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箜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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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箜篌尽-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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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是希望那个小皇帝死的。
  折腾这么多年,彼此折磨,情爱磨尽,谢紫看着都觉得累。
  但是他必须让小皇帝活着,因为如果他死了,君归闲也就死了。
  嗤笑一声,谢紫凝眸,看梅若风缓缓扶着墙站了起来,踉跄了一步,却是十分诡异的模样。
  这梅若风果然不简单。
  瞧见了方才一切的谢紫暗中想到。
  “十年心思俱成灰……哈哈……”梅若风低低说道,他眼神空茫,面色死寂,近乎是绝望了的样子。谢紫看着心中“咯噔”一下,那种绝望,是他所不了解的。就像是,眼前这个人,绝望了很多年,那种死寂与哀绝已经浸入骨髓,再也剔除不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他明日是死是活?”梅若风笑笑,扶着墙,蹒跚前进。
  谢紫摇首默叹,就算这梅若风能逃过紫杀帖一劫,他这样的人,也活不久了。
  心中没了心火,如何能活?
  梅若风走了许久之后,谢紫瞥眼,却见一抹青影立在树下,抬首看他:“你回来了。”谢紫一惊,树影婆娑,枝叶浓绿,闻青如何能瞧见他?
  “谢紫。”闻青立在树下,幽幽叹气,温润的笑不见,清俊的五官缓缓蔓延出一种秀丽。
  的确是在喊自己的名字,谢紫无奈地从树上跃下:“你怎么发现我的?”
  闻青没有回答。
  他面上并没有那种客套疏离的微笑,反而是有些清冷的模样,几分疏离,几分清寂。
  这个人像是空山雨后一枝淡竹,又像清风明月夜一曲箜篌引,总是那样淡,那样清,又那样不可捉摸,心思深沉。
  谢紫猜不透他。
  从前是,而今也是。
  几日前,他第一次见闻青的时候,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看着那个人在小桌边细细擦一柄细剑,眉眼间泷进一场江南烟雨,谢紫就觉得,没错,闻青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与君归闲口中的那个闻青是一样的。
  可后来他又发觉,闻青不仅仅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模样。
  他不是只用几个词就能概括的人,至少在谢紫的眼中,闻青就像是江南的一场雾,飘飘渺渺,隔着烟水,永远也看不清。
  “你回来为了什么?”闻青问道。
  谢紫勾唇一笑:“血灵芝。”
  闻青微愣:“只是为了这样东西?”
  听他此言,谢紫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没错,就是为了这样东西。为了救一个根本不应该救的人。”
  闻青微怔,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有人慌张地喊:“不好啦!正厅走水了!”
  闻青和谢紫向着正厅方向望去,但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呼救声、叫喊声、争抢着打水的声音相继传入耳中。
  本来寂静的辟邪山庄中人仰马翻,烈火熊熊,宛如在跳一场灭世之舞。
  今日,便是紫杀帖所言之期。
作者有话要说:  

  ☆、血透鲛纱

  烈火灼人。
  眼看灰势难控,已蔓延出正厅,整个辟邪山庄都沐浴在火海之中。
  重檐高楼转眼成灰,黑烟滚滚,青翠尽毁。
  原本辟邪山庄中有一片竹林,此刻也逃不过火的毁灭。
  闻青和谢紫对视一眼,却都没打算救人。
  “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一样。”谢紫笑笑。
  闻青亦笑,也许是因为火光太烈,那一袭青衫终也不复风雅,眉眼间渐渐浮现出一种艳来,看的人叫人恁地心惊。
  “我不会阻拦谢兄得到自己想要的,望谢兄也不要阻拦我。”闻青秀丽的笑如一场烟雨,却顷刻湮灭在这火光之中。
  谢紫淡笑,眼中一片烟霞在烈火中仿佛能烧金断玉,艳得太过反而叫人心寒:“我自然不会阻拦闻兄,只有一件事,请闻兄千万莫忘,你许我的一曲箜篌。”
  闻青微怔,惊讶片刻后含笑颔首,然后转身,步入那一方火海。
  谢紫注视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气。
  而另一厢,听到外头下人们的呼救声,梅若云自然也顾不得所谓病重缠身,连忙步出门去,看见院中仆人奔逃,狠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仆人吓得浑身发抖:“庄主您快走吧!方才不知为何主厅着了火,现在整个山庄都烧起来了!”
