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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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浮生记-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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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历,能瞒过你沈阁主的不漏天眼吗?”
  沈蔚的素心阁自清商馆之后,执掌天下消息之源,是以历代阁主有“不漏天眼”的美名。谁料沈蔚苦笑一下:“我这个天眼放到他身上真成了瞎眼。我在镇国公主府与他打交道十年,愣是查不出他的半点蛛丝马迹。现在知道的只有他加入黑甲军之后的履历。”
  他这回表情不似作假。顾苏在堂上扫视一圈,却已经看不见那天来时挂着的那副《踏雪沽酒图》了。沈蔚当时用那幅画瞒过了自己和叶渐青。现在想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呵。
  顾苏长眉一扬,笑问道:“沈蔚,我问你,你何时投了端王阵营?”
  沈蔚不胜骇然,虽知必有被他看穿的一天,却没想到这么快。他脸上青白不定,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只得无奈道:“阿梅,人若是看得太破了,也不好。”
  顾苏点头道:“我们三人,是我看得太破,所以只有离群索居,一世孤寂。四海总是一味天真厚道,陷在世事里,被俗务缠身。你倒是不张不翕,左右逢源,风生水起。旧主子才去,又攀上新贵人。”
  沈蔚纵然被他挖苦也甘之如饴,苦笑道:“阿梅,你骂人总这么别出心裁。”
  顾苏却话锋一转:“然则,我想搞清楚一点,你到底是镇国公主府倒台后攀上端王,被他收编的;还是大师伯还活着的时候就投奔了他?”
  谁料此问一出,沈蔚神气大变,言辞凌厉道:“顾教主,你怀疑我吃里扒外,与人合谋害死镇国公主?我沈蔚指着祖宗牌位对天发誓,绝没有这样的事!”
  两人都是目光雪亮,短兵相接,杀人如草不闻声。顾苏在他脸上逡巡,半晌后忽地一笑,道:“好,这一次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啊,送红包也没有人理吗?还是回家玩蚂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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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两三章裴昭业夺位成功。在这之前,容许我再滚回去更几章《翩翩逐晚风》。

  ☆、第二十九章  卅年一梦颜微霜

  叶渐青朦朦胧胧中走进了一座宫殿,男男女女来来去去,端水端茶形色匆匆,竟无一人注意到他。他好奇朝一位迎面而来的小宫监问道:“公公,这是哪儿?”那人却不发一言,低头倏地穿过了他。
  叶渐青尖叫出声。依然无人理会他。他惊吓过后反而镇静下来,只听内殿传来影影绰绰的人声,于是往里走了几步,看见不远处的大床边,一名太医模样的人正跪在地上说话。床上明黄色的幔帐都已升起,一个中年人半卧着,表情痛苦。他虽穿着常服,但袖端隐约有海水江崖图案。叶渐青四下里张望,见窗下的小几上摊着一副刚写好的字画,题跋上有“少康”的年号。他再回头来看床上的男人,度其面容,心里已知他的身份。
  太医说:“陛下,头风难忍,不若刺头微出血,可愈。”这时幔帐后面走出来一个画黛弯娥的宫装丽人,怒气冲冲道:“大胆!敢在天子头上放血!”那太医官吓得伏地连连磕头告罪。床上的少康帝却掀开眼缝,叹气道:“皇后,出血未必不佳。让他试一试好了。”皇后皱眉还要劝止:“陛下……”皇帝摆手道:“当年父皇苦与头重,青君也曾以针刺父皇耳垂,太医院的脉案上都有记载。”
  皇后眼皮一抖,听到“青君”二字顿时变成了没嘴的葫芦,一声不响。地上的太医在皇帝连声催促下就战抖着爬起来,以金针刺百会穴良久。拔针之后,皇帝缓缓睁开双眼,笑道:“眼前的飞絮果然看不见了。皇后,我好多了。”
  真有这般神效?皇后虽然有些狐疑,到底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欢喜飞上面庞,坐在床边拉着皇帝的手,眼里终于泛出泪花。
  帝后之间不避外人,情深意笃,你侬我侬。宫人都悄悄闪避,叶渐青也瞧着有些脸红,便随那太医悄悄走出宫殿。眼前忽然一阵朔风刮过,寒意扑面,满庭院银装素裹,桂树两章,参空合抱,浴雪披霜。
