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这些就是来压人的了。
我看向我们几个中见识更广的师父，压了压嗓子，用最低的声音问他：“师父，这是谁？”
师父不愧是经历过风霜的人，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来人一番，动了动喉结。
我和李明昭唐睿都偷偷看过去，伸长耳朵做好了听的准备。
心里倒没什么期待。
因为，一般师父这样大张声势的动作，最后出的结果都不尽人意，我估计着他又会成功勾起我们徒弟三人的兴趣，然后无奈地说声“为师也不知道”。毕竟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乐趣，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这种期待和结果的落差了。
再不然，就是正常情况下，抱拳笑道“久闻某某阁下大名，今日一见云云”，亦或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某某你云云”，再或是“某十年前的某某，某某你与我云云”……
当然，这些对话都是从八师弟入门时带的那些小说杂记上面看到的，还未能亲身体会过那种情景。
哪料师父开口很无奈：“金总管，你又来？”
那被称为金总管的中年人左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套在右手的扳指，回答得很不给师父面子。
“阁下是？”
我们师徒四人：“……”
师父也不恼，笑得很是慈祥：“当然，曾经我也只是别派弟子的身份来参加武林大会，倒是经常看见你，小门小派你就把我们抓了，在大门派呆着的时候，可是看惯了你端茶倒水的狗腿模样。”
我们齐刷刷地看向师父，只知道他壮年创立郁山派，头一回听说他老人家年轻时还在许多门派呆过。
金总管一听这话，依然波澜不惊，他翻翻手中书册：“郁……山派？新成立的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微若尘泥的小派也会受邀，不过规矩您倒是清楚，是跟我们走，还是明日为他人喝彩？”
“自然是受帖之邀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了。”师父淡定地选了第三条路。
金总管皮笑肉不笑的，身后站了一排黑衣人，他见多了这种情景，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样子。
“应邀是好，也要懂得江湖规矩。”
他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人就上前两个，陌生的内力直向面门逼来。果真是高手云集，莫说这一排黑衣人，就是随意挑选四个出来，将我们师徒四人抓走想必也不费吹灰之力。
我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师父说了，别丢了师门脸面。郁山派还是要发扬光大的，第一次受邀武林大会就这么灰溜溜的屈服，太折磨人了。
师父表现得十分沉稳，但他额角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我们都有些黯然，难道这次郁山派头一回参加武林大会，就真的站在台下看着擂台上人过招吗？
你大爷的，这武林大会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且慢。”
这时说话的竟然是李明昭，师父的淡静他领悟地最是透彻，翩翩君子风丝毫没有被此刻的局势所削弱半分。
“金总管，本门受邀本就怪异，你难道不想想，这其中缘由吗？”李明昭说得煞有其事，“你也是个聪明人，若是本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会有幸参加武林大会？难道，非要把信物出示，你才肯作罢？”
说道信物二字时，他不动声色地朝我看了一眼。
信物……
我这才想起脖间挂的那枚环佩，不得不佩服戚寻的周到，即便他自己不来，也早已为我们铺好了所有道路。已经顾不得想那枚玉佩到底是什么，我将它扯出来，放在手心时还有温温的热度，迟疑道：“这玉佩，不知有没有参与大会的资格。”
金总管看到它的一瞬，表情忽然变了。
