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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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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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有,也通常是晚上。
  阳光下的学姐会是什么模样呢?会不会也像现在的叶梅桂一样?
  我注视着叶梅桂,渐渐地,她的脸开始转变。
  我好像看到学姐的脸,而且学姐的脸愈来愈清楚。
  那是一张白净的脸,应该是白净没错。
  虽然我看到学姐的脸时通常是在晚上,但在白色水银灯光的照射下,要判别肤色显得更轻易。
  而且在靠近右脸的颧骨附近,还有一颗褐色的痣,是很淡的褐色。
  没错,学姐的脸就是长这样,我终于又记起来了。
  广场上夜玫瑰与眼前夜玫瑰的影像交互重迭,白天与黑夜的光线也交互改变。
  我彷佛置身于光线扭曲的环境,光线的颜色相互融合并且不断旋转,导致影像快速地变换。
  有时因放大而清晰;有时因重迭而模糊。
  我睁大了眼睛,努力看清楚真正的影像。
  就好像努力踮起脚尖在游泳池内行走,这样鼻子才可以露出水面呼吸。
  一旦脚掌着地,我便会被回忆的水流淹没。
  我的脚尖逐渐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我快撑不住了。
  「喂!」叶梅桂突然叫了我一声:「干嘛一直看着我?」
  她的脸似乎微微一红,脸颊的红色让眼前的夜玫瑰更像夜玫瑰。
  于是我回到咖啡厅、回到窗外的阳光、回到眼前的夜玫瑰。
  我脚一松,脚掌着地。而游泳池内的水位,也迅速降低。
  「没什么。」我喘了几口气。
  「怎么了?」她合上杂志,看着我:「不舒服吗?」
  「没事。」我恢复正常的呼吸:「今天的阳光很舒服。」
  「是呀。」她笑了笑:「我以前最喜欢傍晚时来这里坐着。」
  「真的吗?」
  「嗯。这时候的阳光最好,不会太热,却很明亮。」她手指着窗外:「然后一群小朋友下课回家,沿途嬉闹着,那种笑声很容易感染你。」
  「是啊。」我终于笑了笑:「可惜今天放假,小朋友不上课。」
  「嗯。我好想再听听小朋友的笑声。」
  「那就再回去当老师吧。」
  「再回去当老师吗?」叶梅桂似乎进入一种沈思的状态。
  「妳本来就是老师啊,当然应该回去当老师。」
  「当然吗?」
  「嗯。」
  「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我反问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当幼儿园老师吗?」
  「妳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梅桂喝下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再缓缓地说:「我在这附近的幼儿园,当过两年老师。每天的这个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间。」她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小朋友们都叫我玫瑰老师。」
  「玫瑰老师?」我也笑了笑:「一听就知道一定是个很可爱的老师。」
  「你又知道了。」她瞪了我一眼。
  「当然啊,小朋友又不会说谎,如果不是美得像是一朵娇媚的玫瑰,他们才不会叫玫瑰老师呢。小朋友的世界是黑白分明,大人的世界才会有很多色彩」
  「说完了吗?还要不要听我说呢?」
  「我说完了。请继续。」
  「在我的学生中,我最喜欢一个叫小英的小女孩,她眼睛又圆又大,脸颊总是红扑扑的,笑起来好可爱。只要一听到她叫我玫瑰老师,我就会想抱起她。下课后,我常会陪着她,等她母亲接她回去。」
  叶梅桂转头朝向窗外,然后说:「有一天,却是她父亲来接她回去。」
  「为什么?」
  「因为小英的母亲生病。」
  「喔。」
  「那天他跟我聊了很多,我反正下课后也没事,就陪他多聊了一会。」
  「然后呢?」
  「从此,她父亲便常常来接她回家。」
  「喔。」
  「每次来接小英时,他总会跟我说说话。有时他说要顺便送我回家,但我总认为不适当,就婉拒了。」
  「嗯。」
  「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很喜欢我」
  「啊?」我心头好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于是低声惊呼。
  「干嘛?」
