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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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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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个热心肠。”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我这个愿意交朋友,省得一个人孤单单挺无聊。”
  她笑吟吟地年喜新厌旧我,我也笑吟吟地看着她。好说:
  “好孩子。”
  汽车停在一幢新建的盒式大厦门口,李白玲边下车边问我:
  “和我一起上去吗?去我办公室看看。”
  “不啦,我说,“司机该不放心了,我在车里等。
  “那好,我马上下来。”
  李白玲消逝在大厦的自动门内,我敬司机一动烟,和他聊起来。司机听说我是第一次出门的北方农村人,优越感立刻暴露无遗,很自豪地历数该城市和种种发达和文明,我竭力装得象个不傻瓜。李白玲回来时,正好听到司机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肉的香糯、鼠肉的高蛋白的肉拓的焦脆。
  “我去你们北米,菜做得真难吃。”司机把车开上马路,还在不停地唠叨,“肉烧得稀烂,又拼命放酱油,咸死人吃不惯。”
  “你不知道呢,我们北方的猪是吃屎长大的。”
  “哇!”
  “连我也不爱吃。可是,你吃你我们北方的唧鸟猴吗?”
  “那是什么?”
  “也是一种高蛋白的动物,金丝猴的亲戚。”
  李白玲拧我一把,笑着说:“你瞧不惯我们这儿的人,也用不着这么愚弄人家。”
  我捏了捏李白玲的手:“我喜欢你们这儿的人才说,碰到上海人我一声也不吭。真的特别是你们这儿的姑娘,瞧街上,一个个都那么有味,姹紫嫣红。”
  “那就娶一个,我给你介绍。”
  “可据说,你们这儿流行……”
  “找港客?”
  “不,性病。”
  “你的幽默感感已经叫人讨厌了。”
  我在邮局给老邱拍了电报,出来叫司机送我回酒店。
  “你回去有事?”
  “没事。”
  “那何必急着往回赶。”李白玲说,“我带你逛逛街,给你买几件薄衣服,入乡随俗。你这件破夹克一不合时令二村气,与人不配。”
  “可我老要说让人讨厌的话怎么办?”
  “你要改不了,”李白玲让司机掉头驶往另一方向,看我一眼微笑地说,“那就尽情说吧。”
  计程车开到市里最下等的地摊街,高楼大厦后面的一条窄巷子车开不进去了。我们在巷口下了车,打发走司机,并肩进去逛。这条巷很长,两边都是卖旧服和洋杂货的瓞挡。五彩缤纷的尼龙化纤衣服一排排悬挂着,地上摆着各种黄澄澄的假首饰、电子打火机、太阳镜和腰带,面目狰狞的小贩和络绎不绝的顾客以很高的效率做着交易。我看中了几件衣服,用普遍话问价,小贩出的价高得不象话,简直是欺负人。境亏跟着个李白玲,她用当地话替我还价,才大致公道地飞翔睛。我们逛了很长时间,逐摊翻拣,我又买了两件恤衫,这样连顺逞飞翔,也搞了一抱。那些衣服很柔软,尽量进李白玲的折叠购物袋,鼓鼓囊囊拎着走,颇象北方贩子。不时有小贩诡秘地拉住我,要同我“那边谈谈”。我也装出买主的样儿,无情地杀他们的价,使他们耷拉着头扫兴而去。开够了心,我和李白玲去路旁冰室的吊扇下坐着吹汗吃冷食。此地规矩是顾客自己任意端盛着冰激凌和点心的小碟子,最后由服务员数碟算帐我边吃边往李白玲的包里藏碟子,服务员无从察觉,少算了我们不少钱。李白玲乐不可支,招得冰室里的人都看我们,我严肃地领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堂而出。
  “我发觉你不但爱说让人讨厌我话,还净干让人讨厌的事。你给我包里塞了这么多碟子干么用?
