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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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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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三个月,每天她都逼着我学琵琶。」
  「琵琶?」魏紫愕然,怎也想不到这人竟然会弹琵琶,想到他这高大的块头,拿着一把琵琶、身穿花裙弹奏,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好笑。可好笑之余,却也发起怔来。
  或许在那琵琶女的心中,一生仰赖生存的就是这项技艺。所以在她心里,学好琵琶是再重要也没有的事情。在琵琶女对人世的认识中,教导戚澜学习琵琶便是最大的爱护。
  「后来学武伤了手指,再也弹不得了。」戚澜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后来有一天,她又私奔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和我一起走,我们逃到了一座偏僻的小村里。」戚澜说到此处,忽然闭上了双眼,将头靠上魏紫的肩头。
  「那日我去山上打柴,回来的时候整座村落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戚澜语气极淡,可魏紫自然清楚当年戚帧为了围堵这个「儿子」,甚至不惜屠村放火,那琵琶女既在村内,想来也是不能幸免。
  戚澜十余年的逃亡生涯中,诸如此类的事情究竟经历多少?魏紫只觉得稍作想像就已遍体生寒,心急之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戚澜紧紧抱住。
  戚澜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忽然张开了双眼道:「其实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妈妈和姐姐。若那时能够,我定会娶她的。」
  魏紫一僵,赌气似的垂下跟去。
  戚澜轻轻「哈」地笑了一声,挣脱了魏紫的怀抱,起身到他面前蹲下。
  「上来,我们回去吧。」
  魏紫沉默片刻,终于挣扎着扑上了他的脊背。戚澜一使力站了起来,背着魏紫顺着青石小路慢慢走向镇子的另一头。
  背上的人一言不发,戚澜也不再说话,月光静静流洒,显得分外安静祥和。不知走了多久,戚澜忽然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道:「三哥……」
  他双眉一轩,停下了脚步。只是却并不回头,等着背上的人把话说完。
  魏紫有些窘迫地小声道:「那么……那么……你现在还会娶她吗?」
  戚澜的身躯一顿,紧接着颤抖起来,魏紫有些不知所措,低声关切道:「三哥?三哥?是我不好……你……你……嗯?」他将头探前少许,这才发现戚澜是在忍笑。登时一阵窘然,怒道:「你笑什么?」心里却明知道那人笑自己与往生之人争风吃醋的傻气——回神一想,或者真是醉了,竟尔如此犯起傻来。
  戚澜却回过头,在他脸颊轻轻一吻,不再说话。笑意犹在,却温存得仿佛无处不在的月光。
  魏紫觉得心头一松,下意识的把脸孔靠住对方的肩头,不再说话。只觉得习习晚风,阵阵虫鸣,都自身边飘过。满身的月光似乎都像清凉的泉水一样覆盖着身躯,叫他说不出的喜欢,说不出的安宁。
  月光下,那袋被遗忘的桂花糖静静立在石阶上。纸袋有些狼狈的褶皱,仿佛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一般静静看着他们离开。袋中所有,都是令人安心的甜蜜。
  此时无声胜有声。
  

  后记

  「牛肉张」的铺面,是整个临恩镇最出名的牛杂牛肉馆子。这一日,「牛肉张」那狭小的铺面里满满地坐着十几条汉子。众人刚刚走了一趟红货,酬金既高、又打出了名堂,还和路上的山匪打了几场硬仗——最难得的是这么凶险的买卖,竟然没有一个人重伤、亦无人身亡。
  这对镖师来说,真是难能可贵。
  李大力身为镖局的总镖头,自然是破钞犒赏三军。
  店内气氛热烈、笑声不断。瓶口拍开,登时酒香四溢。
  李大力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伸手用力地拍着身边青年的肩头,大声道:「小魏真是不简单,初时还觉得你连名带人都有点娘儿样,想不到动起刀枪来手底下这么硬!」
