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伸手，指尖传来的暖意说明这次不再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没有我的允许，你想去哪里？”
男人拉过他的手，将他紧紧禁锢在怀里，缠在腰上的力道勒得他发疼，还是学不会温柔呵！
“这么久了，我们似乎都没有好好谈过。”
一根一根掰开男人纠缠的手指，指间粗糙的厚茧和红肿让他心疼，这么冷的天他究竟赶了多久的路？
“清！难道你现在还是不相信我？”
男人有些急了，自从接到安插在宫中的线人的飞鸽传书，他便连夜骑了飞云赶来，原本一夜的路程硬是缩短一半，他的爱骑差点累毙。但是，一想到这人，他就什么都顾不了了，即使夜半翻墙，擅闯皇宫禁地。
然，他似乎错了，季清并不想见到他。
“相信？怎么相信？”
季清挣脱他的怀抱，前一秒的温柔已被冷漠取代。
“这就是我相信你的代价，我怎么还敢相信？”
布满伤痕的手慢慢撩起掩盖右颊的长发，季清的嘴角噙着一朵微笑，诱惑的，绝望的，原来，他的大方一直都是伪装，他没那么坚强，受了委屈，也还是会想讨回来的。
“清……”
男人的目光直直落在狰狞扭曲的伤疤上，精巧的一个篆体“奴”字，是他亲手烙上的。
“对不起……”
他无法消去这道疤，除了一次次心痛，一次次道歉，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好疼！疼得无法呼吸！
你是众人敬佩的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骄傲，那么冷酷，无论我怎么也仰望不到，这样的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一遍一遍，卑微地道歉？
眼泪漫过眼角，顺着消瘦的轮廓滴落到冰冷的地面，炽热的温度融化了男人心底的寒冰，不，或许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不再冷酷。
“清，我用一生的时间来补偿你可好？这道疤，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消除。”
抬手，抚过，男人的动作温柔如流水潺潺。
“一生？很漫长啊……”但是，我的一生就要走到尽头，原来书上也都是些欺哄人的谎话，执子之手，不一定能偕老的……
“我许不起，我怕我会厌倦。”季清转过头，躲开男人炽烈的视线，逼迫自己吐出伤人的话。
骄傲如他，应该死心了吧？从来只有他不爱，不要的，他怎容得下有人抛弃他。
静静地，静静地闭上眼，不想去看他离去的背影，夜风又一次掠过发顶，冷得似乎要将一切都冻结。
心，也在慢慢冷却。
“为什么不看我？”
不经意的，身体再次嵌进温暖的怀抱，男人就着背对的姿势将他搂进怀里，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
“我说过，许你一辈子，不管你要，还是不要。”
呵呵，还是一样任性呢！
浅浅地，嘴角牵起一抹笑，南，你感觉不到吗？无论你抱得多么紧，我的身体依然寒冷，我就快要死了呢！
第四十五章
“皇兄，季清必须回将军府了。”
早膳时间，季漠照例准时出现，身后排开两路托着精美食器的宫女，季清看着这样的排场，不由苦笑。昨夜自是一宿无眠，好不容易将那人劝了回去，满脸的疲惫即使不照镜子也能伸手摸到，遑论在人前遮掩，皇兄一定看出什么了吧。
“必须？难道有人胁迫你？”
季漠调笑道，伸手将立在门边的人抱进怀里，是他的错觉吗？这人又瘦了……
“皇兄，季清毕竟是皇子，久留深宫多有不便，恐招惹四起流言，更何况这未央宫本是皇后的寝宫，季清长住于此实有不妥。”
不着痕迹地退出男人的怀抱，季清在他身旁落座，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呢？
他不知道，他舍不得卫南，又放不下季漠，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暖若冬阳，将他的心狠狠拉扯。