没有预想的那样忽然转变谄媚哈腰，他古怪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三只眼睛两个鼻子的怪物。最终，他嗤笑一声，领着一帮人走了，也默许了我们的资格。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厉害？”唐睿凑过来，的确，这玉佩除了精致些，倒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师父匆匆扫了一眼，叹出一口气放松道：“乖徒哟，你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这是什么？”我们三人均是不解。
师父悠哉悠哉道：“这算是一种通行令……名门大派才有的玩意儿，有了它，就能直接上擂台参加比试……这是，阿寻给你的？”
我点头。
“也是，也只有他能弄来个这东西……”
“师父……您为何执意要参加大会？”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阿林，这是本门头一回受邀武林大会，为了今后发扬光大，面子一定要挣够的！”
我们接受了这种解释，便都各自上榻睡觉了。
按照师父的意思，明日大师兄与二师兄上去参赛，他在台下静静观战便是。而我，我只需帮着他拿着小盆，接他吐得瓜子壳就行。
是个人都不会服从的安排。
师父解释的十分坦然：“没有哪派掌门吐瓜子壳还有专人掌盆的，我们此举，也是为了突出郁山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五脏全了，连经脉穴位都一并周全。”
我无奈地点点头，这死老头就是如此，小孩心性来了，没人拦得住。
而两位师兄，此番夺得头筹那是空想，能尽力便是。不过二人互相各自在擂台上与对手较量，看谁能坚持久一些。
他特地吩咐了：“今晚你们可不许为了胜利互相下药。”
李明昭和唐睿：“……”看来师父把他们想得卑劣了些，这让两个师兄很是受伤。
李明昭笑道：“师父，我们……不会的……”
唐睿扯过话头：“我们又不是阿林和小嘉。”
我愤愤地踹他一脚，被唐睿闪身躲开，我自信道：“我和小嘉感情可好了！”当然是在看清李明昭心意后我的单方面认为，至于聂小嘉那小屁孩儿，我指不准，他现在还怨恨我和戚寻将他扔进了李明昭的房间呢。
李明昭闻言阴恻恻地看过来。
“再好也没你好……”我赶紧改口，李明昭又被噎了，只得憋着不出声。
“哦……”
师父和唐睿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我大笑着翻身上床，心情大好，一觉也睡得格外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愉快的存稿君】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w╰）欢迎抓。。。
☆、第八章
第八章
翌日，是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的日子。
各路高手都在此汇聚，男女老幼，或是华贵不凡，或是衣衫简朴，或是自在逍遥，总之，我们郁山派的四个人在一干江湖人中十分不起眼。偶有富家的小厮仆人替人免费赠予淡茶一杯，也是故意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忽略了的。
人比人，还真能气死个人。
唐睿与李明昭因为要上擂一试，便与我和师父二人暂时分开了，我们站在远处观望，跟着凑热闹。
师父他老人家果然揣了一口袋炒瓜子，让我端了个小木盆跟在他身边，不时吐些壳子让我接着。好好的比武现场，他老人家整得跟在戏园子听戏似的。
忽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争着往前方靠拢。
我顺手拍拍身旁的一位兄弟，好奇道：“这位少侠，他们这是怎么了？”
他兴奋道：“是桂水宫的马车到了，他们都是去看虞烟华的！”
虞烟华？
“虞烟华！那个‘出尘玉颜’虞烟华！”那位兄弟也懒得给我过多废话，草草结束了对话便跟着人群跑了，猴急得跟什么似的。
我才想起，唐睿在路上给我提过，这武林中不乏武艺高超之辈，也不缺容貌绝佳之人，但武艺高超且容貌绝佳的人就不多了。其中的女子更是屈指可数，这虞烟华就是能排的上位的一个。我对女子没什么兴趣，可当时唐睿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这位女侠就是他的故人一般，再怎么忽略这一号人物也能记住了。
女子一向不被看好，这女侠能得到那样多人的认可，想必也确实厉害。
“来了来了！”
“早就听闻虞烟华姑娘才色双绝，今日能有幸一见，不枉此生啊！”
“乌顶的那辆是桂水宫的吧？”