  只听一个少女娇喔道:「爹亲呀,魏大哥的名字哪里不好了?要不是他,咱们这次恐怕要有一半人回不来哩!」这少女正是李大力的独生女李秀宁,生性泼辣,武艺不下普通镖师。
  李大力摸了摸鼻子,对在场的其他汉子摆了个愁眉苦脸的样子道:「女大不中留,这么快就帮着外人了!」
  店内的镖师们轰然而笑,气氛热烈之极。
  魏紫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跟着微笑起来。
  这种毫无心机城府的汉子最是值得交陪,远离了勾心斗角的京城,这样真刀真枪、刀口舔血的日子反而让他倍感轻松。
  魏紫起初进入镖局,还是戚澜怂恿。戚澜练达人情,深知爱侣并非女子,总也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终身困在一处,以两人的身份,到处游山玩水亦不切实际。他在这小镇中与魏紫定居,自己投钱经营生意,魏紫亦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虽然因此两人时有分离,可在戚澜看来,魏紫和这些粗豪汉子们一处久了,性情开朗不少。这一点上,他虽聪敏,但性格所致,自问难以这样自然轻易便办到。
  相守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将双方限住。各有所司才是他心中理想之境。
  推杯换盏间,魏紫已有些不胜酒力。只不过身边的其他人比他更为糟糕,好几人横七竖八的醉作一团,剩下未醉的却还有人在斗酒。
  魏紫竖耳倾听,只闻得打更声响,竟然已经是三更光景。他回家时戚澜不在府中,现在与大家吃酒,竟是和戚澜一面都没有见到。他记挂爱侣,便要偷偷离去。岂止走了不到三步,便被李大力一把拉住道:「小魏,这一碗老板娘的好酒老哥专程留给你。喝了才走!」
  魏紫见他醉得厉害,也不好违拗,便将那大碗送至嘴边,猛地饮了下去。李大力还待再灌,却被女儿劈手把魏紫拉开。
  李秀宁将魏紫推到门边,皱眉悄悄道:「爹亲刚刚那酒太烈,多喝能把人醉死的。你不要理他,他自己酒量高,就对谁都一样灌。魏大哥,你快回去吧,我知道,嘻,嫂子一定等急了。」
  魏紫吃了一惊,愕然看向她。孰料李秀宁一副谅解的神态,有些得意地道:「你果然成亲了,对不对?这太好了,看爹亲还怎么逼我和你成亲!」
  魏紫哭笑不得,不过李秀宁误会便让她误会好了!不过听到戚澜被人叫他「嫂子」,却实在新鲜有趣。
  他走出「牛肉张」的铺面,初夏夜晚凉风习习迎面扑来,说不出的清爽舒畅。
  魏紫慢慢沿着无人的街边向家的方向走去,却没成想身躯却越来越重。他吃了一惊,自己虽然酒力不如镖局众人,可等闲也不易喝醉。最奇怪的是此时他甚至清醒,全没有喝醉的迹象,但却渐渐手足无力起来。
  魏紫无可奈何,只得踉踉跄跄行至路边,想要暂歇一会儿。谁知这一坐下,便再也用不上力道。他心念一转,已明其理,可却无可奈何。过了许久,只听得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竟然已是三更时分。
  魏紫望着街道的尽头,忽见一个人影远远行来。那人渐渐走近,竟是戚澜。
  魏紫吃了一惊,脱口叫道:「三哥!」
  戚澜听到声响,向他看来,愕然道:「我找了你大半夜,怎么坐在这里?」
  魏紫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与李大哥多喝了几杯。酒力被蛊虫吃了大半,人没醉,蛊虫却动不了了。」要是喝得再多些,恐怕连心跳都要停下。
  戚澜来到他身前,蹲下身来摸摸他的脸颊道:「你倒会享受。走镖回来便去和他们喝酒,我真是老大嫁做镖师妇,夜夜思君到五更。长此以往,哪日你回来时候,我已经变做望夫石了。」
  魏紫听他说得好笑,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自己自从到「福威镖局」之后,的确偶有出去走镖,不过一年也不过两、三个月,可这人的口气倒真像个深闺少妇一般。明知他故意做作,逗自己发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下一次我可要和你同去,我看老李那个样子没准是想把镖局当做女儿的嫁妆一起送给你。」戚澜撇撇嘴,魏紫自进镖局以来,性子活络了许多。他虽然乐见此事,但镖局头子老李那副想把魏紫揽为东床快婿的样子也着实让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魏紫本以为他会想法拉自己起来,谁料戚澜撩起袍子就这么在魏紫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才坐稳当,便一伸手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想不到今夜的月光,竟与那晚一样。」他抬头望向天幕,一轮皎洁的月轮默默挂在天际,仿佛是在凝视游子的慈母般温存。
