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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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 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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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转眸南望,隐隐可见天机泛着淡淡的鱼肚白。再过两百余里,便是东海了,极夜也讲穷尽,却不知自己能否撑到彼时?心下怅然,吐了口长气。摇头笑道:「好解决诶,能与你和泊尧重逢,心愿已了却大半。之可惜来不及赶回中土,和鱿鱼一齐锄灭帝鸿了。」



龙女嫣然一笑。握紧他的手,柔声道:「放心吧。九黎苗jun勇猛无比,百战不殆。又有纤纤、炎帝和夸父援应相助,说不定蚩尤此刻已经兵围虚城下了。何况眼下北海已定。黑帝和众长老都已转为盟友,帝鸿民心尽失,四面受敌,覆灭不过是早晚之事……」



忽听泊尧颤声叫道:「螣儿!爹,娘,你们快看螣儿!」两人转头望去,心中又是一震,惊奇无已。



那条紫目腾蛇原已浑身冰雪冻结,僵凝不动,此刻竟光芒波荡,渐渐幻化成一个蜷神侧卧少女,不住簌簌发抖。



拓拔野大步上前,只见那少女肌肤胜雪,长睫颤动。双眸竟是罕见的紫瞳,无邪中又带着几分妖媚。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倾泻,遮住了半边瓜子脸,也挡住了玲珑曼妙身躯。脖颈上挂着一个铜牌,斜斜垂在皓腕上,被漫天红光一照,可清晰看见八个刻字:罗裳独舞,水云淼淼。



拓拔野、龙女齐齐低呼,登时明白这少女是谁了!当年高九横从北海平丘救出与蛇姥所生的孪生子女后,托付给了无晵国主朱沉如,并刻了两块铜牌作为他们的身份标记。



一块铜牌上刻着「罗裳独舞,水云淼淼」。说的是高九横与蛇姥初逢时情景。暗藏其女儿名字。另一块则写着「往事俱沉,暮雨潇潇」,说时他与蛇姥分别时的情形。暗藏了儿子名字。



朱沉如兵败国亡后,便将这对兄妹分别放入了两个竹盆,漂流玄水。听天由命。哥哥晨潇被黑帝拾到,交由天吴代为照料,此后十余年间。饱受世态炎凉,惟与龙女结下兄妹之谊。



当日拓拔野与龙女在鲲鱼腹中得知这般往事,扼腕叹息。都想着他日定要找到晨潇失散胞妹,以慰蛇姥、高九横在天之灵。谁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们寻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罗沄,竟然就是与龙女、泊尧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腾蛇!



然而当年罗沄与晨潇失散后,究竟流落何处?为何会被封印为腾蛇?又为何偏偏在此刻重新解印为人?种种迷因,皆从当年蛇姥闯入苍梧之渊而起。



原来林雪宜察觉蛇姥不轨之心后。除了故意传以错误心法,又给她种下了蛇姥特有「神咒封印」。中此神咒者,所生之女必化如蛇形,永不能回复人身。惟一解印之法,便是杀死施咒之人。



林雪宜原想以此神咒迫使蛇姥老老实实侍奉自己,岂料蛇姥逃出苍梧之渊、生下儿女后,母子便生离死别,丝毫不知女儿竟渐渐化作腾蛇,成了儿子的「灵宠」。



事隔多年。中此神咒的罗沄偏又阴差阳错撞上了施咒林雪宜,这才有了方才这种事由。



拓拔野、龙女纵然聪明绝顶,又如何能猜出此中关窍?但更让他们未曾想到的,便是这罗沄与泊尧日后所发生的错综纠葛,竟又在大荒掀起了惊天风波,险些酿出了一场浩劫大祸。这是后话。暂表不提。



**************



拓拔野扣住了罗沄脉门,凝神查探了片刻,更觉惊诧。她既已被林雪宜种下「天长久」,原当气血僵凝,冰冻如石才对,为何只是略受冰寒,静脉、脏腑竟似毫无异状?



心中突然一动。抓起龙女手腕,凝神感应,这才发觉她与自己体内阴寒蛊毒也已荡然全无!又惊又喜,拊掌大笑道:「是了!『天长久』的蛊毒必在林雪宜体内,她既已死了。子蛊自然也就……」



但瞥见依然冻如冰人、脸色发青的泊尧,心中又是一沉。倘若真是「蛊母亡、子蛊死」,为何偏偏他毫无半点好转?难道他与自己、龙女、螣儿有什么不同么?



两人心中怦怦大跳,苦苦思忖。



雨师妾瞧见他唇边的血丝,正想伸手擦拭,心中忽然一震,失声道:「是了!我的血!」腾蛇咬过自己,拓拔方才也吮吸过她的毒血,唯独泊尧没有!



