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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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情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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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浮在半空中的封绍看到她的脸上骤然间现出一种交织了慌乱和惧怕的神色,丢了魂一样在人群里撞来撞去,却又不敢走得太远。一边跳着脚在人群里找,一边慌慌张张地喊:“阿绍!阿绍!”
  封绍好笑地揉着自己的下巴,自己当时去了哪里呢?忘记了。真的是忘记了。他靠近秋清晨,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眼睛里湿润的一抹潮红。心里竟无端地有些感动。那个时候的她,原来是这样爱哭的人吗?
  她的动作忽然就僵住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看到年少的自己手里举着两支糖串子正朝着她这边挤回来,一边吃力地挤,一边还十分小心地拿手臂护着那两串红艳艳的糖果。看见她的时候,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呐,给你买的。”
  秋清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里的糖果。
  封绍有点尴尬了:“我现在只能买得起这个。你别嫌弃”
  秋清晨猛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放声大哭。封绍手里还举着糖果,被她撞得后退了两步,一个劲地喊:“别哭啊清晨你别哭啊”
  可是她还在哭,仿佛遇到了天大的伤心事。湿漉漉的眼泪把自己的脸颊和脖子都染得一片精湿
  封绍朦朦胧胧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片湿润。
  蜡烛早已经灭了,房间里一片昏黑。只有半开的窗扇里透进来淡淡的星光,清水一样铺洒了满地。
  可是空气里分明还悬浮着女孩子哭泣的余音,清清楚楚。仿佛每一个音符都悬挂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她伏在自己的肩头,哭着说:“从来没有人买过糖果给我从来都没有”
  湿润的液体还在顺着自己的眼角不断地滑落下来,封绍觉得心都要碎了。尽管他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可他知道这一定是曾经发生过的事。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事。不然他不会知道她喜欢这样的东西
  封绍咬着牙躺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泪。那些曾经的缱绻,宛如烙印一般,因为太过于深刻的缘故凸起在了记忆的另一面。纵然他已经忘了,然而用生命之刀刻入骨髓的爱恋却早已融进了他的血脉。即使忘了也无法分开。
  十年前那个偷逃出来的夜晚,十五岁的秋清晨收到了她生平的第一件礼物:两串红艳艳的糖串子。世界上最最好吃,也是最最好看的糖串子。
  在那之前,她也曾见过有小孩子吃这种东西。在秋清晨的印象里,红艳艳的糖串子里蕴含了一种被宠爱的微妙信息。一手拿着糖串子一手被大人拉着,那样的画面对于秋清晨来说,总是笼罩着一层朦胧而美丽的晕光,有种仙境一般可望而不可及的味道。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陌生到让她连臆想都无从下手。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隐隐地盼着的。只是那份盼望隐藏得太深,连自己都难以察觉到。
  秋清晨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并排摆放在白玉盘里的糖串子,指尖黏黏的,一丝不易觉察的悸动就顺着指尖一路滑进了自己心里去。她还记得那夜她抱着封绍的脖子哭得一塌糊涂。长到那么大,她从来没有那么恣意地哭过。
  后来呢?
  秋清晨闭上了眼,把涌进眼眶里的潮热硬生生地忍了回去。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少男少女拥坐在人家的屋檐下,你一口我一口分吃糖果的画面来。他们的头顶是海边澄澈的星空,璀璨的星光就跳动在他的眼睛里,令他的双眼宛如载满了宝石的河。流丽的波光令人不知不觉就看得醉了。
  她记得他的手指轻轻抚掉她嘴角糖渣时,那种温柔的触感。她记得当他凑过来亲吻她的时候,他眼里宝石般的光是怎样地幻化成了满天迷离的虹彩就连他呵出的热气里都带着糖果甜腻醉人的香。
  在唇齿交缠的间隙里,他抚着她的脸颊,无限怜惜地轻叹:“以后我每天都买糖给你吃,好不好?”
  “好不好?”秋清晨闭着眼喃喃地重复着他说过的话:“好不好?”

