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散离,不得聚合,一成荒魂,永不超生……”苏星南双手微颤,从匣子拿起那支簪子,“小姨,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你施此毒手……”
“星南,我陪你回家一起问明白吧。”许三清搭住他的手,“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内情!”
苏星南惨淡一笑,“你以为他会轻易告诉我内情吗?他大可以说我找错了地方,人已经成了一捧骨灰,又凭什么说她是小姨呢?”
“也许真的不是小姨啊。”许三清转转眼睛,“我们去找咏真。”
“他能破这散魂簪?”
“我不知道,但我曾听他说过,他能让散离的魂魄重新聚合,如果他能把这簪子打散的魂魄重新聚合,我们就可以把魂魄招出来,起码,起码能知道这个是不是小姨。”许三清道,“我现在跟你一样心思乱七八糟,但我们乱了也没有用,只能循着线索走下去,本来我想等到你答应陪我离开才对你说镇魂铃的事情的,但现在,恐怕不行了。”
“……镇魂铃是怎么丢失的?”苏星南揉了揉额角,“师公那么厉害,怎么会丢了镇派之宝呢?”
“那是我十二岁时的事情,有一天,师父忽然说他要出一趟远门,让我在镇子上等着他回来,结果他一个月之后回来,须发皆白,神形枯槁,不仅失落了镇魂铃,一身修为也似乎全数被掏空了,过不了几天,他就油尽灯枯了,他离开前跟我说,一定要把镇魂铃找回来,要不天下必然大乱,但是他也不知道那个抢了镇魂铃的人去向何方,也就无法告知我了。”许三清说出了多年以来的疑惑,“我以为那人夺了镇魂铃,不久就会声名鹊起,成为一方宗师,却不想翌年朝廷开始不让道教传教,我反而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了。现在,既然找到这散魂簪,我想大概也会有一些镇魂铃的消息的。”
“师公有说过,这散魂簪是哪位传人得了吗?”
许三清摇头,“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你太师父,他收徒弟十分随意,听说是路过一处看人家顺眼便收了,师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师兄弟……”
苏星南腹诽,你们这收徒弟的习惯倒是传承得挺好的,“那事不宜迟,我们去找咏真先生吧。”
“额,要不要叫上上官大人?”
“咦?为什么要叫他?”
“因为有上官大人在,咏真就只会为难他,不会为难我们了啊!”
“……你这算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8 章
如此这般,上官昧便被捉着一块儿去了云坛。
自从上官昧跟咏真摊了牌,他就没再见过咏真,也没有再到风月场所去,他不死心眼,他承认自己对咏真有情,但如果对方对他的好感只是因为等某个人的期间寂寞了想找个人陪,那他也犯不着倒贴。
所以哪怕咏真就坐在他对面,他也依旧能平心静气地喝茶,一点都不把咏真那阴晴不定的脸色放在眼里,“别瞪我,我只是来当陪客的。”
“没见过当陪客的这样摊着一张脸的,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样才是真的陪客啊?”
咏真长袖一甩就往上官昧脖子上绕,许三清深怕他们打架坏了正事,便一道黄符祭出截住了咏真的袖子,“你们待会再拌嘴,咏真先生,你看看这物件,还能够把打散的魂魄聚合起来吗?”
咏真撇过眼去瞄了瞄那散魂簪,“可以试试,但说不准。”
“无论结果如何,苏星南都谢过咏真前辈。”
咏真朝苏星南啧啧地吧唧一下嘴,“你也就求我办事的时候才会一口一个前辈那么好听。”说罢,便以更不屑的语气朝上官昧道,“你就是来求我办事,都不舍得把话说得好听点。”
上官昧耸耸肩,不以为意。
“替我找个符合水五金三格局的山头,不过要快,这匣子离了本来的地方,散离作用更强大,三天过后恐怕就连一点儿魂魄之力都找不到了。”
“我知道这样的地方!”平日苏星南办案,许三清一人到处跑,早就把京城附近的地方都摸清楚了,“就在城东郊外,现在出发,我们还赶得上在子时到达!”