又惊又喜,颤声道:「小野,定时我的血里藏了什么可以解开这阴寒蛊毒秘药!」正想咬破指尖,给泊尧喂血,心中又是一凛,摇头道:「不成,我的血里有『弹指红颜老』。万一不能解开『天长久』。反倒更害了他啦。」



拓拔野闻言如遭电殛,蓦想起先前林雪宜所说的话来。这蛊毒由「阴阳二炁」所花,又用『长相守』的花蜜喂养……『长相守』!又是这『长相守』!他灵光电闪。又想起当年与丁香仙子、洛姬雅一起离开南海穷山的情形来。



当时两人都中了林雪宜所施的「长相守」奇毒,为何同样没有「南海心莲」与「鸣鸟火羽」化解,丁香仙子寒毒越来越严重。而曾与龙女输换过鲜血的流沙仙子,却反倒渐转无恙?



他越想越是笃定。激动之下,浑身竟微微颤抖起来,蓦跃起身,一把将龙女抱住,哈哈大笑道:「好姐姐,泊尧有救了!你有救了!我们都有救了!『弹指红颜老』的解药就是『长相守』,『长相守』的解药就是『弹指红颜老』!」



他说得颠三倒四。听在雨师妾耳中却如春雷并奏。她「啊」一声低吟,俏脸倏然苍白。又蓦晕红如醉。惊奇、欢喜、震撼、犹疑、悲伤、恐惧……全都如潮水似的涌上心头。呼吸窒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得不错。天下至毒之物。往往惟有另一种至毒才能克制化解。「弹指红颜老」乃世间第一等炙热奇毒,在高温之下发作奇快。瞬间便可让人变成鸡皮鹤发;而「长相守」正好与之相反。是太古残存的至寒剧毒,一旦服用。便会气血僵凝,化如冰石。



这两种奇毒史所罕有,单中其一。无药可解,偏偏撞在了一起,彼此阴阳相克,抵消中和,反倒成了万古难求妙事。



她苦苦候守了六年,想不到竟会因祸得福。以这种方式来「解药」!当下再不迟疑。咬破手指,将鲜血喂与泊尧吞下。



拓拔野凌空连翻了几个筋斗,擂胸纵声长啸,激动狂喜,丝毫不在与龙女重逢之下。语无伦次大笑道:「他奶奶紫菜鱼皮,我真忒也愚蠢。当日看见流沙无事。早该想到此节了!林雪宜给丁香仙子施种『长相守』时,可没想到会有今日!我娘给洛仙子喂服『不老药』时,可没想到会有今日……」



雨师妾微微一怔,奇道:「你娘?」指尖微颤,险些将泊尧呛了一口。



拓拔野「啊」一声。这才想起还未对她说过波母与公孙婴侯之事,满心喜悦顿时消了大半。



当下跌落到她身边。将流沙仙子如何掳走自己。又如何抛丢在天帝山中,为缚南仙所拾,而后又如何被乌丝兰玛使诈盗走。寄养在平民之家的事由,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这些话听在雨师妾的耳中。远比先前他所说大荒种种变故,更为匪夷所思。惊心动魄。饶是她冰雪聪明。也万万未曾想到他竟会是波母与公孙长泰之子,更想不到除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三生之缘外,他与自己之间竟还有着如此微妙的关联。一时间,心潮汹涌,脸烧如火。



见她低着头,怔怔不语,眼中似有泪水盈眶,拓拔野心下更加酸楚难过,摇头道:「好姐姐,这些话我原也不知当如何告诉你。比起公孙青阳,我倒……我倒宁愿是无父无母、四处流浪拓拔野……」



「傻瓜。」雨师妾摇了摇头,叹息道,「他们纵然十恶不赦,也是你的骨肉至亲。有这么疼你、爱你的母亲。和一心记挂着你大哥。不比孤儿强了百倍?即便他们做了许多恶事,也与你没有相干,你又有什么可难过、愧疚的?」



拓拔野苦笑不语。自从知道身世后,心情便殊为复杂,公孙婴侯虽对家人极好,却阴狠残暴,作恶多端,又是祸害龙女、流沙等人的罪魁元凶。实在提不起友爱之心。若早知他是亲生兄弟,当日即便不忍大义灭亲,也必要如神农一(奇*书*网…整*理*提*供)般,将之封镇某处,使他永不为孽。



相形之下,波母并无大恶,对自己更是铭心挂念,苦苦相寻。奈何天意弄人,母子成仇,好不容易相认,却反成生死永诀。每每想到这些,便说不出悲楚难受,情愿自己并非公孙青阳,而只是一个身世至为普通的流浪少年。



雨师妾双颊突然一阵晕红。噙着嫣然一笑。低声传音道:「无论如何。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