  三十五

  再次来到去留街,封绍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波动。反而是阿十多少有些忐忑,总是有点坐立不安似的。封绍从他易过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他那双略显阴沉的眼睛却一刻不停地从酒馆的柜台转到门口,再从门口转回到柜台。
  封绍从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事瞒着我?”
  阿十学着他的样子低声说道:“我是在想,你和楚世子很熟。楚世子又是个极精明的人,我怕你会被他认出来。”
  封绍摸了摸脸上柔软的面具,再摸摸一头乞丐似的乱发,微微有些惊诧地反问他:“不会吧?这样都能认出来?你对自己的易容术怎么这么没有信心?!”
  阿十瞥了一眼封绍脸上那个超大号的酒糟鼻子,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我就是有点不太放心。那个人太精。”
  封绍环视四周,酒馆里还是老样子,天刚擦黑就已经客满,到处都乱七八糟的。在这一片闹闹哄哄的画面之中,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并不起眼。封绍的视线从酒馆的门口收了回来,在邻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客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个人背对着他们,斗篷的帽子又盖住了大半张脸。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封绍还是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眼熟。
  封绍还在寻思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就感觉阿十的脚在桌子下面悄悄踢了过来。一回头,阿十果然正半垂着头拼命地冲着自己使眼色。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位身穿灰布长衫的青年正慢悠悠地晃进了酒馆来。他的一张脸虽然黄肿变形,但那一双莹然生辉的眼眸,却不是楚琴章是谁?
  封绍连忙做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歪靠在了木桌上,心中暗想:“我的肩膀上绑着两块厚手巾,腰上还缠着一件阿十那厮的厚布褂子。我的头发象讨饭的,脸上还有一个特大号的酒糟鼻子,而且我还不拿正眼看你他大爷的,要是这么恶心的样子都能被你认出来,老子我就不姓封!”
  偷眼打量楚琴章时,却见他并不留意酒馆里的闲人。自顾自地扔了一块碎银子在柜台上,便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
  “这滑头!”封绍暗骂:“疑心病倒是不轻。”
  阿十从楼梯上收回了视线,低声说道:“上次在这里看到的那个人。我只查出他外号叫老猪。姓名底细就查不出来了。楚世子每次在这里都不久呆,离开之后往往还会去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封绍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叫莫名其妙的地方?”
  阿十掰着指头一一细数:“乐楼、酒馆、茶馆、还有几次去了不同的绸缎庄和金铺。”
  封绍蹙眉想了想,低声嘱咐他:“去查查这些地方都是什么人的产业。”
  阿十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又收住了话头,懒洋洋地伏卧在了木桌上。封绍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果然看到楚琴章正摇摇晃晃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后一人,正是那日在这里见过的“老猪”。两个人一前一后,仿佛互不认识的样子,出了酒馆便一左一右扬长而去。
  封绍和阿十对视一眼,阿十轻轻颌首,尾随老猪去了。封绍紧了紧领口,悄悄地沿着琴章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有了上次失手的经验,封绍这一次便格外的小心。不敢离得太近,又生怕离得太远。遮遮掩掩地一路东折西拐,竟然来到了东安街上最负盛名的虞桥。
  以封绍对赵国有限的了解,他很难把虞桥的存在定性为单纯的乐楼。相比较他曾去过的月明楼,虞桥的性质更接近于楚国的歌舞馆。这里不仅仅有安京出名的舞伎,也有从魏楚两国请来的歌舞班子。如果赶得巧,还可以遇到从莽族一带远道而来的舞娘。
  做为安京最有名气的销金窟,阿十也安排了两三个钉子在这里做杂役。不过,此时此刻已经接近亥时,正是虞桥一天之中最最热闹的时候。他是单身男客,面相又稀奇古怪的。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只怕门口的两个打手就不会放自己进去。
  封绍十分小心地将自己藏在街角的阴影里。探头向外看时,琴章已经走到了虞桥的门口,不知道他冲着那两个打手比划了一个什么物件,那两个打手居然客客气气地将他请了进去。
  封绍沮丧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喃喃说道:“如果我这会儿跑回去换女装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女声淡淡说道:“换女装只怕是来不及了。不过,都跟到了这里,不进去看看岂不可惜?”
