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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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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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费智信神色冷肃,他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车子径直驶到一间五星级酒店,有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候在大堂,礼貌地叫了一声费总。费智信向他们点点头,跟他们朝电梯间走,并无赘语。费扬一一辨认,但这些人他全都不认识。
  “什么时候到的?”在电梯里,费智信终于问了一句。
  “大概半个钟头以前。”一个男人回答道。
  “您看看录象吧。”另一个男人递过一只巴掌大小的电子监控仪,费智信只瞟了一眼袖珍的屏幕,就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肯再睹。
  电梯停在酒店的第十七层,电梯门徐徐开启,缺席董事会的咨询部经理居然等在电梯口,毕恭毕敬地弯腰招呼道,费总。
  费扬刹那间明白了,那些陌生男人,必定是咨询部经理的外围喽罗们。他潜意识地感觉不妙,以他的经验,但凡是有咨询部经理这位仁兄出现的场合,无一例外会发生一些阴暗的、龌龊的、卑劣的事情。
  “是哪一间?”费智信沉声问。
  “请朝这边走。”咨询部经理引领他们穿过酒店长长的走廊,转个弯,在走道尽头的一间客房门前站住。那个手拿电子监控仪的男人抢先一步,用门卡打开了房门。
  费智信大步跨了进去,费扬疑虑重重地跟着。房间里,有一对男女站在桌边,背对着门。男人紧搂着女人,女人则伏在他的肩头,低声啜泣。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我念念不忘那个中秋的月夜,那时侯的你,剪着前刘海,穿着宽身旗袍,脖子上还带着痱子粉渍,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美好,却又是那么的寥落,那么的哀伤……”男人深情地呢喃着,轻微的开门声显然没有惊动到他们。直到费智信走到跟前,他们才如梦初醒地分开来,惊疑地回望过来。
  

药道 第十六章(6)
费扬倒吸一口冷气。那个高大的银发男子,是靳大夫,而被他揽在怀里,瘦弱纤小的黑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费太!
  靳大夫和费太的讶异,不啻于他们父子俩。费太本能地拽着靳大夫的胳膊,依偎着他,发着抖,像是要把他藏起来,又像是要与他夺门而逃。
  “儿子……”费智信忽然崩溃了,他呜咽一声,虚弱地抓住费扬的手,像是要从他的身上吸取力量。费扬感到费智信的身体颤栗不止。
  “靳忠烈,你这个流氓!你竟敢欺负我的母亲!”愤怒的火焰轰地一下子,随风骤起,弥漫在费扬体内。他失去理智,冲过去,挥拳击向靳大夫。
  靳大夫没有躲避,费扬的一拳,直冲他的鼻梁,鲜血从他的鼻腔里喷涌而出,他用手捂住鼻子,看向费扬,眼光里有无限的悲哀。
  费扬未加多想,再一拳,挥打向他的脸,靳大夫的眼镜摔落下来,人站不住,摇晃着,倒了下去,带翻了桌椅,唏里哗啦地乱成一团。费太不由得尖叫一声,扑过去,哭着抱住靳大夫,挡住了费扬源源不绝落下的拳头。
  然而靳大夫已经被费扬揍得口鼻流血,费太拼命从衣角扯下一块布,徒劳地想要为他包扎伤口。费太的那只残臂笨拙地抽动着,怎么都使不上劲,急得她直哭,直跺脚。靳大夫将她的残臂握在自己的手中,安慰地对她微笑着,告诉她不必担心,自己的伤口没有大碍。费太猛地扑进他的怀抱,失声痛哭。
  费扬看着眼前这温情的一幕,整个人恍惚得要命,如在梦境中。
  “费总,我们——”咨询部经理探询地望着费智信,请示他是否需要对那对偷情的男女动粗。
  奇异的是,费智信竟然疲惫地摇了摇头。
  “小扬,我们走吧。”他面色如土地唤过费扬,失魂落魄地率先离开了这间给他带来屈辱的屋子。见状,咨询部经理和他的手下也只得鱼贯而出。
  5
  费太一回宅中,就被费智信幽禁起来。费智信把她反锁在房中,并且安排两名仆佣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她,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她寻死。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费智信羞辱她,“靳忠烈怎么没带你私奔呢?是他没那贼胆儿,还是你丢不下费家的金山银山?”