两人执手相视,苦甜交掺,一齐微笑起来。忽听泊尧「呸呸」连声,皱眉吐舌道:「好咸!」脸上已恢复了血色,冰消雪融。



两人心下大宽,拓拔野笑道:「臭小子,竟敢嫌你娘的血,不想活了么?」解开他的经脉。呵挠他的胳肢窝。泊尧格格大笑。弯身躲逃。



嬉闹间。忽听鲲鱼悲吼。水浪长喷,南边夜穹陡然一亮,极远处冲起一道绚丽如霞的紫红彗星,照得北海一片彤红,如鲜血镀染。海上青龙舰队哗然惊呼,遥遥相应。



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象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了,转身凝望,莫名赶到一阵强烈恐惧和不安。天元逆刃在手中嗡嗡摇震,龙吟不绝。



当下更不拖延,驱鲲全速前行。到了东海,得闻噩耗。才知昨日清晨。蚩尤孤jun被土、水、木数十万大jun合围涿鹿,欲血激战,已经全部牺牲。



龙族惊怒哗然。拓拔野却犹怀侥幸,不肯相信。又接连派出侦兵求证。得知不但蚩尤、夸父均已战死。赤松子、风伯等人也尽皆放囚,帝鸿正亲率大jun前往阪泉。与南荒蛮jun南北夹击。围攻炎帝大jun。



拓拔野岁悲怒填膺,难以自持,但却知身为三jun领袖。越是这等危急关头,越不能莽撞行事。



当下与龙女、六侯爷等人议定计划,飞鸟传信黑递、素女,合兵共讨帝鸿。趁其大jun南下,土族空虚之际,由六侯爷率领青龙舰队沿黄河西上,与朝阳谷大jun水路并进。一齐进逼土族腹。



水族镇守在符禺山与边春山一带的两支大jun,则听从黑帝与长老会的密旨,各自与金族、蛇族大jun化敌为友,会师赶往南荒,一东一西。字背后袭击帝鸿。



拓拔野则依旧带着龙女母子与落沄,单枪匹马,骑乘鲲鱼从南荒登陆,所到之处山崩河决。沿途的蛮族与南荒叛jun无不震骇慑服。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而后他又驾驭巨鲲与大鹏激斗,趁着他们难分难解之际,以盘古九碑、两仪钟、十二时盘组成「两仪八极九天十二阵」。施展平生所学,五行生克,逆转太极涡轮。



这两大凶兽原本便由阴阳二炁所化,正自僵持不下,对耗激烈,被此阵所吸。更无力抵挡,元魄双双被吸纳其中。



与此同时。在拓拔野策应下,少昊金族东夷jun亦翻山越岭。长驱直入,神不知鬼不觉奔袭到了阪泉河南岸山林之中。于是便有了方才这一幕。



**************



刹那之间,局势急转而下,二十万土族大jun竟由伏围者变成了瓮中之鳖,众将士无不惊怒恐惧。不知所措。



火族群雄则纵声欢呼。与金、水、蛇各族将士遥遥相应。



刑天如释重负,再也强撑不住,身子一晃,直挺挺朝前扑倒,苍刑干戚「当啷」落。鲜血从那断颈汹汹喷出,再不动弹了。烈炎、祝融等人大惊,抢身冲奔上前,却已救之不及。



拓拔野昂然长立,高高举着蚩尤的头颅,脑海里空茫一片。四周的喧哗声全都听不见了。



掌中所承,重逾万均。阳光照着他浓眉,找着他的刀疤,找着他圆睁的双眼,桀骜不羁,一如生前。



往事幕幕,历历如昨。仿佛又看见蜃楼城夏天。看见古浪屿的落日,看见他挡在自己身前,徒手与鲨群搏斗,拍击着海浪,在阳光里哈哈大笑:「乌贼,咱们到了黄泉,还是牛头马面,做一等一等朋友。」



心中剧痛如绞,想要覆掌阖上他双眼,指间却不住颤抖,热泪夺眶。当日狂野少年,如今一成永诀!



蓦撕下衣袖,将蚩尤头颅上的血污小心翼翼擦去,心潮汹涌,一字字低声道:「鱿鱼,你放心。北海已定,天下归心。阳虚城三日可破,帝鸿死期就在眼前。我定要叫这大荒处处都是蜃楼城。」



忽听帝鸿嗡嗡怒笑道:「拓拔小贼。寡人正愁不能手刃尔头,和蚩尤并挂一处。你自己送上门来,再好不过!」周身光芒爆舞。陡然增大了十倍有余,当空滚滚盘旋,随时便欲冲下。



拓拔野也不理他,将蚩尤透露掖入怀中,斜握天元逆刃,朝土族众人高声道:「帝鸿弑帝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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