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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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墨旧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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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孝亭勾着怀里人,若有若无点头:“此花,确实是朵异种。”
  柳夕寒默了片刻,蓦地起身,缓步踱至门口,站了少顷才道:“异种也分好坏。熙佑啊,你觉得自己是拣了好的,还是坏的?”
  我抠着屏风心道,当然是坏的!为了个竹雅,你颜大老爷可是连脑袋都快变成蹴鞠之物了。
  颜孝亭意味不明一笑:“好又如何,坏又如何?颜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对脾气。” 待柳大侠带人走远了,他捏捏美人香肩,起身道:“老爷我今天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罢。”
  颜府男宠素日定是训练有素,连退个场都有条不紊默契十足。树干携豆干一一退下,挟来阵阵香风,熏得屏风后的小爷我都快晕了。
  恍惚之中,我脑海中回放着一个画面:柳夕寒随手扔出的茶杯,被手下及时地,稳稳地,接住了……
  我心头一个咯噔。
  玩儿完了!
  连手下都有这么好的功夫,侍卫头目岂有不知我在此处偷听的道理?进门时柳大侠那一顿足,恐怕就已察觉了我气息。方才一直闭口不提,若非等着来个瓮中捉鳖,难道会是担忧我这小贼在外面被吹着了冻着了?
  脚一抬,我立刻往窗口扑去。然后,砰一声,结结实实撞到了一堵墙上……
  眼冒金星之时,耳畔幽幽飘来个熟悉声音:“天寒地冻的浓夜,既然莅临寒舍,何不过来喝杯热茶?”眼中渐渐清亮,屏前一双裁花剪叶睡凤眼,弯弯细细。“还是阁下不喜吃茶,更喜吃木头?”
  我将嘴中木屑一吐:“你们是故意的!故意装作没发现,好将小爷我引进来,又故意在我面前审刺客,以吓退小爷一腔惩恶扬善之心!”
  波光潋滟的凤眼眯得更深了:“若非如此,又怎能将子车公子留下来,化敌为友?要知道,子车公子你,可是明哲保身的高手啊。”
  明哲保身?那叫韬光养晦,大智若愚!
  我竟毕生之力,扯出个邪到极致的笑容:“化敌为友?呵呵,我说,颜老爷,你可知道,这门窗一封死,但留你我二人独处,究竟会是敌,还是友?若敌人化不成朋友,这囹圄中会有性命之虞的,又究竟是你,还是我?”
  颜孝亭哦了一声:“子车公子怎知,此番到底是命之虞,还是性之虞?”
  扑通一声,我跌坐在地。好你个颜孝亭!真是明察秋毫之末,细思小爷所惧,小爷我怕什么,你还就给我来什么。
  颜孝亭的脸愈来愈近:“子车公子,你应该不讨厌男人吧?”
  我冷气倒抽着,语无伦次了:“你你你,这这这,我我我……”双手胡乱往旁四抓,不知摸到个什么玩意儿,入手但觉冰凉。
  仍不断缩短的半尺之外,颜孝亭笑得明媚无比:“既不否认,那就是喜欢了。正好颜某今日想换个口味,卞仁,你……”
  啪一声,一具温热尸体砸到颜孝亭臂间,成功敲断了他话头——电光火石之际,小爷我手中笔洗一挥,正中自个儿前额。
  碎瓷声中,鼻尖盈来股似有若无的海棠香味,随我堕入了黑暗的馨甜……
作者有话要说:  

  ☆、廿四

  直到一阵苦涩将我惊醒。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凝如白玉的手,正端着细碗,将又苦又臭的不知什么东西喂到我嘴里。
  我右手一抬,将刚送入口的汤匙拔了出来。那人顿手,似笑非笑看着我:“公子如斯一拒,可是竹雅喂得不够温柔?”
  我木了半晌,干干一笑:“啊……不是。是在下自小不喜吃药……”
  话间偷偷观察之,果真是江离苑中曾有一面之晤的秦淮头牌。只是,这位竹雅美人背叛了六王爷,又连累了颜王八,按理,不该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牢里?此刻衣衫楚楚浑身清爽坐这里,还无限良善地照顾我这伤员,这是要闹哪样?
  美人一语拨开离离云雾:“公子既已醒来,伤势该是无碍了,不吃药也无妨。只是,颜大官人命竹雅好生看顾公子,竹雅又岂能因为公子一句话,就违逆大官人指令?”
