧了。”

如懿道:“也罢了。反正咱们出不去,碎了也没人看见会怪罪。”

正说着,惢心轻轻“咦”了一声,掰开那珠子碎裂的地方,里头竟掉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惢心对着光线一瞧,奇道:“有很淡很淡的香味,只不知是什么?”

如懿接过一看,自己也是全然未识。

惢心只撇嘴道:“皇后娘娘也太节俭了,说是赏的翡翠珠子手镯,结果里头大半不是翡翠的,竟是旁的东西,枉咱们还一直宝贝似的戴着。”

如懿道:“这种外邦进贡来的东西,有什么缘故还真不好说。”

江与彬见主仆二人皆是茫然沉吟,便道:“小主若放心,请给微臣一瞧。”

如懿递到他手中,笑道:“女儿家的东西,江太医也都识得么?”

江与彬仔细看了看,放在鼻端嗅了一会儿,又取过惢心掌心那些碎了的翡翠珠片看了,敛容正色道:“女儿家的东西微臣不一定都识得,但这种医家的东西,却是一看就明白了。”

如懿听得这话不大好,心中陡然一沉,便道:“江太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江与彬将摔碎的翡翠珠取过拼成完好的形状,道:“小主可以看见,这颗翡翠珠子是事先雕琢好空心的,然后将想塞进去的东西塞好风干,再按着眼子留下穿孔的线,从外面看它就只是一颗翡翠珠,而非其他。”

惢心道:“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与彬的神色有些难看:“有一种草木叫零陵香,《嘉祐本草》中说零陵香味辛,温,微毒。多用则壅关节,涩荣卫,令血脉不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尤其女子,若气血滞缓,便不易有孕。零陵香香气浓烈,可煅烧后研磨成粉,除去异香,再制成稠厚的黑褐色软膏状,可随意挤入物体之中,待到风干硬化,便成了这一件天衣无缝的东西。这翡翠珠两孔之外都封着孔眼更小的金莲花片,又在珠子上缠以金丝,表面看来是为增其华丽美观,其实是保护翡翠珠不摔碎,不让里面的东西露出来。这般的心思,的确是比能工巧匠更厉害上百倍了。”

043重阳(一)

如懿怔怔的,唇上的血色慢慢褪了去:“零陵香?所以我一直未能有孕,是么?”

江与彬神色沉重:“气血滞缓,手腕上脉象起伏最厉害。若未见此零陵香丸,微臣也会以为是小主本身体质的缘故。这零陵香日积月累缓缓侵入肌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小主戴了多久了?”

如懿木在当地,觉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地微微张合:“我嫁与皇上为侧福晋那一年,安南国进贡的贡品,皇上送了富察皇后,皇后再转赠给我和慧贵妃的。算来,也已经十来年了。”

江与彬语中带了沉沉的叹息,道:“这十来年,小主无一日不戴在身边?”

如懿只觉得头有千斤重,艰难地点下:“是。福晋所赠,她后来又贵为皇后,这是她所赏赐的最贵重的物品,也一向被皇上视为是妻妾和睦的象征,怎会不戴着?”

江与彬面色极为难看:“零陵香最早出于西南,当地人常用此物或佩戴或煎服,有娠者可断胎气,无娠者久难成孕。此物本就不多见,又藏得如此精巧,难怪小主不知。”

心中像被无数利爪撕挠着,一道道血淋淋的印子淋漓而下。是她蠢,蠢到那样的地步,被人算计了十来年,却懵然其中,迟迟未知。

惢心咬着唇,唇上几乎要沁出血来:“这东西是安南国的贡品,总不会送来的东西就有不妥吧?”

如懿的声音极低,像是虚弱到了极处,自己强撑着自己一般:“你也知道这是安南国的贡品,贡品是给先帝的,最后落到谁的手里谁也未知。安南国的人怎会费这种无的放矢的心思。我却是记得的,当年皇上把这串镯子给了富察琅嬅,富察琅嬅自己留了几日才给我和慧贵妃的。”她心头一滴滴坠着血,那艳红一色,原是十来年日夜期盼,心思枉费。她低低冷笑一声,那声音如清碎的冷冰,划破了自己的腔子,划碎了心肝肠肺,涂然一地。

也好,也好,她混在海兰和纯妃身后,杀了皇后的孩子,皇后也让她的孩子一直来不了人世。后宫倾轧,生死相拼,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如懿死死咬着牙,滚热的泪烫在眼眶里咝咝灼烧着,她拼命仰起脸,忍住,再忍住。已经失去的,何必再为之落泪,眼泪落下来不过是湿了自己,还不如让它流回去,灼伤了心,记得那痛,便不会再心软。

如懿忍住泪,缓缓道:“慧贵妃多年来顺从皇后,一心依附,可怜她竟和我一样,膝下空空。也枉费了她屈居人下,看人颜色。”

江与彬露出几分踌躇之色,还是道:“小主要听微臣一句实话么?”

如懿道:“你说就是。”

江与彬叹道:“若细细论起来,慧贵妃可比小主可怜多了。”

“可怜?”如懿叹了一声,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活在算计之中,刀锋之上。后宫之中,何人不可怜?”

江与彬的脸色并不大好看,道:“慧贵妃一直身有旧疾,时时离不开太医。一则是因为和小主一样,手上戴着这个东西。另一则,慧贵妃求子心切,曾经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为她诊脉。微臣就是那一次为贵妃搭过一次脉,贵妃的脉象是气虚血瘀之症,而且非常严重。”

“严重?”如懿疑道,“不是一直有最好的太医为她调治么?怎么反而不见起色?”

江与彬道:“小主这样想便是了。为什么贵妃一入冬就那么怕冷,夏天又易出虚汗,面色淡白,身倦乏力,气少懒言,烦躁易怒,胸肋疼痛如刺,月事也紊乱不调,每每月事至,则绞痛不已。皆因淤血不去,新血难安,血不归经而发。长此以往,如何会有胎气凝聚?”

如懿微微一滞:“你是太医,才诊了一次脉就发觉了,齐鲁为太医院判,素日为贵妃调理,他会不知?”

江与彬的面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之色:“小主所言,才是最值得斟酌之处。病症显而易见,积累多年,却越治越病,当中的缘故……”

如懿矍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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