他到底该怎么做？
在冰与火的交融中，他已几近毁灭……
“清清，这个是白玉莲子羹，你最喜欢的。”
季清回过神，面前已放了一个白玉碗，同样色泽的莲子羹散发出幽幽香气，白玉莲子羹？这样寒冷的季节怎会有莲子？
对上季清疑问的表情，季漠微微一笑，“是我命人储在冰窖里的，知道你爱吃这个，每年夏天，华清池里的莲蓬成熟的时候，我都会选出最好的，放进冰窖里。现在，里面积了好多，这个冬天你都吃不完的。”
“你还记得……”
埋下头，季清舀起一勺送进嘴里，温润可口，齿颊留香……一滴，两滴，温热的液体慢慢落进碗里。
“漠漠，清清好饿呀，我们去找吃的好不好？”
住在冷宫里的皇子很少时候能够吃饱，尽管照顾季清的宫女想尽办法弄来食物，他还是经常饿肚子。
“那……我们去御花园里找找吧，说不定能捡到熟了的果子。”
“恩！”
正午，盛夏的御花园鲜少人迹，皇帝已经带着宠爱的妃子去了避暑山庄，留在宫里的娘娘几乎是不出各自殿门的，所以，季漠才能带着季清偷偷溜进这里。
找了很久，两个孩子失望地发现几乎所有能吃的果子都被管理御花园的太监摘掉了，听说是因为太子殿下十岁诞辰将至，皇上大宴群臣三天，需要的果品不少，来不及从各地运来，干脆将御花园里所有的果树都摘了。
“还有一个地方，我们去碰碰运气！”
拉起满脸失望的小家伙，季漠朝华清池走去。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好漂亮啊……”
惊异于眼前碧波万顷的美丽景色，季清感叹到。
“呵呵，喜欢吗？”
季漠自豪地问，这里可是他发现的！
“可是……清清还是很饿诶……”
难为情地摸摸发出奇怪叫声的肚子，季清小声说。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有吃的了。”
拍拍小家伙的头，季漠脱下鞋袜和衣服，翻身跃进池里，在荷花荷叶间灵活穿梭。一会儿功夫，他便抱了一大把莲蓬上岸。
“这是莲蓬，里面藏着莲子，清清吃过吗？”
剥开一个莲子，季漠将它喂进季清嘴里。
“好好吃哦，清清从没吃过呢！”小家伙兴奋地摇头。
“以后每年夏天，我都摘给你吃好不好？”
“恩！”
“乖。”
以后每年夏天，我都摘给你吃……
原来，你都记得……
倾身抱住身边微笑的男人，季清抑制不住哭泣，紧紧地，竭尽全力地抱住他。
“清清？”
反手拥住怀里的人，季漠不解，难道他又做错了什么？
“乖，不哭……”
乖？
季清忍不住微笑，多年以前，每当自己哭泣的时候，男人也是如此安慰，带着满满的宠溺，任他撒娇哭泣。
四十六章
“陛下，七皇子的身体已经拖不下去了，恐怕这个冬天都……熬不过。”
花白眉毛花白胡子的老御医跪在御书房里，声音颤颤巍巍。
“华御医，身为神医华佗的后代，你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么？”
漆黑的瞳孔紧缩，君王眼里的怒气不言自明，可是，他真的再无办法可想。七皇子脉象微弱，若不是他早年服食过朱赤果，体内有一股纯阳之气护住心脉，恐怕早就油尽灯枯，他所开出的不过是些调养生息的方子，治标不治本的。
华千山恭敬地叩首三拜，“陛下，是微臣黔驴技穷，埋没了先人名声，死亦不足惜，只是……家中一双儿女还未成年，微臣斗胆请陛下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季漠讽刺一笑，“连朕最重要的人你都救不了，还敢和朕谈条件！什么悬壶济世医药世家，朕将你们通通满门抄斩！”
“请陛下息怒！是臣的错！”唯恐牵连家人，老御医磕头不止。
“请陛下息怒！”
随着一本本来不及批阅的奏折落地，御书房里跪了一地太监宫女，都伏地叩首，战战兢兢求饶。
“陛下，七皇子他、他醒过来了！”殿门外小宫女的声音怯怯打破一室凝滞。
“什么！他醒了！”男人回过头，表情慢慢柔和下来，“快！立刻摆驾未央宫！”
急匆匆跨出门槛，男人飞一般冲向未央宫，扔下一屋子捡回条命还心有余悸的人。
“清清！你、你怎么样了？”
未等宫女通报，男人便风一样晃了进来，捉住床上男子惨白的右手，喘着粗气问道。
“我已经没事了，皇兄。”
季清淡淡一笑，他不过在早膳的时候晕倒，这人就急成这样。
