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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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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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女朋友的姐姐?”费太脱口道。
  “妈,您怎么知道的?”费扬索性直截了当地问,“是靳大夫告诉您的?”
  费太一怔,自知失言,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挂不住了。
  “靳大夫是治疗幻肢痛的专家,”费扬尽量委婉地说,“妈,您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我很欣慰,我期冀他的治疗可以及早取得最佳效果。”
  “靳大夫是很有经验的,我和他聊过几次,他建议我做手术,”费太趁势下台阶,“上回丁千伶为了掩盖她自己那些男盗女娼见不得人的把戏,居然满口胡说八道,恶毒地陷害我,说什么我跟靳大夫在咖啡馆约会——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费扬笑了,揽住费太枯瘦的肩膀,他很高兴费太终于坦然承认了与靳大夫私下有过交流,这就说明整桩事是堂堂正正的了。
  “我跟你爹说过好多次,那种女人,有好男人支撑场面,倒是身价百倍、威风八面的,男人一离开,顿时原形毕露,你想一想,甘愿低头伏小地跟着你爹,能是什么好货色?除了钱,还能指望她真心实意爱上一个半老头子?”费太就势痛骂下去,“这下可好,才七年而已,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红杏出墙了不是?半夜三更公然被男人用摩托车带走……”
  “妈,千伶成天呆在家里,也是很闷的,”费扬劝解道,“难得她愿意出去走一走,交交朋友,我们应该支持她才对。”
  “交朋友?大半夜的她交什么朋友!”费太愈加怒不可遏,“你不了解的,别看她长得有模有样,其实呵,天生就是一个水性扬花、朝三暮四的贱胚,从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子淫荡气,整个一婊子、一娼妇……”
  “妈!”费扬听不下去了,打断她,“我们接着聊刚才的事儿——我谈连爱了,有机会的话,我带女朋友到家里来,正式拜见您。”
  “小扬,那女孩子到底怎么样?”费太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我听靳大夫讲,模样、教养都还不错——不过靳大夫也只见过她两三面。”
  “很健康,很开朗,很清纯,”费扬想着知心,当他亲吻她的时候,她那羞涩怯楚的表情,那清润明媚的气息,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天使,那么美,那么干净,令人心折,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就是脾气稍微有点倔强——不过呢,是很可爱的一种倔强。”
  “哦?小姑娘还有点儿倔脾气?”费太笑着望定他。
  “妈,她就像是开在巴黎近郊的那种铃兰花……”费扬忍不住说,一瞬间他想起五月的巴黎,他曾经在那时逗留斯地,住在塞纳河畔,一早搭火车去近郊,看那漫山遍野的铃兰花,紫色的,米白的,淡黄的,还有深深浅浅的红,一叠叠,一层层,每一处都像印象派的风景画。他买了一盆铃兰,那花细小细小的,像只只小铃,也像小钟,香气沁人心脾,他搁在书桌上,犹自开了好些天。
  “有种香水,叫狄奥莉丝幕,是由铃兰制成的,非常渺茫及幽美的香,若有若无,似乎不容易接近,”费扬说下去,“知心也是这样的,表面上她是个矜持的女孩子,十分审慎和戒备,可是真正亲近起来,她是再热情再和善不过的,妈,我相信,你会很喜欢她的。”
  

药道 第十一章(8)
“只要你喜欢就好,妈喜欢不喜欢,是不要紧的——多少年了,妈就盼着,你能快快长大,找个好媳妇,生个好孙子,”费太感伤起来,两眼湿润,“妈就是死,也安心了……”
  “妈,我可是指望着您能长命百岁的,”费扬哄她开怀,“将来啊,孙子等着您看管,重孙子等着您看管,还有重重孙子,重重重孙子!”