“现在出城,子时过后就进不来城了啊。”京城重地,哪怕是朝廷命官,要在门禁后出入城门也得特殊手令才能放行的,上官昧看看苏星南,“你只让我来作说客,现在他答应了,我就没必要跟着你们露宿荒野了吧。”
“不行,你一定得跟着。”咏真撇他一眼,冷哼道。
“为什么?”
“聚魂之时,三清作阵眼,苏星南问事,我主持,总得有个望风的吧?”咏真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变成一个大包袱,“嗖”地一下扔到上官昧怀里,“提着,少了一件东西就唯你是问。”
“哈?”上官昧翻看一下那个包袱,全是些经幡符咒,想必是待会要用到的东西,他哭笑不得地向苏星南道,“我这陪客不光要花嘴皮,还要花力气啊?”
苏星南也看出来咏真在故意杀上官昧威风,便凑到他身边低声赔罪,“就这一次,委屈你了,以后我一定报答。”
“切,谁要你报答。”上官昧把那包袱往肩上一甩,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啦,再晚就连城门都出不去喽。”
城郊一处野山头,月色正清亮,赶路而来的四人都不必打火把跟灯笼,已经能看清脚下的路了。
此等好天气,对于纯粹的赶路人来说是好事,但现在,除了不懂术法的上官昧,三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月色明亮,阴气大盛,虽说是要聚合魂魄,跟招魂的原理差不多,但阴气越盛,乘机作乱的东西就越容易骚动,反而不妙。
“三清,到阵眼里去。苏星南,披着这个。”咏真把一件像披风一样东西扔到苏星南身上,黄色的符纸一样的颜色,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咒文,“散魂簪驱散过的魂魄,即使附身到人身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见他说话的,你披着它,应该能听见。”
“好。”苏星南不太放心地看着许三清走进阵眼,上次他招魂时被生魂冲身的情境还历历在目,他有点担心再生什么意外,“要不,我跟三清换过来?”
咏真摇头,“你术法修行不如三清,而且阳气太盛,又有官威在身,荒魂要附身于你很难。”
“可是……”
“星南,这次一定不会搞错的。”许三清朝他笑笑,“我也不是每次都那么靠不住的。”
咏真对他们这跟生离死别似的场景翻个白眼,“你们要是那么信不过我,干嘛找我帮忙呢?”
“没没没,我们对你可是一百二十万个相信!”许三清想要是连这万狐一鬽也靠不住,他就只剩下一头撞死到地府去找他师父的方法了,“咏真先生,请你开始吧。”
咏真撇了一眼站在后头发呆的上官昧,“你,到后边林子里去。”
“咦?不是让我望风吗?”上官昧诧异。
“道门术法,怎能让你一个外人窥视!”咏真柳眉倒竖,“到后面林子守着,别人任何人过来!”
“是是是,属下遵命。”上官昧无奈地耸耸肩,转过身去就往林子里钻。
其实这荒郊野岭,三更半夜的,哪里会有什么人路过呢,他知道咏真就是对他不满,所以处处跟他呛声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一向不顾礼义廉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咏真,也会心胸狭隘地和他斤斤计较,那证明他在他心里也不是全无分量的。
只不知道这分量到底有多重,是不是能比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人更珍贵一些呢?
虽然只是初秋,但林子里的落叶已经铺了好厚一层,随便一个动作便咔嚓作响,为免自己疑心生暗鬼,上官昧便干脆寻了块大石头,爬上去盘腿坐着。
四周一片静寂,不知道那所谓的聚魂招魂,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9 章
那边上官昧强忍着八卦的好奇心把风,这边咏真他们已经开始了聚魂之法。
咏真本非人类,却修道法,真气运动之时,金色的妖印跟蔚蓝的道印一同发出耀目的亮光,脸上爬满了红色的咒文,既觉得道法威仪,却又阴森冰冷,让人毛骨悚然。
并不知道咏真身份的苏星南初时颇为惊讶,但他忽然看见了一小缕一小缕如烟似雾的白气缓缓围聚在许三清身边,润和缓慢的节奏全然不似那次招魂的凶猛,而且带着一股无法言表的亲切感,他便知道小姨真的回来了,当下收敛心神,作结手印,也念起了定魂聚神的口诀来。
那丝丝缕缕绵绵密密的白气逐渐把许三清整个包围了起来,但阵眼之中的许三清却没有一点难受的表情,他一脸平静,结着手印的双手也十分放松,只听他呢呢喃喃地把引魂咒念了出来,那白气倏然收紧,像一床被单一样把他裹了起来,然后,竟慢慢沁进了他体内!