  我就着嘴中残存药液,生生咽了口唾沫:“那个,竹雅……公子,颜老爷好意,在下心领了。竹雅公子处境,在下亦理解,颜老爷面前只称已将药饮尽……” 
  颜大官人的指令就不敢违逆?嘿,竹雅啊,你家大官人在你心中就算是菩萨,眼下也只是尊泥菩萨,自个儿度得度不得江都很难说,哪有功夫管你是顺是逆,是昌是亡?你还是管好自家脖子足够牢否的好。
  竹雅嗤的一笑:“竹雅现在算是明白,大官人究竟为何要将你交给我了。不过,经此一事,公子一定以为,竹雅是棵见风摇摆的墙头草,便不肯受我照料罢?”说着将药碗搁在了一旁案几上,定定看我。
  好幽怨的视线……我堪堪躲过,目光飘到钉了木条的窗上:“竹雅公子,咳咳,人若不自轻,他人必贵之。你不是草,更不会是墙头草……”
  竹雅笑得更欢了,看的我一愣一愣的,良久他才道:“公子果真有趣,竹雅获益匪浅,自当感激之,效法之。”
  我连忙打哈哈:“竹雅公子见笑了……夜深了,你我身份多有不便,要不要……就此别过?”
  听完我委婉的逐客令,竹雅一脸强忍笑:“公子,此间便是竹雅下榻之处。”我脸上立马热了,他又道:“再说,此时此地门窗俱封,竹雅又要由何处出去?”
  “竹雅公子又何须出去?”
  我拎着心脏扭头望。房门大开,一人立在槛外,玄衣落拓,冷目流霜。
  对峙良久,竹雅娓娓开口:“柳郎,你——”
  嗖一声,美人飘飘倒下,跌入我怀中。
  门外之人把玩着几颗棋子,吊儿郎当地笑:“卞仁啊,你又要不要出去呢?” 
  我轻手将昏睡过去的竹雅平放到床上,冲他龇牙:“你说呢,柳郎?”
  柳郎,柳郎……叫的还真亲热。看来,柳大侠桃花运比我想象的旺嘛,连王爷的情人都能勾搭上。
  柳夕寒抱着剑,一脸勾搭的笑:“那,你是打算横着出门,还是立着出门?”
  我三两下穿好衣裳鞋子,几步跨到门口:“当然是要自己立着出去。在下^体沉,恐怕累着了柳大侠。”
  柳大侠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笑吟吟点头:“还是多个大包好看点,卞仁你的脸太小了,看上去有些……阴柔。”
  我嘴角抽了抽:“在下是何容颜不劳柳大侠操心,唯盼大侠少扯些谎,在下睡着了定也能笑醒。”
  若非你及时良心发现救我出狼窝,小爷我定将你一脚踹回娘胎,让你睡着了也能痛醒。
  柳大侠平日废话虽多,救人倒还干脆,撂倒自家下属的手脚甚是利落。不到一刻钟,我二人便来至颜府高墙之下,柳大侠提着我翻墙而过,还不带喘气儿的。
  思及后来事,我不由有些不忍:“柳大侠此番救我,就不怕背上背叛主子的罪名,从此海角天涯被追杀?”
  柳夕寒眉一挑:“你在担心我?”
  废话!难道此语还能解作小爷我担心自己被你拖累?除了我亲娘,以及被月老将脑花洗成豆花的忆卿和秦蓉,还有谁知道你柳大侠与小爷我交好?
  我老气横秋叹口气:“毕竟是挤过一条被子的。夕寒兄,挤了这么些年,就算换成刺猬,也该挤出感情了吧?”
  晨曦中,柳夕寒眼角弯弯,笑容氤氲难辨:“卞仁啊,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廿五

  冷风中,我冲他阴惨惨一笑,头顶蓬发乱舞如魔。
  柳夕寒大惊:“卞仁,你,你这是怎么了?”
  脑袋无力地沉在他肩头,我无力地笑:“秦淮花魁那碗药……”加了安神剂。小爷我现在头比脚重,通体虚浮,大侠你送佛送到西,送鬼送入地,赶快找张床让我躺一躺……
  迷迷糊糊不知在哪儿窝了不知多时,小爷我六神归位,被外头一场若有若无的骚动搅醒了。歪歪倒倒晃至帘外,推门一看,楼下迎来送往,楼上夜则燕赏,花可攀,柳堪折,脂粉暗香,落了一地。
  此情此景,好生眼熟。
  “柳爷,檀袖的文,作的可还能入爷的眼?”
  脚下一顿。檀袖?好娘的名字——这不是江离苑新任花魁掌门的芳名?
  我跨到阑干前,垂眼往外看。啧,下面那位低眉顺眼的儒雅公子,可不就是素有岳藻如江之誉的檀袖?再看那蜂围蝶阵中明晃晃一朵臭牡丹,不是柳大侠,又是谁?眼下他可是正被皇家追杀诶,谑,竟还老神在在跟这儿攀花折柳。好酒好肉供着,分明就活脱脱一尊大神,哪里像个逃命的?