  不远处的梅树下站着两个妙龄女子,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年幼的女子嘴角有一颗笑痣,慧黠可爱,只听她道:“这梅花点舌丹还是姐姐做的最正宗了。”那年长的女子一手托钚一手用翎羽轻扫梅花花蕊上的轻雪,抿唇一笑:“少拍马屁。你的紫金锭不也是京城一绝吗?”两人说说笑笑,取了大半钚积雪,递给宫婢。那年长的美女抽空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瓷瓶,在手里晃了晃,笑痣美女劈手夺了过来,“扑”一声拔开瓶塞:“还剩多少,给我一颗含含。”另一人就急了:“没多少了,答应了娘娘要随身带着的,你快还我。”
  两人抢夺间,从瓶口脱出一丸红药,顺着雪地滚走,一直滚到一双黑色靴子跟前。两人一见,立时下跪口称“万岁”。皇帝已比方才气色好多了,弯腰捡起那药丸,捏在指尖端详,笑道:“这就是救朕的灵丹吗?”皇帝身边还有一名年轻俊朗的宗室少年,用带着惊艳的目光注视着双姝。
  忽然一阵北风刮过,四人的身影都消失在风雪之中。叶渐青双手抱头遮面,风雪过后,自己竟然置身于茫茫雪野之上。他这时已大约知道自己是在梦境当中了,只见雪野之上,远远地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
  驶来的是一架青蓬马车,他朝驾车的老汉喊道:“老爹,带我一程吧。”那老汉没想到荒郊野外蹦出来一个少年郎,好半天才勒住马,朝身后道:“夫人,有个年轻后生要搭车。”
  车厢的棉帘被掀开了,里面的人竟然就是方才宫中采雪制药的女子,已经做妇人打扮,腹部高高隆起,像是身怀六甲。她警觉地扫视了一眼车外,将帘子放下,轻声道:“公子,我一个妇道人家,确实不方便。前面不远就是云州城,后面还有商队,你可在此地等候,很快人就来了。”
  云州城?叶渐青忽然心中一动,脑中雪片似的,有吉光片羽闪过,但来不及细想,就再也捕捉不到了。他还想再求恳一番,那老汉一鞭子挥下去,马车又跑了起来。铺天盖地的雪尘迎面砸来,叶渐青追在后面,大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我在这里。
  他的手忽然被人用力握住,叶渐青猛地惊醒过来,裴昭业正端着茶盏坐在床边。窗前的蜡烛默默地燃烧,宫室在阴影里沉重而颓败。
  叶渐青过了一会才完全清醒,于是起身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茶水。他抬头见裴昭业一身孝服整齐,因问道:“几时了?”裴昭业收了茶盏:“快到寅时了。你再睡一会。天亮前我让人送你出宫。你先回王府,把这几封信交给周管家。”说着就从袖里掏出几个白色信封来,叶渐青收好了之后,两人一时无语凝噎。
  气氛有些尴尬。叶渐青想起昨夜入睡之前的事,只觉脸上火烧火燎般热起来。裴昭业却轻叹一声:“多谢你。”叶渐青奇道:“谢什么?”裴昭业凝视他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叶渐青浑身依旧酸软疲乏,后怕不已,不愿多谈:“殿下是哀伤过度了。”裴昭业点头道:“是哀伤过度以致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多谢你。在这样一个沉痛的夜晚,进宫来陪我。否则漏夜永长,枯坐殿阁,我不知该如何渡过这个一生中最孤寂的时刻。
  此时屋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江妈妈的声音从窗下传来:“殿下,该去灵堂了。”裴昭业便站起身来,叮嘱几句方才离去。
  叶渐青拥被坐在床上,静夜沉沉,偌大的宫殿里静得吓人,他回想起梦中的一切,再也无心睡眠了。到天快亮时,江妈妈嘱咐一个宫监趁着宫门刚开的间隙将他送了出去。他回到端王府,将信笺递给周管家,也无非是些日常小事。周管家边看边说道:“叶公子,王爷嘱咐你这几日留在府里住,甜水胡同那边等风头过了再去吧。”叶渐青答了一声,周管家又特地挑出一封信来要账房的跑腿送给左风眠。
  叶渐青忽然开口道:“周管家,左右无事,我来送给左大人吧。”
  从端王府出来,一直往南走,过了东大街,穿过一座古旧的小桥牌坊,转而往西,从雪隐庵后门走过,旁边一个小弄堂,弄堂最后一家白板扉的就是左府。叶渐青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老头儿来应。皇后大丧,所有官员百僚皆给假十日,左风眠正在家里。
  入门后,庭院里别说花木了连根杂草也无,只有一口水井。邻家的梧桐树伸过半边树丫,落了一地的黄叶,萧萧疏疏,好生凄凉。左风眠在书房里闲坐,意外地穿着布衫,头发随意披拂着。叶渐青看惯了他一身官服肃杀的模样,竟然有些微微吃惊。
  裴昭业的手书只有一句话:“胜负之决,只在此心动与不动,切记切记!”
