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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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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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你挖出它、拔了根,吃掉它!”
  楼心月身子一颤,抬头看着这个清丽神秘的白衣少女,脱口问:“吃了,会怎样?”
  “会死。”白螺掩口微微笑了出声,“服下去后人很痛苦,马上就会死”
  “这——”紫衣女子莫名惊讶的看着那一盆素净美丽的花儿,有些发怔。
  “不过别怕那只是假死而已。”不等她发问,白螺手指挥了挥,低声笑,“宝珠茉莉的花根,服了下去会闭气歇脉——一寸花根便是假死一天‘楼心月’可以很容易的‘死’了,‘你’却能再一次‘活’过来。”
  舞伎的眼睛蓦然闪亮——毕竟是兰心蕙质的女子,不用多点拨,已经明白了诀窍。
  不错如果有了这株奇花,她便去找俊卿商议假死复生的事情——那是脱胎换骨啊!这个叫“楼心月”的肮脏皮囊,便这样葬了也好;几日后醒来,便能正正当当地嫁入颜家了从此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过完以后的日子。
  “我、我要怎么谢你?——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对,”因为狂喜,名动京师的红舞伎声音有些颤抖,急切在怀中摸索着,忽然想起什么,拿出了一个贴身放置的小玉佛,“我只带了这个出来,其他全给干娘留下了这是俊卿送我的,他说是极品的蓝田玉——”
  看着紫衣女子眼睛里难以掩饰的激动亮光,和捧在手心的那个小玉佛,白螺的脸色却依旧是淡淡的——楼心月看在眼里,心里猛然一冷这个少女眼睛里是俯视般的冷漠,居然、居然和杨柳苑中干娘看她的眼神如此相似!
  “这种花,在我这‘花镜’里也只剩一株了世上大概也没有多少株留下了吧?前些日子,还听说裕王爷花了一千两银子下福州府去寻,却空手而归。”
  白螺的眼睛是淡漠的,转身调弄架上那只白鹦鹉,冷冷道。楼心月的脸色苍白下去,显得更加可怕,她眼中渐渐有绝望的光芒,然而,却听见那个神秘少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花铺里有个规矩,如果要这盆花——就要用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记住,这株宝珠茉莉有二十年的了,根长当在五寸以上——可你最多只能服用三寸。”将花盆交在楼心月手上,花镜的女主人却一再叮嘱,“假死如果过了三日,封土下的棺木内空气便会渐渐泄尽,你即使醒来也是无用了。”
  “记住了多谢白姑娘。”楼心月用罗帕掩住脸,接过那一盆宝珠茉莉,连连点头,语气急切而激动,“再造之恩,来日我和俊卿必当登门叩谢!”
  “等‘来日’到了再说吧”白螺却不以为意的淡淡笑了,眼睛深处有亮光一闪,“记着了,你还欠我买花的钱——你答应过我,必用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取。”
  听得那样的话,楼心月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这种古怪的条件!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平日里或许会感觉到这个白衣少女语气中的古怪,但是如今被“情”之一字蒙住了眼,只想着如何才能尽快得到圆满的爱情,来不及多想便答应了下来。她如今除了这个残破的身子已经一无所有,哪里还谈的上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对了,这个玉佛就当作抵押先放在姑娘这里。”走了几步,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楼心月回过头摘下玉坠子放在白螺手心,扫了一眼那盆奇异的花儿,不知道为何,舞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蒙姑娘慷慨、赠送稀世名花,心月今世若无法报答,将来结草衔环也终不忘姑娘大恩。”
  白螺微微笑了一下——毕竟还是天性聪明的女子,虽然已经被热情蒙蔽住了眼睛,却依然还能直觉到什么。
  “等一下。”在看着紫衣舞伎捧着那盆花离去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白螺出声唤住了她,想了想,回身入内,捧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这个,先借你带着。”
  楼心月有些惊讶的看看她,但是不等她开口问,白螺摆了摆手:“先别问是什么东西——反正听我的,也别告诉颜公子,你悄悄将它贴身放好了,无论死活都不能离开,知道么?”