  “你爱干么干吗。实在没用,砸了听响。”
  “真不是好人。怪沉的,你替我拿着包。”
  我接过李白玲的包翱上,顺手把她揽过来接着走。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我们塞了一肚子冰,也不想吃晚饭,互相依偎着向每辆驶过的计程车招手喊叫。一辆车靠路边停下,我们手拉手路过去。
  在酒店门厅下车时,酒店已灯火辉煌。大小餐厅里,香港人为主的顾客坐满桌桌宴席,饕餮大餐。上了楼,燕生和老蒋都房间。李白玲打开电视,一只残忍的金钱豹正在追逐驯鹿群。豹和鹿群在藏盛的草原上奔跑,活跃地跳跃,终于豹追上一只幼鹿,咬着喉咙拖倒在地,鹿无声无息死去。我进里间换衣服,挑了件雪白的紧裤和一件鲜红的T恤衫穿上,红白对蚍十分鲜明,我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就歉一个地道的本地烂仔。我走出来,往李白玲旁边一坐,她眼睛离开电视屏幕,对我说,“你认为你穿着坎肩我就认不出你了。”
  我笑了。这是个笑话。这句话是一个老虎对被它误认为是蛇的乌龟说的。我有点难为情,很快又了自然,点上一支烟,递给李白玲一支。
  “老李,你能买到彩电吗?”
  “谁要?”
  “我。”
  “你要可以。”李白玲吐出一口烟,整了整头发,“要一台?”
  “哪能要一台。”说了我要的台数,又问她:“这儿彩电什么价”?
  李白玲说了个数,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这么贵?”
  “是不便宜。”李白玲说要想买便宜的只能到更南的一个沿海城市,那地方有渔民直接从海上走私进来的彩电。“你真买吗?真买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那地方的朋友。”
  在那太好了,事成我可以给你一些好处费。”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帮你了。”李白玲把烟掐灭。正色道:“我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帮帮朋友——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是。”我斜眼瞧瞧这位“好朋友”。可我怎么谢你?”
  ——我扑了好,在她宽阔的脸上乱“锛”一气。
  “我真是在那儿见过你,而且我们好象还曾很亲密过。”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也一样帮你办事。”
  第二天早晨,我从李白玲的巢窝回到酒店,一进门,就看到老蒋直盯盯地瞪着我。我走到哪儿,他就恶狠狠地盯我到哪儿,我纳闷地问:“看你爸爸干么?”
  “你坑了我,龟孙!”老蒋站在射进房间的阳光中,满脸充血,眼睛凸出有如牛卵子,蓦地冲大嚷。“徐光涛根本没车,他要挪用我倒电视,你们合伙做了圈套让我钻。老天爷呀!这数万公款要是葬在你们手里,我回去也得扯户口本。今天你不把我的钱找徐光涛追回来,我便去警察局告你,叫警察拿你!”
  “你发什么病?”我挣开老蒋伸过来抓我的手,“哪儿焊哪儿呀,谁跟你说的?”
  “要不是张燕生好我告诉我,我至今藏在喜里。别想跑,我只认得你,只管你要钱。”
  “老东西,休泼!管我在钱,打你老丫的!”我声色俱厉地喝住歇斯底里的老蒋,长张燕生,“燕生,张燕生!”
  哗——卫生间一阵抽水马桶中央委员,张燕生一手提裤子,一手拿着本小说出来。他扬手把书扔到床上,扣着裤带含笑问我:“李白玲棒吗?”
  “棒!”我看着他说,“象头大海豹。”
  “别闹了。”张燕生点起一和烟,和颜悦声地对仍在一旁怒目而视的老蒋说。“我跟你说过他不知情,也是被徐光涛骗的——你们都被徐光涛骗了。”他转向我,“他本来没车。”
  我走到一旁给自己沏了杯菜,坐下呢嘟嘟喝,不看燕生。
  “你说过你们一起去边境提车?”
  我斜眼看燕生。
  “瞧吧,过会儿他就会来告诉你,你的通行证没办下来。”
  “这可怎么好?”老蒋又大声嚷起来,“我可不敢一人跟他去,他会把我弄死扔在哪个山沟里。”
  “你想的也太象惊险故事了。”张燕生对老蒋说,“徐光涛骗钱是真,杀人他还不敢。那儿也不是山沟,也是大马路大饭店朗朗乾坤,也有人民政府人民解放军,没人杀你。”
  “我不管,我要报案。”
  “这就是你不对了,老蒋。你现在报案也没用,谁动你钱了?
  谁也没动,你的钱还好好地放在银行里,你告谁?再说,我是看你老蒋人不错,不忍看你挨坑,才把真情泄露给你。你要报案,我们也得挨牵连,而且你也峋不了,你也得进局子。
  警察可不分青红皂白,有事没事先蹲着你,各位国家法制不健全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告你老蒋,”我手点着老蒋,“你要松焉坏,跟我玩轮子,我叫你后悔生出来。
  “我也没说要报案。”老蒋一脸苍白,“我就那么一说。”
  “哪么一说?”