  封绍惊跳起来,一转身几乎和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尚未看清楚她的脸,鼻端已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清幽幽的味道。一时间封绍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跟踪小喽罗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她竟然也会亲自出马?
  秋清晨扶了他一把,又飞快地收回了手。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多少有些异样。而封绍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心里渐渐滋生出几分混杂了欣喜与不安的复杂情绪。他虽然脸皮厚,但是也没有厚到失去自知之明的程度。若说她这么做是担心他会遇到危险,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那就只剩下不放心了——毕竟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楚国人。
  封绍心头百味陈杂:“秋”
  “进去吧,”秋清晨打断了他的话,率先走出了街角。封绍望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与庭院结构的月明楼不同,虞桥是传统的天井式结构。一进大门便是一处极热闹的大厅。顶棚上高高低低地垂下来各色彩灯,绯色的纱幔半隐半现,正好挡住了楼下望向二楼的视线。大厅中央是一座圆形舞池,几个肢体柔软的伶人正在表演杂耍。周围都是客座,早已客满。
  封绍正在东张西望,冷不防走在前面的秋清晨回过身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秋清晨不□□皱眉:“酒馆里光线太暗,我没看出来你把自己弄得这么恶心。”
  封绍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干笑了两声。心里想的是:“难怪我看着邻桌的黑斗篷会那么眼熟了难怪我都搞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认得出来。原来是一出来就被跟上了。这跟踪的技术,果然要比光耀高明那么一点点”
  秋清晨摇摇头收回了目光,正想着不知封绍跟踪的那个人到了哪里,就见他一把拉住了一个跑堂的小伙计,笑嘻嘻地问道:“咦?我看你好面熟啊,你是不是叫木子?”
  那跑堂的伙计愣了一下,才哈着腰说:“回这位爷的话,您大概是认错人了。小的不叫木子。”
  “不叫木子?”封绍诧异:“我应该不会认错人啊。上次我来的时候,不就是你伺候的?”
  秋清晨见人家不承认他还在这里夹缠不清,多少有些不耐,正要催促。就听那跑堂的伙计笑道:“爷还是认错人了,上次伺候爷的那位,该不是留着两撇胡子的?”
  “没错没错,”封绍恍然大悟:“怎么,小胡子被老婆给剪了?”
  跑堂的陪着笑脸说道:“爷说笑了,留胡子的那是小的孪生兄弟。”
  封绍一拍脑袋,“对!木子说过的,他有个兄弟叫林子的。”
  跑堂的笑道:“难为爷还记得,小的正是林子。”
  秋清晨蹙了蹙眉,恍然间有些明白了。也不说破,只站在一旁冷眼打量他们寒暄。待两个人说够了,那林子便瞟了一眼他身后的秋清晨,压低了声音问道:“爷今日来”
  封绍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那跑堂的伙计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引着他们往二楼走。秋清晨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也猜到这人多半是封绍的人。如此,找起人来到方便了许多。
  跑堂的伙计带着他们绕过了二楼靠近栏杆的包座,再往里走便是虞桥接客留宿的所在了。秋清晨冷眼看去,精巧的回廊两侧都是一式一样的厢房,只在门口镶着不同的嵌板,上面写着的估计都是这里舞伎的名字。
  远处的舞乐之声渐渐听不到了,而两侧厢房里却隐隐绰绰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秋清晨瞟了一眼封绍,不料封绍也正在偷偷看她。目光一碰,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躲闪开来。
  跑堂的伙计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扇门,示意两人进来。不大的厢房,外面是小小一间花厅,一道屏风之隔便是卧房了。房间虽然不大,布置得倒也精洁。那伙计拿了一支烛台径直走向了里间的大床,小心翼翼地将烛台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对着封秋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封绍帮着他将木床周围的帐幔都卷了起来。秋清晨凑过去看时,原来木床紧挨着墙壁,而墙壁则是由一块一块的木板镶嵌起来的。年代久了,有些地方便出现了一些不易觉察的缝隙。跑堂的伙计轻手轻脚地启开了几块木板,露出了一支管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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