  “啊,我明白了,是靳忠烈嫌弃你了,不要你了,对不对?”费智信阴阴地嘲笑道,“人家美国遍地都是大屁股大奶子的洋妞儿,靳忠烈能瞧上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
  “要不是顾念着费家的名声,像你这等无耻的淫妇,就应该被扒光了,跟你的情夫一道捆了,游街示众!”费智信怨毒地说。
  费太自始至终默默承受着费智信的惩罚和咒骂,不申辩,不反抗。她一身黑色衣裙,眼光空洞无神,一声不吭,活像是一截枯木,或是一堆灰烬。
  费扬无法帮费太求情,他只是到厨房里去,嘱托厨师为费太熬了一碗燕窝羹,亲手端上楼,想了想,终究没有勇气跨进费太的房间,吩咐仆佣代他送了进去。一向枯槁死板的母亲,冷不丁出现了这样的香艳情事,身为儿子,费扬着实不知道应当如何去面对。
  他坐立不安,索性到后院的私人佛堂去找费奶奶。佛堂里有几位费奶奶从寺庙里专程请来的高僧,盘腿坐在蒲垫上,闭目合掌,念念有词,大约是在为费扬那死去的畸形兄长超度。
  而费奶奶亦是一动不动地跪在神像前,顶礼膜拜。整间佛堂散发着缕缕线香的气息,有一种出奇的宁静,入髓彻骨,就像是有清澈幽凉的水流,在空气间,无声无形地淌过。费扬站在费奶奶身后,舍不得即刻离去。
  “乖孙子,过来吧。”费奶奶察觉到费扬的等待,直起身子,将费扬领到了佛堂隔壁的茶室。
  费奶奶的茶室是照晚清样式布置的,陈设了费智信从天南海北收罗而来的古董家具。室内雕梁画栋,有镂空的屏风,有青瓷花瓶,有太师椅,有八仙桌,有整块的古木根雕,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药道 第十六章(7)
“我听到你爹在大厅里嚷嚷,”费奶奶坐下来,数着念珠,随口道,“是为了什么?靳忠烈吗?”
  “咦,奶奶,您也认识靳忠烈?”费扬奇怪。
  “前一阵子,我听管家说,有一位从美国来的姓靳的大夫,在为你的母亲治病,我就猜到,是靳忠烈,他又回来了,”费奶奶停下数念珠,洞若观火地直视着费扬,“怎么,你爹都知道了?”
  “就为这事儿闹腾呢。”费扬苦恼道,他没有说出在宾馆见到的那出位的一幕,他怕奶奶震怒。
  “纸是包不住火的,”费奶奶叹息一声,“过了这么些年头,我以为,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了,谁晓得延至此时,他们的事,最终还是让你爹知晓了……”
  “奶奶,您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费扬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难道靳大夫与我的母亲,并非今时相好?他们早已暗度陈仓?”
  “孩子,你何苦追问?”费奶奶抚摩他的头发,“你要知道,了解得越多,烦恼也就越多。”
  “是的,奶奶,我已经很烦闷了,”费扬坦陈道,“我生长在如此虚伪的家庭中,我爹疼爱的,不是我的母亲,是别的女人,为了这个,我一直深深同情我的母亲,以为她是为了爹的薄情而终日忧郁愁苦,没想到,她一样也会红杏出墙,倾心于靳大夫……”
  “小扬,千万不要怨怪你的爹妈,其实他们都有苦楚,”费奶奶眼中有了泪光,“要怪啊,全怪奶奶,如果不是奶奶犯下了生死之罪,欠下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债,费家几代人,也就不会被那该死的诅咒所纠缠……”
  “奶奶,别傻了,那些异端邪说是不可信的,”费扬脱口而出,“要真是什么诅咒,为什么不是从爹那一辈开始?为什么要等到您的孙辈才应验?”