  「没什么。只是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刺耳。」
  「刺什么耳?我又不喜欢他。」
  「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妳不喜欢他。」
  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喜欢他呢?」
  「那当然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样会破坏人家的家庭。」
  「如果是小英的叔叔喜欢我呢?」
  「那还是不行。」
  「如果是小英的舅舅喜欢我呢?」
  「不行。」
  「如果是小英的哥哥呢?」
  「不行就是不行。只要是男的就不行。」
  「为什么?」
  「妳少啰唆。」
  「喂!」
  「好啦,妳继续说,别理我。然后呢?」我问。
  「我听到他说喜欢我以后,心里很慌乱,下课后便不再陪着小英。」
  「嗯。」
  「结果他便在下课前来到幼儿园,在教室外等着。」
  「他这么狠?」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接着说:「我总是尽量保持距离,希望维持学生家长和老师间的单纯关系。」
  「嗯,妳这样做是对的。」
  「渐渐地,其它学生家长和同事们觉得异样,于是开始有了流言。」
  「妳行得正,应该不必在乎流言的。」
  「可是这些流言后来却传入小英的母亲耳里。」
  「那怎么办?」
  「我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又不想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便想离开这家幼儿园。」
  「妳就是这样不再当幼儿园老师?」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是会当老师,只不过是在别家幼儿园而已。」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打算要离开前,就听说小英的父母离婚了。」
  「啊?妳怎么知道?」。
  「有一天小英的母亲跑进教室,把小英抱走,临走前看了我一眼。」
  叶梅桂也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永远记得她那种怨毒的眼神。虽然只有几秒钟,我却觉得好长。」
  叶梅桂转动一下手中的咖啡杯,叹口气说:「她又在小英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手指着我。小英的眼神很惊慌,好像很想哭却不敢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来奇怪,我彷佛从小英的眼神中,看到了18岁的自己。没想到我竟然成了我最痛恨的那种人。隔天就有人告诉我,小英的父母离婚了。」
  「这并不能怪妳啊。」
  「话虽如此,但我无法原谅自己。马上辞了工作,离开这家幼儿园。」
  「原本想去别家幼儿园,但我始终会想起小英和她母亲的眼神。」
  她端起咖啡杯,发现咖啡已经没了。无奈地笑了笑,改喝一口水,说:「后来我就搬了家,搬到现在的住处。勉强找了份工作,算是安身。」
  「妳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吧?」
  「不算喜欢。但我总得有工作,不是吗?」她反而笑了笑:「我才不想让我父母觉得我没办法养活自己呢。」
  「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
  「我每天下班回家,总觉得空虚和寂寞,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
  跟同事们相处,也隔了一层。我喜欢听小孩子的笑声,她们则喜欢名牌的衣物和香水,兜不在一块。后来我发现了小皮」
  「就是那只具有名犬尊贵血统的小皮?」
  「你少无聊。」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说:「牠总是趴在巷口便利商店前,我去买东西时,牠会站起身看着我,摇摇尾巴。我要走时,牠会跟着我走一段路,然后再走回去。」
  「嗯,果然是名犬。」我点点头。
  「有一晚,天空下着雨,我去买东西时,并没有看到牠,我觉得有些讶异。等了一会,正想撑开伞走回去时,却看到小皮站在对街。」
  「喔?」
  「牠看到我以后,就独自穿越马路想向我跑来。可是路上车子很多,牠的眼神很惊慌,又急着跑过来,于是跑跑停停。我记得那时有辆车子尖锐的煞车声,还有司机的咒骂声,我心里好紧张又好害怕。
  等牠快走到这边时,我立刻抛下手中的伞,跑出去紧紧抱着牠。」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小皮跟我好像好像。我只知道那时雨一直打在我身上,而我的眼泪也一直掉。」
