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凡心中一颤。
“陆十三他，他怎么样了？”
是生是——死？
“他啊，死了。”
唐姑娘随意地说。
孙平凡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停止了。
陆十三，他死了。
因为自己，陆十三和他的族人死了。
是他害死了他的，
而他却还活着——
李姑娘猛地一拍孙平凡的头，
“你小子怎么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我骗你的，他还活着呢，被关起来了。”
陆十三，他还活着。
活着，真好。
“你小子也别高兴，他只要还活着，你的小命儿就有危险。我把你救下来的时候，他可是一副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的样子，吓死我了。”
李姑娘拍了拍她自己的玻璃心。
孙平凡想他活着就好。
要想杀自己，他的这条命就给他。
反正当初，也是他先欺了他，骗了他，伤了他。
孙平凡昏迷这几日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现在已是身处蜀中的唐家堡中。
八月未央，冬季将至。
蜀中地处四川盆地，尚感不到凉意。
他拐外抹角地向李姑娘打听陆十三被关在哪里。
唐姑娘冰雪聪明，岂不知他想干嘛。
“我告诉你孙平凡啊，你要去看陆十三，我管不着，可你主动去找死，我就得拦着你了！”
他知道唐姑娘是个厉害的主儿，脾气上来了说不定直接把他关起来。
只好温声细语地跟她讲，
“我把陆十三害成这个样子，再不去看看他，我良心上过不去。”
李姑娘不同意他这个说法。
“你别觉得好像是你一个人把人家害得很惨，要我看，最坏的就是少林寺的那个老秃驴，当年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把你当引子引魔教上钩。”
孙平凡摇头道：“觉慧大师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中原武林，天下苍生。”
“哼！”李姑娘嗤笑一声。
“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还是长生之法？”
孙平凡一愣。
人心不古，他无法猜到别人在想什么——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陆十三他就会有危险。
他要马上见他。
唐家堡的地牢里。
陆十三被绑在木桩上，衣服已经是破破烂烂的。
鞭子一道道地抽到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陆十三，你是说还是不说！”觉慧大师大声质问他。
陆十三冲他啐了一口血沫。
“好小子，挺有骨气的啊，有本事你挺到最后。”
净慧大师从火盆中取出一块烙铁，步步逼近陆十三。
“师傅，”一个小沙弥匆匆进来，在净慧大师耳畔说了几句话。
俩人匆匆离去。
“哼，我就知道净慧这个老秃驴没安什么好心！还好我提前让我爹去找他。”唐姑娘拍拍手，从门后走出，后面跟着孙平凡。
陆十三听到有人说话，抬头望去。
正好看到了孙平凡。
孙平凡从未见过那样浓烈的恨意，仿佛就凭着这滔天恨意，也能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
孙平凡努力支撑自己不倒下。
“好了，人你也看了，我们可以走了吧。”唐姑娘拉着他就要走。
孙平凡站着没有动。
“你这是干什么——”
孙平凡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一点点向陆十三走去。
越走近一点，他就越发直面陆十三的杀气。
他知道，一旦放了他，陆十三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了他。
可是他不能不救他。
否则他下半辈子都不能心安。
锁住陆十三的是精钢所制的链条，孙平凡恰好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曾经蘸上陆十三鲜血的匕首。
孙平凡拔出匕首。
“你要杀我？”陆十三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的嗓子因为长期的缺水而变得黯哑粗糙。
“杀你？这个傻子是要救你！”
唐姑娘握住孙平凡拿匕首的手。
她娇声笑道：“孙平凡，你要从我唐家堡带人走，可还没问过我这个唐家大小姐同不同意。”
孙平凡低声恳求她：“采薇，你让我把他带走吧——”
“哈，原来你还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的！”唐采薇冷笑，“净慧老秃驴要押他到少林寺裁决，若是弄丢了人，我唐家堡如何跟中原武林交代！”
孙平凡定定看着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采薇，我一定要救他，要是有命回来，就向武林请罪。你就成全了我罢。”
“大丈夫膝下有黄金，你竟，你竟为了他向我下跪——”唐采薇深吸一口气。
“好，我成全你，你带着他滚从密道罢！”
唐采薇打开门后的密道，“带着他滚罢，不要再回来见我。”
孙平凡点了陆十三的穴道，削断铁链，背起他就走进了密道。
“采薇，谢谢你。”
唐采薇没有理他，关上了密道门。
孙平凡虽然点住了陆十三的穴道，可他整个人还是清醒的。
陆十三的杀气笼罩着他，孙平凡大气也不敢出。
密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和滴水的声音。
密道里黑兮兮的，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孙平凡实在有些害怕。不弄出点声音他心里不安。
“那个，这条密道我小时候和采薇走过，不会迷路的。”
孙平凡很想改掉自己这个嘴贱的毛病。
“你最近过的也不好，怎么还是这么重啊——我也是大病初愈嘛，背你多累啊。”
陆十三自然不会理他。
这人把他害成这样居然还有脸见他，跟他说话。
孙平凡已经快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陆十三，对不起——”
“我知道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济于事，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孙平凡自然不可能仅凭一个人就把陆十三救出来。
密道连通的是唐家堡的后门。
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王婆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少爷，您可算来了。”
王婆帮孙平凡把陆十三抬到车厢里，然后便去驾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车厢并不宽敞，陆十三躺下后孙平凡基本就没地可待了。
孙平凡从后座下拿出医药箱。
还好现在点着陆十三，不然可怎么给他上药。
孙平凡腆着脸说：“那个，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给你上药。可这儿除了我就剩王婆了，你也不想让她——”