许三清慢慢张开眼睛,眼神温柔如水,苏星南往前一步,扑通一下便跪了下去,“小姨!星南不孝!现在才来看你!”
“你是星南?”许三清,应该说是附身在许三清身上的苏千红说话了,尽管语音仍是许三清的,但那温婉文雅的语气,绝对不是许三清能装出来哄骗他的,“快快抬头来!让小姨看看!”
“苏星南!”
几枚狐毛针“锵”地钉在苏星南脚边,阻止了他上前触碰许三清的举动,咏真皱着眉头道,“你不是为了叙旧才来找你小姨的魂魄的,三清的身体也支持不了多久,你有话快问,不要在这种时候念亲恩!”
苏千红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个陌生人,却也从他身上特殊的气息感觉到他是自己能重见至亲的紧要人物,便温和地欠了欠身,“多谢先生提醒……星南,你这些年过得如何?你父亲可有待薄了你?”
苏星南眉头一皱,“你们果然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
“你一见我,不问我可有娶妻生子,不问我可有考取功名,却问父亲是否待薄了我,加上小姨你这遭遇,你叫星南怎么相信你们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苏星南揉揉这些天来一直发痛的额角,“小姨,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就跟我说真话吧!是什么人要这样对你,不仅让你死无全尸,还要用着恶毒的方法让你魂魄离散,不得超生?!”
“我去看看上官昧怎么样。”咏真适时开口,回避了这些场面,他对这尘世里的是非对错恩怨情仇本无牵念,不过是看在许三清一点同道之情才帮忙的,要是听了什么秘密,他再想撒手也没有立场了。
咏真一眨眼便消失在林子里了,苏千红叹口气,怜惜又心疼地苏星南说道,“你真的长大了,你一向聪明,小姨就知道不能瞒过你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星南也跟着叹气,他也想问问题,但千头万绪,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星南,你老实告诉小姨,你有没有怨恨过对苏承逸?”
听苏千红对父亲直呼其名,苏星南愣了一下,然后才摇头,“也许在年少的时候曾经恼怒过他对不闻不问,但那绝对不是恨,只是对得不到他的关爱而心怀不忿而已,后来长大了,就没怎么想过了。”
“星南,不必担心自己怀有这种想法是大逆不道,因为,他根本不是你亲生父亲!”苏千红咬牙切齿,“当年小姐随他进宫饮宴,不想被宫中醉酒的登徒子弟奸污了,他拉不下面子,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不光没有还小姐一个公道,还责怪小姐不守妇道,后来知道小姐因奸成孕,就逼迫她吃那些丹药,想要把你打掉……但是你很争气,西藏红花都没把你打掉,虽然小姐离开了,可你长得跟小姐那么像,聪明伶俐,贴心乖巧,我发誓一定要一直守着你,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好……”
苏星南听到这番话,竟然没有很大的触动,他甚至有一种多年以来的猜测终于成了真的虚无感,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掌,掐到一道鲜红的血痕都出来了,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呵,难怪我小时候哭闹着跟你吵不喜欢这个爹爹的时候,你也从来不打我骂我……他真的因此怀恨在心,请了高人对你使了那散魂簪?”
苏千红却摇了摇头,“此事我倒不记得了。我离开后便已无知无觉,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什么地方无法离开,日子久远了,便变得十分暴戾狂躁,有时候可以猛然离开一下,却又记不得自己离开时做了什么事情,到恢复知觉时,又回到了那囚困我的地方……你所说的散魂簪,反而让我解脱了这种状况呢!”
苏星南讶异,“这簪子是后来才放进去的?!”
“是,我记得那时候有人起了我尸骨,把我火化了,然后和着这簪子一同安葬,从那时候起,我又变得平和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