  “那不成千年老妖精了!”费太破涕为笑。
  “费扬!”千伶突然出现在楼梯口,轻轻叫了一声。
  费扬抬起头。
  “你爹叫你去书房。”千伶说。
  费扬上楼,到费智信的书房。费智信起身很早,即使周末不到公司去,他通常也整日呆在书房里,拨打电话,批阅文件,处理公务。
  费智信属意英国式的煮茶,他的书房里有一只很原始的紫砂陶罐,煨着一罐新摘的茶叶,茶水咕嘟咕嘟地开着,清香四溢。千伶守着渐渐沸腾起来的茶罐,时不时稍加搅拌。及至煮到火候,千伶取过两只紫砂陶杯,倒了浓稠的茶汁,分别搁在费智信和费扬跟前,转头离开。费扬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千伶身材瘦削,脸上有一种安婉恬淡的光,她在费宅常常都是这样沉默着,有些暗影妖娆、暗地芬芳的意韵。
  “小扬,你昨天和仁希带人到北塘制药厂滋事了?”费智信问道。
  “是这样的,我电视台的一个朋友,仁希也认识的,正筹拍武打戏,想借北塘制药厂拍摄几个镜头,没想到守门的人一点都不给我面子,不放我们进去,当场让我难堪,在我朋友面前下不来台!”费扬理直气壮地说,他早已料到此事会传到父亲耳中,因此毫不惊诧。
  “拍武打戏啊?那你朋友可是选错地方了,”奇异的是,费智信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表情和蔼得很,“北塘制药厂,只是外观看起来比较古典,里边的设施,全都是现代化的——你想想,堆放着几十台昂贵的进口仪器,还能有什么古朴可言?”
  “能拍不能拍,我带着朋友大老远地赶了去,好歹让我们进去歇歇脚、喝口水吧,”费扬装作委屈,“结果门儿都不让我们进,以后叫我怎么有脸去见我朋友啊?”
  “那儿的员工不认得你,发生误解也是有的,”费智信好言道,“这样吧,我来做东,你安排个时间,请你那位朋友吃顿饭,把仁希那孩子也叫上,我来向你朋友赔罪。”
  “爹,不必了,我自己会向朋友解释的,”费扬忙谢绝道,“您每天日理万机的,我这么一点小事情,怎么可以劳驾您呢?”
  “你能体谅爹就好,”费智信拍拍他的肩膀,“小扬,这会儿公司有一桩棘手的事情,需要立刻处理妥当,你费费心,跟药监局局长的小姐约见约见,送些礼物给她……”
  “爹,是什么事?”费扬生疑。
  “昨儿夜里,我接到电话,有个孩子在注射镇灵丹以后猝死。”费智信道。
  “啊?”费扬骇然不已。
  “爹,这是第三起了,镇灵丹必须全面停产整顿,查找原因!”费扬急迫地说,“其实当初缩减生产流程,论证就不够充分……”
  “停产?”费智信冷笑一声,“小扬,你也太冲动了吧——你去查一查,镇灵丹的产值是多少?销量是多少?年利润是多少?一旦停产,不仅公司会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连不少的销售中间商都可能会因此而破产。”
  “可是——”
  “我们现在急需面对的,是这个死亡儿童招致的纠纷,”费智信是一贯的刚愎自用,压根儿不听他的道理,“咨询部已经把资料传真过来,孩子的父母都远在广州,父亲在一家外资企业担任部门主管,母亲是中学教师,家里刚按揭买了套叠拼别墅。这孩子历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麻烦的,恰恰是孩子的爷爷,老头是药监局的前任局长,离休干部,参加过抗日战争,省里的好多高官都是他的生死之交。那可是个古板得要命的倔老头,较真得很,特别不好打交道,他在任的时候,我曾经请他吃过饭,三番五次都请不动,好不容易大驾光临了,你猜怎么着?结帐时,他死活坚持AA制,自个儿掏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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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十一章(9)
费扬不作声,心想咨询部的动作真够快的,连人家家里新买了套叠拼别墅这么八卦的信息都打探了出来,实在不啻于一支训练有素的狗仔队。
  “幸好咨询部打听到,现任局长是那老头一手栽培出来的,两人过从甚密,”费智信接着说,“但是我才跟局长通了电话,他的意思是,老家伙个性古怪,这时候由他出面做工作,反而叫老爷子反感,怀疑他与费氏关系密切,适得其反——当然了,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不过这种敏感时期,局长肯定不太乐意抛头露面……”
  “既然是这样,您让我去找局长小姐,有用吗?”费扬截住他,问道。