  梅若云面色一变,一把甩开下人:“没用的东西!府中的人呢!”
  下人吓得瘫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庄主,大家都跑了!”
  梅若云一怔:“着了火你们不去扑火,反而逃跑,平日里给你们工钱是为了养你们这样一群废物吗?!”
  下人一愣:“二爷说让我们都走,不用救了。”他话刚一说完,就看见梅若云脸色骤然阴沉,不禁有几分战战兢兢:“庄主,莫非您不知道?我以为二爷与您商量过了。”他话音刚落,就被梅若云拎起衣襟甩开了去,此刻梅若云表现得根本不像一个久病的人,他怒气冲冲地走向梅若风的院子。
  而那下人从地上爬起来,赶快加紧步子,逃了出去。
  辟邪山庄气数已尽,这是谁都清楚的事情。
  当梅若云像疯了一样踹开院门的时候,梅若风正端坐在烈火中,笑得放肆又张狂,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欢愉,眼中惊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仿佛能燃尽一切,看得人觉得,切骨得痛。
  梅若云恶狠狠地扯过他的衣襟,一边咳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吼道:“梅若风,你现在这个时候发什么疯?!”梅若风也在呛咳,许是因为周围的浓烟,但是他仍然维持着刻骨的嘲讽。
  “大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梅若风讥诮地勾唇,“真像个丧、家、之、犬。”
  梅若云怒极,原本就清癯的脸上笼罩着阴影,怒火翻腾,看上去像是恶鬼一般,一向清冷如霜雪的眼中也流露出了怨毒,他恶狠狠地给了梅若风一耳光:“梅若风!”
  梅若风挑眉看着他,眼神冰冷,红肿的半张脸看上去十分滑稽,但是此情此景,熊熊烈火中,谁也不可能笑出声来。
  “我受够你了!如果不是你,谁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梅若云死死掐着梅若风的脖颈,眼中渐渐浮出红色的血丝,因窒息而紧紧蹙着眉头的梅若风,面上仍旧维持着嘲笑。这笑容刺眼得让梅若云恼火,他的手渐渐加紧,就在梅若风快要窒息而亡时,三道银光穿透火海而来。
  梅若云赶忙甩开梅若风,躲开那突如其来的暗器。、
  只见三根银针已钉在石桌上。
  梅若风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咳着,惨白的面上浮现出一层潮红,他抚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失神地看着远方。
  原来,在烈火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惊世风华。
  虽然面上覆着金色的面具,但是在焰色和火光中,这个人翩翩而来。
  白色的衣袖在火色中翻飞,像是振翅的白鹤。
  他一步步走来,不缓不急,就好似脚下并非火海,而是佛祖莲花路。
  近乎于神明。
  随着那人一步步靠近,梅若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梅若风的面上,却残留着一种诡异的笑。像是期盼,又像是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近乎绝望的悲伤。
  他带着一点踌躇,坐在地上,安静地注视那一道身影。
  还和从前一样。
  白衣,金色面具,披散开的长发。
  梅若风笑了出来,哪怕身在火海,哪怕眼前这个人分明满怀杀意,可是他那惨白的面上一瞬间褪去所有轻浮与散漫,微微笑着,好似有什么逐渐活了过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光,像是一个在草长莺飞二月天,遇见自己心仪的人的少年。
  还记得,那年西湖上,那人掀开面具对他浅笑的一幕。
  原来,相隔十三年,也仍然会记得。
  那场景、那笑容从来没有消失,一直伴随着十三年雨雪霏霏,不断地在他心底浮现。
  梅若风抬袖掩面,却渐渐有潮湿浸在他指间。
作者有话要说:  

  ☆、犹忆昔年

  “桐书……”
  梅若风有些失神地念道,他那平庸的眉目渐渐浮现出一种耀人的光彩。
  而那白衣人只是兀自独行,不曾看他一眼。
  梅若风笑得缠绵,目光凄厉却又温柔,死死地盯着桐书。
  在烈火中坍塌的楼阁似乎也转不了他的目光,在火光中,梅若风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一瞬间活了过来一样。
  然而梅若云却惨白了一张脸:“你害我梅家至此,还想如何!”