  左风眠收好这封信,方抬眼看叶渐青,后者不满道:“左大人,殿下交代过,信要看过即毁。”左风眠避过不谈,神情木然,好似永远没有高兴的时候:“劳烦叶公子两次送信,就算公子闲极无聊,左某也当不起。叶公子是有什么话要对左某人说吗?”
  叶渐青皱眉。他太过小看左风眠了。从红叶山庄一开始见此人,觉得他语言枯索,味同嚼蜡,不过是端王手下一个能干的胥吏。但一路过来,更见他机心险仄,善用腾挪之术,有借刀杀人的毒辣。当日在红叶山庄,那一味药方:当归,远志,生地,独活,防风,穿山甲。其它的他都做到了,唯独“防风”这一味药他没有料中,着了他的道。
  此时门房的老头儿进来送茶,白瓷盏里飘着几根茶叶梗,左风眠端起来喝了一口:“粗茶难以待客,叶公子见笑了。”叶渐青待那个老头儿出去,才冷笑道:“左大人的茶精贵得很,渐青哪敢喝。昨日不过在大理寺贪一时口腹之欲,便差点将人给交了出去。”
  左风眠端茶的手腕一顿,已知裴昭业昨夜没有得手,心中惋惜一阵,于是将茶盅放下,装佯道:“叶公子的话我听不太懂。”
  叶渐青倏地站起,词锋越加凌厉:“左大人徇情害理,陷人不义,不露圭角,我却不能像左大人那样曲意承欢。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只怕红颜未老恩先断。”他说到最后胸脯止不住起伏,气得浑身乱抖。
  左风眠脸色变了几变,叶渐青的话似乎在他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他最后忽然一笑道:“叶公子、小侯爷,我要是你,开口之前就会多想想,何必一味撑硬船,拉硬屎。风月之事,如今的年成,论不得真假。就拿着大本钱做买卖,还须带着三分和气。”
  叶渐青脑袋轰一声,如坐针毡,拔腿就走。
  等出了小弄堂,叶渐青站在雪隐庵前,泪水忽然就掉了下来。他泪落方一哂:可不是瘦驴拉硬屎——瞎逞能吗?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了,只是地位微末、人尽可欺的草芥之身;却还一味不知进退,呆钝托大,拿腔作调,得罪左风眠与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站在那里,泪水又要往下掉,骤然听见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你要哭回家哭去,别站在这里挡我的阳光。”叶渐青循声望去,雪隐庵前窝着一个老乞丐,衣衫褴褛,正晒着秋阳捉虱子。叶渐青脸上一红,道了声“得罪”,赶忙就要离开,那老乞丐喊道:“喂,那小子,你家教主叫你去素心阁找他呢,你听见没有?”
  国丧期间,就是素心阁也闭门谢客。叶渐青随明珠姑娘浑浑噩噩进了馆,七绕八绕到了后面的梅坞,冷不防见小岚山坐在梅树上面一个人玩,看见他就倏地飞了下来,拍手道:“你没事太好了,我和掌柜都担心死了。你要下次再不打招呼就走,看我不给你个大耳掴子不?”
  叶渐青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怯怯问道:“师叔他……”岚山往梅坞里撇撇嘴道:“跟那个阴仄仄的笑面虎在吃茶下棋呢。”
  她嘴里的“笑面虎”自然是指沈蔚。明珠虽然心中不悦,但只当东风射马耳,催促叶渐青快些进去。
  叶渐青一进梅坞,就看见顾苏脖子上缠着纱布,一时情急,急趋而入,倒把两人吓一跳。顾苏将手里一枚棋子扔进棋盒,道:“残局明日再下吧。”沈蔚眼珠在叶渐青身上打了一个转,笑看了师徒两人几眼,便出去吩咐明珠将晚膳端进来。
  “师叔,你脖子怎么回事?”叶渐青待他走后问道。顾苏将棋子一一收好,淡淡道:“没事。小割伤而已。”“是不是顾廷让?”叶渐青追问道。顾苏反而看他一眼,道:“好几天没见了,我临走时布置的医书你读完没有?”
  叶渐青一噎,完全不记得有此事。顾苏看他双目茫然的样子,冷哼一声:“我来考考你。若被腊月长三尺的白唇竹叶青咬伤,该用何法医治?”叶渐青眼还盯着他的脖颈处,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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