  “据咨询部得到的可靠消息,老头家只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齐刷刷生了三个孙子,清一色的男孩儿,所以老头和他老伴儿都非常喜欢女孩儿,局长家跟他家一直是邻居,局长家的姑娘,打小儿就受到他和他老伴儿的宠爱,跟他们家关系好得不得了,由她出出面,事情或许还能有些起色……”
   。。

药道 第十二章(1)
1
  “钥匙藏在门垫底下。”KEN在电话里告诉千伶。
  千伶掀起门垫,钥匙果然就藏在下面,她取出钥匙,开门进了KEN的家。他们原本约好了上午见面的时间,但是KEN临时加班,只能叫千伶先在家里等着他。
  在白昼进入KEN的房间,千伶还是第一次。窗帘拉开来,窗户洞开着,屋子里光线明亮,千伶蓦然感到自己进入到了一个崭新的环境,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
  在此之前,她总是在黑夜,在KEN的床上,在欲望之水色情之风的边缘地带,在肉体交缠无休止的快感里,恍惚地漂浮着,用她的触觉与嗅觉,而不是视觉,用她的四肢与躯体,而不是眼睛,来感受KEN的存在。
  千伶无所事事地四面张望,这是一套很小很旧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洗手间,连阳台都没有。可是KEN把它布置得很好,家具稀少,绝无杂物,兼之是顶楼,风可以从四面八方自由自在地吹进来,因而显出了一种难得的空旷。
  KEN把墙壁涂成了淡淡的黄色,黄颜色的墙壁,让人联想起高更画的那张黄色的基督。窗台底下,是一排小小的铁罐,千伶惊讶地发现,每一个铁罐里面都种着一棵小小的白菜,长得十分茁壮,显然得到了精心的照顾。白菜的花是浅黄色的,很纯净的一种颜色。
  墙壁是黄色的,白菜花也是黄色的,当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整间屋子就像是一个太阳,或是一大朵绽放开来的向日葵。
  千伶有些怔仲。KEN是一个时而快乐时而伤感的男人,一个心里有着童年暗伤的男人,这些,她都是知道的。然而,KEN的孩子气,KEN的细腻,却是她从来都不了解的部分。她零零落落地想起他们过往的片段,在西餐厅初遇时,KEN的手臂受了伤,穿着白衣白裤,神情寂寥。他是一个多么英俊的男人呵。
  千伶在地板上坐下来,胡思乱想。她突然间有点惶恐。那些怕与爱,那些罪与罚,牵丝攀藤地捕获了她。她明白,会飞的东西,是不易捕捉的,譬如,风。而深爱的人,同样是很难把握的,譬如,KEN——
  她忍不住打电话给KEN,KEN的手机关机。隔一会,再打,还是关机。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会不会累了、倦了,骤然消失掉呢?仿佛聊斋志异里的那些鬼故事,赶路的秀才遇见突如其来的美女,享受了一个神仙般销魂的夜晚,翌日一早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睡在乱墓堆里,浮华的建筑、熏香的被褥,连同怀里的女人,统统灰飞烟灭,宛如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千伶越想越恐惧,对时间的恐惧,对身份与角色的不确定,使她生出了幻灭感。如若要更好地确信他们的爱情,她就必须与KEN更深入地拥吻、搂抱以及做爱,唯其如此,才是抵御疑虑,乃至死亡侵袭的灵丹妙剂。因此她坐不住了,站起来,满屋乱走。
  KEN有一个竹制的书架,不放书,用来陈放一些风景画和他喜欢的碟片。在一张醒目的风景画片上,是一片异域的河谷地带,远方有着亘古不变的雪山冰川,浩瀚的群山簇拥着那些银白色的冰峰,而秋日的阳光照耀着近处绿色的草甸,牛羊散放在山坡河谷间,惬意地甩着尾巴。一些壮汉赶着羊群放牧,女人们则在阳光下拆洗被褥、清洗酥油桶,孩子们围着牧羊犬嬉戏,一派宁静温暖的景象。千伶看得发呆。
  KEN有很多很多的碟片,千伶翻看一阵,KEN收藏的那些影碟,大部分都是她所喜爱的,有几张甚至是她一直想看而没有机会看到的原版英文片。她捧着那些难能一见的光碟,却还是没有情绪播放。
  她止不住地拨打KEN的手机,手机始终关机。KEN说了,他会争取在中午十二点以前赶回来。但是到了午后两点多,他都没有出现。KEN是怎么了?他是不是终于开始嫌弃千伶身为情人的龌龊背景,或者是,他畏惧费智信的财势,不敢争抢他的女人?
  她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能怀疑KEN。她必须非常爱他。非常地爱他,为了爱他而爱他。非常、非常地爱。不这样是不可能的,那样就无法忍受他不在眼前的时刻。无法忍受由他所带来的孤寂与惶恐。无法忍受在揣想中可能失去他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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