  闻此言,桐书停步,金色面具下露出的薄唇轻轻一勾,一个讥诮的弧度。
  看得梅若云遍体生寒。
  梅若风却仍是看着他,眉眼间尽是缱绻温柔,笑得流光溢彩。
  “不过是将当年仇怨一一清算罢了,梅庄主何必惊慌?”桐书,也正是江湖上传说的紫杀,淡然道。梅若云闻言,咬牙暗恨。
  梅若风却没有看自家兄长种种怨毒愤懑,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桐书,眉眼倏忽沉静下来:“我等你,太久了。”
  桐书的面庞被金色面具遮去,只看见唇边笑意霎时转凉,犹如寒雪。
  他走到梅若风面前,冷笑道:“我也等你,很久了,梅若风。”
  梅若风抬袖浅笑,灰败苍白的面孔,长年放纵而亏败的身体,让他看上去就像是随意可碾死的蝼蚁。
  此刻烈火将焚身,要杀自己的人就在眼前,可二人却都不由自主想起当年,烟光水暖的江南。
  十三年前。
  西子湖上,风凉日暖,晴光初好。
  那时的梅若风,不过是二十多岁的青年。
  说起梅家大爷,谁都知其眉目清俊,冰冷如雪,孤高似云中白鹤,叱咤江湖,正是年少扬名,纵横江湖。
  而梅家二爷,却是一张让人过目即忘的脸,鲜衣怒马,轻狂多情,那时梅若云在江湖上正是江湖新贵,受人瞩目,对这初入江湖的梅二爷,自然没多少人关注。
  况且,梅若风喜爱浓词艳句,常有轻浮之语,自然也没大哥那般孤高之气。
  酒囊饭袋,大概就是他这种人吧。
  没什么惊世的相貌,也没有绝高的武功,只有一些艳丽的句子,写得还算贴切人意。
  他也没想扬名立万,做人上之人,本就是过一日看一日,得过且过的性子,哪里来的怨愤不满,又哪里会心比天高?
  那一日也不过是兴味高,一时兴起,游湖踏青。
  但见晴空下三十里碧水,潋滟春华。
  梅若风笑得得意,这样的好日子,哪里找去?这般想着,春风拂面,景色宜人,只缺一位佳人,便可入画。
  “二爷,你看那边!”身边的仆人忽然指着对面一艘画舫。
  梅若风抬眼看去,原来是一个白衣人立在画肪上,面上覆着金色面具,一身惊世风华,叫人心折。于是有些移不开眼,恰好那人也望见了他,颔首以示,方转身而去。
  青天迢迢一碧水。
  梅若风也不知怎地,也不怕唐突佳人,就朗声问道:“公子这般风姿,实在令在下敬慕,不知能否结交一二?”
  那人有些讶异,许久之后,面具后才传来一声:“桐书。”
  于是梅若风更得意地笑了。
  后来也是不要了脸面,梅若风想尽一切办法接近桐书,每一日在街头所谓的“偶遇”,桐书想要的东西便忙不迭地替他买好,提笔为他书就一纸华彩,更是死缠烂打,百般纠缠。
  当时人人皆说他疯。父母在堂,痛心疾首,身边仆人私下议论,更有好事者,在酒楼茶肆间鄙夷不已。
  似乎只有兄长,没有强烈地反对。
  但他梅二就是疯了。
  他这人的确没什么优点,但“痴”之一字,梅二爷却默认是世上第一。
  说起来又是一桩轶事了。
  这梅二爷虽说多情,却并非风流。
  当年他和梅若云七八岁时一同在学堂,念书后归家,被问及最喜欢哪一句诗。梅若云沉吟半晌,方才一副少年老成模样脆生生说:“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此番高洁修身之语,少年吟来,颇有几分隐士风度。
  而梅若风却笑得脸上红扑扑的,七八岁的孩童,说出了个句子:“但凡妖娆能举动,娶回长乐侍君王。”这般轻浮的艳丽句子,叫家中婢女听了好不脸红。
  后来梅二爷长到十八岁,喜欢上了城南一个卖糕饼家的女儿。
  也就日日都要往城南走一趟,不管家中糕饼成堆,都要含笑温情脉脉去光顾她家生意。
  有时候还捎上一两首不正经的诗,没少被那些秀才说伤了风雅。
  但是他喜欢,喜欢用笔墨写下那些香词丽句,也喜欢那个女孩羞红一张俏面的模样。
  后来城西那算命的老先生叹了口气,只说这梅二爷,是个痴人。
  痴便痴吧,梅若风也只是笑笑。
  直到那姑娘对王家公子那玉面郎生了情,风风光光嫁给了他。
  那时城里十里红妆,别提有多热闹,只有这梅二爷,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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