  我拼了半条老命爬下楼,一掌拍到柳大侠眼前,酒水四溅,众芳凌乱。
  柳夕寒飘然闪过眼睛来望我:“卞仁啊,方才檀袖做了首《殊友赋》,似颇有魏晋遗风,我听着甚欢喜。”
  殊友赋?好耳熟的名儿。
  “檀袖好学,很想一聆高人指点。你念了这么多年书,该比我这一介武夫懂文采些。不如,就由你来点评点评?”
  脑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我龇牙一笑:“夕寒兄,你既懂得大隐隐于市之道,又何愁腹中空虚,诲人乏力?况且,不才耽于我大冀荼蘼文气,于魏晋空灵风骨一窍不通,一时让在下循异路而行,实在有些……为难在下。”
  此语本是为了让柳大侠见好就收,别真闹过头将追兵引了来。夕寒慢条斯理灌了口酒,似也明了小爷我良苦一片用心,没接话头。
  岂料花魁开始表谦逊了:“公子所说甚是。檀袖身低才薄,本就不足为人津道。今后自当日积跬步,只待他日文成,入得公子法眼。”
  幸亏喝酒的人不是我,否则我真会被呛死。所谓山外有山,若要比装蒜的本事,我一个酸秀才又岂是风月场老手的对手?檀袖此言既出,我方才那自曝其短的客套,还不被当成踩人脊梁骨的凉薄?
  我干咳了几声,又干巴巴地笑:“檀袖公子言重了……咳咳……区区只是一介秀才,心中并无高山,脚下亦无景行,不为人所鄙薄,已是万幸……”
  柳夕寒撑着桌子起身,拍拍我肩,笑得欢脱无比:“卞仁啊,看你为了我吃醋,我甚欢喜……”
  扑面而来的酒气中,我的脸抽了抽。
  他外婆的,还以为柳大侠方才与我心照不宣,原来是喝大了反应不过来闹的。哼哼,此人也算另类,酒上头了,说话还不带打闪的。
  我胡乱抹把脸,又胡乱应了几句,架起他便往外走。
  在门口险些撞到个人。
  汉语中有个成语,叫做惊鸿一瞥,意为只此一眼,犹记终生。
  这个差点被柳大侠死沉尸体撞翻的人,就是个让小爷我惊鸿一瞥的。
  美少年。
  美少年是什么人?那是三月微醺的暖风,动人的醉,天山千年的雪莲,惊天的蕊。如此绝色,焉有不怜之惜之的道理?
  于是,我倾毕生色胆,旋开一抹华丽丽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廿六

  可惜不及我行个礼道声歉,显显子车家的大气,对方侍从就发飙了:“放肆!”
  我愣了愣,心忖扮猪就该扮到底,刚要扔下尸体躬身作揖,那美少年淡然开口道:“无妨——”手一拦,方才还目露凶光的恶仆,立即一脸敬畏地恭顺后退。
  我看的咂舌。美少年目光转向趴我肩头的“尸体”,停留了须臾,又笑着冲我拱拱手,绕过我二人,飘然而入。
  那淡雅一笑,三月的春风,化了千年的冰雪。赏心啊,悦目啊。我一时如踩祥云,似临升天,神清无比气爽无比。
  然看到后头那三个手下,个个剑眉鹰目,气场不善……祥云四散,汗毛拢了起来。尤其是那恶仆,擦身之际,还剜了我一眼。我周身抖索了一下,携着柳夕寒赶忙离了此地。
  一进宿馆丁字房,忆卿就嗷嗷扑了过来。
  “卞仁卞仁,你,你……”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又把醉死过去的柳夕寒盯了半天,他脸色渐渐变得肃穆,“你该不会……原来昨日夜闯颜府的人,真的是你!”
  我哦了一声往里走,被窝里安好尸体,端茶送水煮汤药。忆卿黏后头不断碎碎念:“你好歹把额头再包扎包扎嘛,都渗血了……这回他又是伤着哪里了?怎么没看到伤口……唉,放心放心,这次他是为了救你,我不会揍他的……”
  抹布蓦地飞出去,在忆卿那张小脸上着地。我没好气道:“哪里都没伤着。今日江贤弟不用温习功课?听说尔思青睐于才貌兼并之人,尤其喜欢身具殿试之才的美男子……”
  话没讲完,忆卿一溜烟没了影。
  我长长叹了口气。摸到秦蓉那小院中,准备以颜孝亭无恙一讯相告,唯恐她没头没脑瞎琢磨。真要闹出点什么动静,那可是一尸三命。
  深冬气候,枯枝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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