  “你不懂的,”费奶奶执拗地说,“你爷爷走得早,我年轻轻地就守了寡,三个儿子,就剩了一个,这还不算是报应?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你爹,你爹恰好又是这么的能干,干出这么大的一番事业来,却眼瞅着生出了缺胳膊少腿的孩子,这不是乐极生悲是什么?这样的折罚,等于拿着一把刀,戳我的心窝子,比什么都要来得狠,来得痛啊……”费奶奶潸然泪下。
  费扬不忍再与她分辨,沉默地替她擦去眼泪。
  “你妈是个苦命的女人,答应奶奶,不要因为她欺骗了你爹,做出了伤风败俗之事,就瞧不起她,毕竟,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应该善待她,孝顺她。”费奶奶认真地说。
  “奶奶,您怎么——”费扬吃惊不小。恪守传统的费奶奶,居然会出面为出轨的费太开脱罪名,这可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这桩事中,你爹你妈都是无辜的,就连靳忠烈,他也是无辜的,”费奶奶再度坚持道,“始作俑者,都是由我惹来的那道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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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十七章(1)
1
  费奶奶讲述的那段有关费太与靳大夫的情感往事,在见到知心的时候,费扬一字不拉地告诉给了她。他们呆在住院部大楼背后的樟树林里,费扬倚着树干,形神俱疲。
  “发生了这种事,我却没办法谴责任何人,”费扬道,“就像奶奶所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命运操纵的木偶,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身不由己。”
  知心由于过度的震撼,根本找不出安慰他的话。
  “我没有想到,尚未谋面,我就失去了一个姐姐……”费扬无限凄伤。
  费奶奶对他说,费家的畸形儿,不是两个,而是三个。他所见到的双胞胎,是费太娩出的第一胎畸形儿,龙凤胎,一男一女,一经出世,就把小镇的助产士吓得晕厥。
  费智信当机立断,把两个可怕的婴儿隐藏了起来,并且付给小镇的助产士一笔钱,让她对外宣称,费太生下来的,是死胎。
  那时的费智信,在北塘制药厂已经苦干了十几年,从学徒、勤杂工,一路做到了承包人。他三顾茅庐,把从医学院毕业的高才生靳忠烈请到厂中,担任分管业务的副厂长,相当于掌管命脉的技术总监。
  在最初的合作中,费智信敬重靳忠烈的学识,靳忠烈钦佩费智信的胆略,两人引为挚交。未曾婚娶的靳忠烈时常出入费家,与费奶奶和费太都非常熟识,费奶奶甚至一度将他看作自己的儿子,每当做了什么好汤好菜,总不忘记请他到家里一起品尝。
  跟费智信暴躁粗野的脾性相反,靳忠烈温文而儒雅。因此,费家一有家庭纠纷,费太就禁不住向他倾吐,而他对弱质纤纤的费太亦是十分怜悯,颇有耐性地从中调停,不断地帮她和费智信化解纷争。
  费太诞育了畸形儿之后,不明原因的费智信对她相当不满,口出恶言,动辄拳脚相向。看着粗暴的丈夫,看着两个奇形怪状的婴孩,费太伤心欲绝,她不愿意冒险再生孩子。
  “生!再给老子生!”费智信在家中狂啸,“老子就不信邪!”
  不得已,费太怀上了第二胎。彼时,费智信和费太并不知晓那道诅咒,费奶奶费尽心思地隐瞒着他们,每日苦求菩萨,满心热望费太腹中的胎儿能够平安。
  可是,费太生下来的,依旧是吓人的怪胎。费智信暴跳如雷,痛斥费太无用。费太无从争执,只能整日以泪洗面。生下婴孩第九天,费智信喝得烂醉如泥,故意带回一名发廊女,朝着费太一通疯狂责骂,然后当场搂着那女人拂袖离去。
  躺在床上的婴孩哇哇大哭着,费太终于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刺激,冲动地跳起身,掐住了婴儿的脖子。孩子哼都没哼一声,就被费太掐断了气。醒悟过来的费太,追悔莫及,操起一把菜刀,对着掐死孩子的那只手,重重地砍了下去。
  惊恐万状的费奶奶战战兢兢地把靳忠烈叫来,靳忠烈冷静地帮忙收拾了残局,把血流如注的费太送到医院,及时做了截肢手术。
  “我母亲的手,就是那样残缺的,”费扬对知心说着,“她的幻肢痛,也是从那时候肇始的。”
  面对儿子儿媳的悲惨际遇,费奶奶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她把那道诅咒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让费智信和费太接受断子绝孙的事实。
  过后,虽然费智信想方设法地为死婴弄了张正当的死亡证明,免除了费太的牢狱之灾,可是夫妻二人受损的感情,已不能修复。费智信自此浪迹于声色犬马中,对待费太一日冷似一日。而费太亦对畸胎的成因恍然大悟,迁怒于费奶奶,家里的气氛,渐成冰窖。
  在极度的绝望中,费太几次三番寻死。费智信很是厌烦,索性夜夜笙歌,通宵不归,把费太拜托给靳忠烈照顾。靳忠烈受人之托,每天抽空陪伴在费太身侧,好脾气地安抚着她。
  费太在靳忠烈的悉心照拂下,慢慢地康复了。她和靳忠烈的关系,也渐渐地暧昧起来。一个中秋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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