  她似乎回想起那天的情况,眼睛不禁泛红。
  她赶紧做了一次深呼吸,再缓缓地说:「那晚我就抱牠回家了,一直到现在。」
  她又看着窗外,光线逐渐变红,太阳应该快下山了。
  「小英和她母亲的眼神,也是淤积在妳心里的泥沙,应该要清掉。」
  「我知道。可是毕竟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妳有做了什么吗?」
  「没有。」
  「那又怎么会跟妳有关?」
  「可是」
  「我举个例子给妳听,好不好?」
  叶梅桂看着我,点点头。
  「有个小孩在阳台上不小心踢倒花盆,花盆落地,吓到猫,猫惊走,狗急追,骑机车青年为闪躲狗而骑向快车道,后面开车的女人立刻紧急煞车,最后撞到路旁的电线杆而当场死亡。妳以为,谁应该为开车女人的死负责?小孩?花盆?猫?狗?青年?还是电线杆?」
  「你在胡说什么?」
  「妳以为,只是因为小英的父亲认识妳,然后喜欢妳,才导致离婚?」
  「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妳应该怪幼儿园的园长。」
  「为什么?」
  「如果他不开幼儿园,妳就不会去上班,小英也不会去上课,那么小英的父亲就不会认识妳,于是小英的父母便不会离婚。」
  「这」叶梅桂张开口,欲言又止。
  「如果玩这种接龙的游戏,那么一辈子也接不完。」
  她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语。
  「就以我跟妳来说吧,妳认为我们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谁?」
  「是因为小皮吧。」叶梅桂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小皮把我大学同学气走,你就不会搬进来了。」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妳?如果妳不抱小皮回去,她就不会搬走啊。」
  「说得也是。」
  「那我也可以说,是因为台南公司的老板,我们才会认识。」
  「为什么?」
  「如果那个老板不跑掉,我也不会上台北,当然就不会认识妳啊。」
  「哦。」她应了一声。
  「所以啰,不要玩这种接龙的游戏。妳应该再回去当老师的。」
  「这样好吗?」
  「我只想问妳,妳喜不喜欢当老师?」
  「喜欢。」
  「妳能不能胜任当老师的工作?」
  「可以。」
  「那就回去当老师吧。」
  叶梅桂安静了下来,窗外也渐渐变暗,太阳下山了。
        第十六章
  「妳知道美国吗?」
  「当然知道。问这干嘛?」叶梅桂很疑惑地抬头看我一眼。
  「妳知道美国的密西西比河吗?」
  「嗯。」
  「妳知道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曾经截弯取直吗?」
  「喂!」她瞪我一眼:「把话一次讲完。」
  我笑了笑,接着说:「美国人当初为了航运之便,就把密西西比河很多弯曲的河段,截弯取直。可是密西西比河说,老天生下我就是弯的,我偏不想变直。」
  「胡扯。河又不会说话。」
  「变直后的密西西比河努力左冲右撞,希望能恢复原来的弯度。后来美国人没办法,只好不断地在河的两岸做很多护岸工程,全力阻止密西西比河再变弯。妳猜结果怎么样?」
  「我猜不到。」她摇摇头。
  「密西西比河就说:好,你不让我左右弯,那我上下弯总可以吧。」
  我笑了笑,一面学着毛毛虫蠕动的样子,一面说:「结果密西西比河就上下波动,于是很多地方的河底都呈波浪状喔。」
  「是吗?」
  「嗯。后来有些已经截弯取直的河段,只好让它再由直变回弯。」
  「哦。」叶梅桂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一条河都能坚持自己的样子,朝着自己所喜欢的路走,不畏惧任何艰难和障碍」我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更何况是人呢。」
  叶梅桂的眼睛闪啊闪的,过了一会,眼神变得很亮。
  「玫瑰。千万不要输给密西西比河喔。」
  「嗯。」
  她点点头,然后看着我,没多久便笑了起来。
  「再回去当老师吧。」我说。
  「好。我会考虑的。」她说。
  窗外的街灯把巷子照得灯火通明,黑夜已经降临。
  「我们走吧。」叶梅桂看了看表。
  「嗯。」
  我们走到吧台边,除了拿MENU的妹妹外,还有一个女孩。
  她应该就是叶梅桂所说的,这对姐妹档中的姐姐。
  「叶老师,好久没见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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