  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对这个神秘少女已经有了景仰感觉的女子还是用力点头,将那个不足一尺的小锦盒收入袖中。
  “那是个护身符会给你带来好运的。”看着她收好,白螺微微笑了笑,她一笑,那一粒坠泪痣就仿佛哭泣一般,有一种妖冶迷离的美,“快去找颜公子商量接下来怎么做吧——多保重,楼姑娘。”
  那一袭紫衣远去,行走时的风姿依然绰约动人,白衣长发的少女忽然收敛了笑容,长长叹了口气。鹦鹉扑簌着飞到她身边,然而看见主人的脸上有反常的冷凝。
  “上好的蓝田玉?”看着手心那一个玉佛坠子,一眼就判断出那不过是廉价冒充的物品,冷笑再次浮现在少女薄薄的唇边,她一扬手,随便将那粒石子投入了花盆。
  女人啊是不是真的都瞎了眼?
  “哦,老三,你看你看——大清早的就出殡,哪一家?”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杨柳苑的花魁楼心月?”
  “哦不就是前些日子跟着一个小白脸跑了的那个红姑娘么?似乎都已经破相了啊没意思,还提她干吗?现在最当红的可是轮到薛歌扇薛姑娘了!”
  “哈哈你们消息不灵了不是?我告诉你,楼花魁赎身本是想跟着一个姓颜的书生的——结果命薄,出了杨柳苑不过二十天,居然就病死在外面别院里了”
  “哎呀呀?真的就这么死了?——倒是有些可惜。”
  “可不是,才十八岁,又刚刚从良,可把那个姓颜的小子哭了个半死。”
  “他哭什么?反正这个女人也到手过了,现下又成了夜叉般的脸——我说那个小白脸有福气,楼花魁死的真是时候,便宜他了——不然,你以为他真的能明媒正娶么?”
  “说得也是唉唉,这等桃花运何时才能轮到我孙老三?”
  “不照照你自己那副德行嘿”
  “”
  旁边茶肆里面肆无忌惮地议论声也渐渐小下去了,屋檐下,一身素白的少女放下手中的花剪,看着天水巷外面走过的出殡队伍。
  很普通的葬礼。如果没有那个哭得分外伤心的男子,如果棺木里不是那个曾经一舞动京城的花魁,那么,这终究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生死流转而已。
  然而,那么多人驻足沿街观看着,却只是为了看一场传奇如何凄美的落幕。
  颜俊卿披麻戴孝,却用白布掩了脸,不让行人认出他是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有些太不像男子汉的作风,但是考虑到他本来就是个倜傥温柔公子,又痛失所爱,围观的人群中还是发出了啧啧的叹息。
  然而,白螺的视线却没有投注在这个悲痛欲绝的书生身上,她的目光在棺盖上一转,脸色便微微变了变。鹦鹉仿佛感觉到了主人身上蓦然堆积起来的凌厉煞气,“吱”的叫了一声便从她身边飞了开去,落在了一边的花木上。
  “果然是这样——”看着送葬队伍吹吹打打的过去,很久很久,白螺嘴里才吐出一句话,忽然冷笑了一声,一抬手——
  “嚓”,一枝枯死的山茶,被锋利的剪刀从花木上切断下来。
  三天后的子夜时分,临安城笼罩在暮春靡靡的细雨中。
  城北外的坟场里,漆黑如墨的死寂里,只有老鸹偶尔凄厉的叫声。
  嗤嗤啦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急切而疯狂。
  ——那是指甲刮擦着木头的声音,刺耳惊心。
  好闷好闷!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然而,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里,她用尽全力推撞着棺盖,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不会的不会的!明明和俊卿说好,棺盖不会钉死,三天一到,他就会来接她出去!
  他曾安慰她:只要她一睁开眼睛,他便会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醒来做他的妻子。
  可如今俊卿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来?
  让我出去!快死了吧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放我出去!
  可是推不动好沉。棺盖钉得死死的,居然纹丝不动!
  俊卿!俊卿!俊卿!
  黑暗中的人嘶声喊着,每喊一次就用尽了全力用手去推那个如天幕般笼罩下来的棺盖,然而,指甲在厚厚的木板上折断了,发出嗤嗤啦啦的声音,那个死亡般的黑暗却依旧沉沉。
  “俊卿、俊卿俊卿”棺木内女子的气息终于微弱下去,喃喃自语般的念叨着,筋疲力尽,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却狂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的结局!