“清清，你真的吓死我了！你昏睡了三天，整整三天！”
一把抱住来不及反应的男子，感受到他浅浅的体温，季漠终于松了口气。
“三天？你说……我睡了三天？”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以为……我只是一时不舒服……这个身体，真的快要到极限了么？
“清清？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哪里痛？我马上叫御医……”
“不，我没事！”
抓住男人即将离开的手，季清再次绽开笑容，“睡了这么久，我有点饿了，皇兄可以陪我吃点东西么？”
“对啊！我都糊涂了，清清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男人恍然大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孩子气的动作引得季清忍俊不禁。
“来人！”
“陛下。”
一排宫女应声而来，桃红柳翠，都是人间绝色，然，男人的眼睛始终系在脸色苍白的男子身上，温柔如水波荡漾。
“吩咐御厨做些清淡营养，容易消化的东西来。”
“是。”
用过午膳，季漠终于在群臣的苦谏下回了御书房处理政事，季清由一直贴身照顾的宫女小杏陪着出门散步。两人静静走着，竟不觉来到了他平时抚琴的亭子。在他昏睡的三天里，下了几场大雪，亭子的四角都结起了尖锐的冰凌，阳光下闪闪发光。
还未进入亭内，便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缠绵悱恻，婉转低诉，时断时续的旋律翩跹飞舞，让人不觉停下脚步。
倏地，一个巧妙转承，曲子断了，遮住亭内风景的白色轻纱缓缓开启，一个抱琴的女子慢慢走到季清面前，低头福了一福，“臣妾雪妃，见过宇华王爷。”
空灵的声音如山谷里清新的白雾。
再见她抬起的脸时，方明白除了雪，的确难以形容她的风姿。素白衣衫下依稀可见灵动的骨，洁白如新雪的脸庞嵌着一双圆而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和优美的唇线相互辉映，溢满深深笑意。
“娘娘多礼了，是季清冒昧。”
拱手一揖，心不期然地痛了一下，原来你已有了这么出色的妻子……
“冒昧的人应该是我，”雪妃走近，语气熟稔了几分，“我一直在此恭候殿下，今日终于有幸得见，还请殿下一偿小女子的心愿。”
“你的心愿？”
季清不解，他与她素昧平生，若不是进了宫里，恐怕一生也没有交集，又何谈实现她的心愿。
“殿下，自您入宫以来，娘娘每日必定守在华清池旁，听您抚琴。”雪妃身后的一个绿衣宫女机灵地解释。
“一曲高山流水，世间难求，臣妾不敢以伯牙自居，只愿作那山里砍樵的钟子期，望殿下成全。”
“季清惶恐，不过是家亲留下的旧作，如果娘娘喜欢，季清可以奉上琴谱。”明白雪妃所指，一脸忧伤的男子幽幽道，眼前浮现出樱花树下母妃翘首企盼的身影。
雪妃听罢，轻轻摇头，一双精巧的翡翠坠子叮咛作响，“不一样的，除了您，任何人都弹不出的……”明明只是一首反复弹奏的曲子，却变幻出无穷感情，仿佛人的一生，都是由生到死，却有各自不同的际遇。
“我一直对你很好奇，起因很简单，陛下他把你当作至宝，抽出他所有可能的时间陪在你身边，那时我还没有见过你，一定是神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吧，我想。”说到这里，雪妃笑了，有一丝调皮的意味。
“没想到是个如此平凡的男人，根本没有一点值得关注的地方。”季清继续道，脸上亦带着善意的微笑。
“不，您的确没有让我失望。我虽见过不少俊美公子，其中也不乏气质超群者，但没有一个，能让我一眼便喜欢上。”雪妃笑得更加温柔，眼里闪过季清不懂的情愫，“你就像一块天然的水晶，从里到外都折射出耀眼的光辉，明明是一个男子，明明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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