“……”
我踮了踮脚，勉强能看到四匹膘肥体壮的大马拉着一辆乌顶的马车缓缓停住。帘布一掀，多少人屏息以待。
可没有想象中那缓缓伸出一直嫩手，再露出一角衣袂那样勾人心弦，马车的布帘子就是微微一晃，一道鹅黄的影子几步踏出飞了过去，能看到乌黑的发丝拂动，是个女子没错。
可这不是戏弄人么……
连穿的衣服是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楚，更别说那张脸了！
一些人开始四处张望，还想找到那抹倩影余下的丝毫似的。我无趣地回到师父身边，从他的布兜里抓了两颗瓜子扔进嘴中：“师父，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轻功最是了得，让你们都能看得见，还拿什么见人？”师父悠悠道，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女侠故意不想让人见着她。
简直怪得很。
“阿林，我们到前面去看看情况如何！”他呸了口瓜子壳，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擂台前的人更多，我们这儿望过去，只能看见几对打在一起的身影，兵器相接呯呯嗙嗙的脆响就没断过。忽然感觉，四周有熟悉的感觉，我匆匆扫了一眼，除了人还是人。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便没再多想。
跟着师父走，他身材虽然有些虚胖，可力气还真不小，双腿迈得稳健，肩膀左冲右撞便挤到了前面。我崇拜地看着他，师父羞涩一笑：“为师当年，也就是这么被挤到后面去的……”
我：“……”果然也是在磨砺中坚强起来的……
我跟紧了他，生怕又被挤到几丈开外去。
“我看那位十分有潜力，不过是否能坚持也说不准……”
“灰衣那位使的武器，是传闻中的宝刀‘破海刃’？”
“我看不像，可招式又……”
“你看，这一式用的巧妙呵！”
“……”
四周尽是七嘴八舌的人声，我找了好久总算看到了熟人，左明昭正与一个劲装的青年较量，他神情自然，出招十分流利应手，那柄从小伴着他的铁剑整日被他仔细擦拭，挥舞起来银光闪闪还有几分糊弄人的意思。
青年趁他不备蹲下横扫，左明昭只是微微侧身躲过，再一招击在他后膝处，那人就单腿跪了下去。
再抬眼时，铁剑透着寒光已经近在颈旁了。
我随着人群大声鼓掌喝彩，心里还是觉得自豪万分，毕竟是本门胜利嘛。
这时候我才懊恼自己没能练好武艺，毕竟但凡是个男人，都想有朝一日在擂台上比试拳脚，胜了对方的那种心情，是真金白银也难以换得的。啧，老大徒伤悲啊，我就只能落得个捧着盆接瓜子的命，还真是老大徒伤悲！
师父专注地看向另一侧，二师兄唐睿也比得不亦乐乎，他不似大师兄的沉稳，招式反倒更加刁钻，每每像是马上陷入危险，又能巧妙地化解。
哎，反正都在我之上！
我咂咂嘴，想去喊师父，无奈周围嘈杂得不得了，我又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挤了去，和他隔了一段距离，只能一个劲儿喊。无奈喝彩谈论之声与兵器相交之声更加猛烈，简直震耳欲聋。
“师父！”
“好！看那位侠士一招出奇制胜！”
“这届看来，后起之秀不少啊……”
“师父！”我又叫了一声，他似是没听见，很快又被人声盖了下去。
“听说这回碧云山庄也有人……”
“啧，可惜了，这么好的时机就被躲了去……”
“喂，师叔~”
“师父！”
“我以为这位会赢得，怎么就下去了……”
“我想这回的头筹应是少林的吧，出家人不出招则已，出招便是叫人难挡啊……”
“我倒不这么认为！”
“师父！！”
“师叔！”
“快看那边的两位，才叫一个精彩！”
“师叔……”
“师父！”
“武当果然是名门，你看那位弟子招式凌厉，却不失优雅啊……”
“师伯小心后面，那人有阴招！”
“……”
甘拜下风……
我干脆放弃了喊话，挽起袖子就朝师父他老人家的方向挤，无奈都跟铜墙铁壁似的，苍蝇都钻不进去的阵势。人群中似有熟人的影子，我赶紧四处张望，冷不防有根粗膀子将我向后一推，人倒是没怎么，可手里小半盆瓜子壳全洒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洒了我身边这位少侠一身。
这时候也顾不得找熟人了，我心虚地抬起头，眼前人粗眉大眼，恶狠狠地看过来：“你？你是刚才那个和我对着喊的？”
一听声音我听出来了，不是那个也在拼命喊“师叔”的是谁？
只能窘迫道歉道：“这位少侠实在是对不住……刚才也是一个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