  将她活活的钉入了棺中,便是成全了他的孝道与情义对,她“病”了,病的很重,就要死了——这样好的机会,他一向乖觉,怎肯错过?
  在金钗划破脸容的时候,她是那般坚定无悔;而将铁钉钉死棺盖之时,他又是如何的决绝?
  俊卿!俊卿!俊卿!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是在这地底生生的死去,也必化为厉鬼寻你而去啊!
  棺木内,女子的手狂乱的抓着棺盖和四壁,手上鲜血淋漓。空气渐渐减少,因为窒息、胸口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着心肺,她的手指抓破了自己的肌肤——
  忽然间,她的手触碰到了放在怀中贴身小衣内的什么物件。
  ——锦盒。那个神秘少女送给她的锦盒!
  黑暗中,女子大口的喘息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握住了锦盒中的东西——
  一把长不盈尺的匕首,在黑暗中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那是你的护身符。”那个白衣少女说。
  ――――清理好了最后一间房子,颜俊卿看着空荡荡的邀月别院叹了口气——终于,一切都过去了。连他们平日私会的别院都卖出去了,这一场闹得人人皆知的风流韵事,也总算是尘埃落定。
  想起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他不由觉得有些委屈:不是说风尘里无真心么?自己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叫真的女子呢?色艺冠绝京师的舞伎竟然为他作出这般事情来,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想想,这泼天的艳福,是他愿意的么?
  起码,父母这边就无法交代,方正严谨的父亲得知他出入烟花场所,就用家法狠狠教训过他,哪里能容他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还有那门自小就定的亲事未过门的妻子是周侍郎的女儿——这等好姻缘,他又如何能错过?
  何况,看见心月那张可怕的脸,他就怎么也无法再忍受下去。
  她难道不知,自己爱的就是那样的花容月貌、轻歌曼舞么?如今这样的她,又怎么能让人再对她看上一眼、更罔论一辈子?至于那些盟誓风月场里的话,哪一句能当真?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吧?
  想到这里,书生的心中陡然也是一冷。再想起那三尺黄土下的红颜如今又该如何,他生生打了个冷颤。然后忙不迭地安慰自己:应该应该没事了,他买的是上好的花梨木棺材,棺盖足有两寸厚,亲眼监督着工匠钉了两遍钉子。
  便是一个青壮男子,赤手空拳的也无法从那样坚固的盒子里破壁而出呢。没有事了他不用再担心什么,以后照样的娶妻、生子、做官一床锦被便掩了今日的风流。反正棺木中活人的事情,除了他自己,再也无第二个人知晓。
  这一场少年糊涂的孽债,就让它这样静默的腐烂在地底下吧。
  白杨做柱红粉成灰,那样绝世的舞衣,也只能在地底下悄然化作白骨支离。
  颜俊卿看着空荡荡的别院,叹了口气,将以往楼心月穿过的几件七彩舞衣收了,揉成一团扔给贴身的小厮墨烟:“东西都收好了罢?这些衣服都拿出去找个地方烧了楼姑娘的东西,一件都不要留下来。”
  墨烟伶俐,今日却也会错了意,以为少爷心情悒郁,翻看了一堆衣服,见没了一件楼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的,还巴巴的问了一声:“那件真珠衫少爷留作念心儿了?其他的奴才拿去烧了。”
  “真珠衫?不在那里头么?”颜俊卿有些奇怪,然而大堆的衣服也懒得再理,便挥挥手打发小厮出门去——反正这里全部东西他都不打算留了。
  墨烟出去后,他对着空空的别院,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起来
  都一年了吧?这里,曾经有过多少旖旎的风光?枕畔鬓云的盟誓,推窗看月的静谧,花间小酌的笑语每一日晚上就寝前,心月都要穿上最喜欢的舞衣,为他单独歌舞。
  那样绝世的舞姿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然而到了如今,都只能成为记忆中的碎片了。
  颜俊卿也有些黯然神伤——其实他也不想如此最好是能和她歌舞欢洽终老,不谈婚论嫁——然而,他终究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作到反抗父亲和家族、放弃功名利禄。
  ——他唯一能有勇气做的,就是将那口棺材钉死、再钉死!
  书生的手缓缓握紧,平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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