  “你放心跟徐光涛去。”张燕生走到老蒋身边说,“按我说的办,先把钱转到我给你的那个户头,一切就没事了。”
  “你的车肯定能有吗?”
  “你连我也信不过?”
  “不信你我还能信谁。”老蒋此时又可怜了起来。“我现在只信你,只能靠你了。我有老婆,三个孩子。我是个小干部……”
  “你来一下。”张燕生不再听老蒋的唠叨,把我引进套间。
  “我可没一点甩开你,个人独吞的意思,倒是徐光涛想把你甩开。他亲口跟我讲,到时候就说搞不到通行证,把你隔开,我们倒一圈彩电,最后给你千把块钱打发一下。我一向瞧不惯他这种猫儿匿,都是哥儿们,说实话……”
  “说实话,燕生,他真的没车?”
  “真的没车——连我也没车!根本就没去搞,全憋着老蒋这道钱呢。”
  “怨不得李白玲上来就跟我发情,好给你匀空。”
  “不不,可没这么一出,李白玲是阔小姐开窑子,看见三条腿的就打晃,不为钱,她也不知道这些事。你跟徐光涛不至于磁到掰不开的地步吧?”
  “绝对不至于!”
  “就是。咱们多少年了,从小就一块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从楼上往过路的身上吐痰。”
  “美好的童年。”我微笑说。
  “你们吵什么呢?”徐光涛兴冲冲推门进来,“在走廊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蒋兄,通行证办下来了,今天就走吧。”徐光涛对我说,“你的通行证没办下来,前两天出了件挺大的团伙叛逃案,通行证卡得很严……”
  “没办下来就没办下来吧,我在这儿住着也挺好。”
  “哟,没注意,装束也换了。”徐光涛状态凑近打量我的新衣服,“那件事就那么定了,你不在我也那么办。花瓜似的,分外妖娆的么?”
  “鲜活鲜活。”
  “老蒋,”徐光涛转向蒋,”这是咱们俩的通行证。我还要去看一个人,车票你飞翔,买今天下午的,中午我回来——我先走了。”
  “走吧。”我和燕生点头,“注意小腿保健。”
  徐光涛刚离去,燕生立刻坐在桌旁在张纸上写了串阿拉拍数字,递给老蒋:“钱一转出,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我马上就去接应你。别怕,有什么可怕的?你真不是干事的人。”
  老蒋仍在筛糠,张燕生厌恶地站起来,打烟抽。拿起只烟拿,是空的,揉成一团扔掉问我:“还有烟吗?”
  我口袋里有整整心烟,可我说:“没有,抽光了。”
  “我去买条烟。”燕生出了门。”
  我走到老蒋身旁,夺过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的电话号码,还张老蒋,坐下拨这个号码,电话通了,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喂,找谁?”
  我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没吭声把电话挂了。张燕生买烟回来,一进门电话铃就响了。他拿起电话,我听他说:“没有,我刚才没打,不定谁打的呢,这只有你知道呀。”他换了一脸淫笑。”“噢,他在,你要跟他讲话吗?”燕生把话筒给你,“李白玲找你。”
  “喂”我接过话筒,“你好,干么呢?”
  “上班,你呢?”
  “没事。”
  “下午出动吗?”“不出去。”
  “那我去打你。”
  “来吧。慢,你中午就来吧,一起吃饭。”我冲燕生挤挤眼,“这儿有一班的伪军想你。”
  我和李白玲坐在餐厅酒吧柜台前的高凳上喝酒,遥遥望着餐厅角落餐桌旁的张燕生和老蒋。老蒋刚飞翔完车票回来,仍是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他激动地说着什么,张燕生安详地听着,不时简短、表情坚决地说着节奏铿锵的话。
  “那个老蒋怎么啦?”李白玲呷着酒问我,“他好象很紧张。”
  “他怕了。”我转着手里大肚高脚杯,无所谓地说,“怕被我们啃着吃了。”
  “这么个老实人,本来就该呆在家里耗着俸禄着手膘,跟你们这些坏蛋混,非倒霉,难怪他怕。他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你不知道?燕生告诉了他徐光涛没没车想骗他钱,叫他赔本赚吆喝咬尿泡空欢喜。”
  “我怎么应该知道?”李白玲搭拉眼皮,“就好象我也是你们肮脏的一伙。”
  “你当然不是!就是你不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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