陆十三终于开口说话。
“王婆也是你们的人。”
孙平凡老实地点头，“她和她丈夫本是有名的雌雄大盗，后来她丈夫被仇人杀了，她被我师傅救了，就改行当了媒婆。”
“你师父是谁。”
“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是谁——他从小收养了我，照顾我长大。”
“也是他安排你进我圣教，毁我祭祀，引入中原人的？”陆十三说到最后，有些气喘。
孙平凡先点头又摇头。
“这个计划是觉慧大师出的，我师傅他，他是个好人。”
陆十三不以为然，
“你先把我的穴道解开。”
孙平凡有些犹豫，“你要不然掐死我好了，不要拿剑捅我——”
他解开了陆十三的穴道。
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到陆十三修长有力的双手攥住他的脖子。
力气一点点的加深。
空气渐渐稀薄。
孙平凡的眼角流下一滴泪，灼伤了陆十三的手。
他一下子把手松开，孙平凡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陆十三开口说道，
“祭祀第二天的时候佩儿就跟我说你有些古怪，我也有些怀疑。其实那天在祭台下面的都是傀儡，我早已把族人安置到别处。”
孙平凡抬眼看他。
怪不得月教众人好似生生不息，原来是精通傀儡之术，以傀儡来代替血肉之躯。
“族中人痴迷长生，本就是逆天而行，如此这般——也算因祸得福。”
“那你为何看我的时候满是恨意？”孙平凡问他。
“佩儿为救我而死，也是因你而死。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如何能不恨你？再加上你刺我的那一刀——”
“我本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气不过才伤你的——佩儿她的死，我难辞其咎。”
孙平凡是发自内心的自责。
陆十三长叹一口气。
“死者不可追，等你哪天到了地下，自己去跟佩儿解释吧。说不定在那之前佩儿就已经投胎转世了。佩儿是个好女孩，女娲娘娘会保佑她的。”
“孙平凡，你来给我上药罢。”
孙平凡依言掀开他的衣襟，背上伤痕纵横，腹上的旧伤已经结痂，背上的新伤还留有血印。
孙平凡心酸不已。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溅到陆十三的背上，杀疼的厉害。
这个人，还是这样的爱哭。
但在受锥心之痛时，他一点泪都没有流。
谁欠了谁，谁又对不起谁，
谁能说得清？
他让孙平凡受尽七天的的锥心之苦，孙平凡还他一刀。
又有何妨。
他骗了孙平凡，孙平凡骗他在前。
又能怎样。
谁是谁非，已不重要。
陆十三突然感觉下腹伤处一片温暖，低下头一看。原来孙平凡正给他舔着伤口。
有一下没一下的舔舐，倒是让陆十三有了反应。
贴在他身上的孙平凡自然也感应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解开陆十三的裤带。
陆十三急忙按住他，“你不必如此——”
孙平凡抬起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有些委屈，又有点迷茫。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补偿你——我做错了这么多事。”
说着又有些想哭的意思。
陆十三轻叹一声，他认命，栽到了这个傻子手里。
他把孙平凡扶着坐下来，认真地跟他说，
“你是对不起我，可我——做过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不必自责。你要真是非得觉得对不起我，就用你的下半辈子来偿吧。”
孙平凡微微张着嘴巴，睁大了眼睛，努力消化陆十三的意思。
陆十三看他这幅样子觉得既可怜又可爱。
他轻轻捧起孙平凡的脸，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微张的嘴巴上。
没有深入，就是这么紧紧地贴着，静静地感受对方的温度。
孙平凡的睫毛很长，不听话地一眨一眨，碰到了陆十三的脸上，痒痒得很。
陆十三先后退了些。
孙平凡拍着手一脸开心的样子，“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呆的时间更长！”
他以为是游戏么，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陆十三问道。
孙平凡想了想说，“把你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我是说认真的。”陆十三好气又好笑地说。
“我就是这样想的嘛——”孙平凡嘟着嘴，也不好意思不认真了。
“采薇很聪明，肯定不会说出去是她放了我们。估计觉慧只能自认倒霉了，但也不排除他们想到是我救了你————”
孙平凡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灵气十足。
“我们跑的远远儿的，让他们谁也找不到，好不好？”
“好。”陆十三点头。
你想漫游天下，我便陪你。
晚上他们三人在一家小酒楼吃饭。
王婆充分发挥了她的八卦本性，吃饭的时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少爷啊，我早就看出来唐姑娘对你有意思了，果不其然吧。她一知道你困在月教，就日夜兼程地跑去救你，整个人哪，是小脸也黑了，身子也消瘦了，可心疼死王婆我了。这份情谊，这样的江湖女子，你去哪里找啊——”
孙平凡一个劲儿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讲了，可是王婆就跟看不见一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这边陆十三的脸，已经黑得能当锅底了。
陆十三直接摔下碗，上楼进客房去了。
眼不见为静。
陆十三走了，王婆也就不说了。
孙平凡苦笑道：“王姨，你又何必说这么多。你明明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何必说这些话来气他。”
“我就是气不过，你被他害成了什么样子！他吊了你的心头血整整七天，唐姑娘把你救下来的时候，你奄奄一息就快死了，要不是唐姑娘拿出唐家堡独一份儿的紫灵芝救你，你能活过来？你本就有心疾，这下你的身体可怎么是好——”
王婆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儿，“我是从小看你长大的，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哪里受得了你受半分的委屈。你这样被人欺负，你想过我的感受嘛你。”
孙平凡拿她没办法。
自己从小就爱哭可能都是跟她学来的。
“王姨啊，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师父从小就跟我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从小就认命。现在也就认定了他一个人。采薇喜欢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王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