  魏紫看着身边的戚澜,月光浸染在他的侧脸,凭空让他显得有几分忧郁起来。耳边虫鸣阵阵,吹拂身上的晚风说不出的凉爽。如此平静的生活,亦是从鲜血与阴谋中脱胎而出。
  「那年我刚从戚府逃走,小小年纪,从未吃过苦头。逃出府中事出突然,身边不但没有银两,连一双能走长路的鞋亦欠奉。没过多久,就在外面吃了不少教训。」他语气虽淡,可魏紫素来知道他为人,这「吃了不少教训」于一个小小少年而言,恐怕不知是怎样的艰难危险。
  此刻他才赫然惊觉,戚澜对于自己一向了若指掌,两人相守之后也总是爱护备至,可自己却从未仔细询问过戚澜的过往。
  「三哥……」魏紫一阵歉疚,忍不住想要去揽住爱人的肩头。只是酒后无力,只能动了动手,反握住戚澜的左手。
  「那天,我遇到了一个不太漂亮的女人。和戚府里的丫环、姬妾比起来,她长得可真难看,衣服也糟糕。可是她的样子却比戚府的哪个女人都高傲,好像把自己当作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一样。」戚澜的嘴角渐渐渗出一丝笑容。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正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要和人私奔。可惜那个私奔的人原来是看上她的那些细软——后来我才知道,她弹的琵琶是全京城最好的,人人都叫她琵琶女。达官贵人总爱点她弹曲,虽然是上了年纪的妓女,可是竟然也身家颇丰。」
  「我不小心撞到的就是那个男人要杀她夺财的时候。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可个子却比一般孩子高大。那男人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于是就逃了去。」
  「她的衣服乱得可怕,被揪下来的头发、发饰掉了满地都是。可是我没见到她掉眼泪,只见到她坐在小庙的台阶上,好像皇后娘娘坐上风座似的,脸上的表情骄傲极了。我想要安慰她,可是不知道怎么说起,只好走了。」
  戚澜转头看向身边永远不会衰老的爱侣,唇边的微笑还是那样挂着,仿佛他眼中充盈的只有月光,而没有往昔让人思怀的旧事。
  魏紫静静听着,此刻终于忍不住问:「后来怎样?」
  戚澜笑了一声,低声道:「后来我就肚子太饿,就像你现在一样坐在街边。谁知道,我一坐下来,才发现原来她一直不声不响跟在我身后。」
  「她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他说罢,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袋。伸手进去,竟然夹出一块小小的桂花糖。纸袋上有镇上一家糖果铺子的字型大小,想来是戚澜闲来无事,随手买来。
  魏紫有些发呆,由着戚澜将那糖块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忽然脸颊一热,扭开了头。心底深处却泛起一阵喜悦,随着渐渐融化的糖块泛了开去。
  「其实我不爱吃糖,可是她却一声不吭,只是一块接一块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糖块给我。」
  「后来,我就跟着她在院子里做杂役。她对别人说我是她的儿子,妓院里的人都不信,于是她便说我是她乡下来的弟弟。我和她一起住了三个月,每天她都逼着我学琵琶。」
  「琵琶?」魏紫愕然,怎也想不到这人竟然会弹琵琶,想到他这高大的块头,拿着一把琵琶、身穿花裙弹奏,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好笑。可好笑之余,却也发起怔来。
  或许在那琵琶女的心中,一生仰赖生存的就是这项技艺。所以在她心里,学好琵琶是再重要也没有的事情。在琵琶女对人世的认识中,教导戚澜学习琵琶便是最大的爱护。
  「后来学武伤了手指,再也弹不得了。」戚澜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后来有一天,她又私奔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和我一起走,我们逃到了一座偏僻的小村里。」戚澜说到此处,忽然闭上了双眼,将头靠上魏紫的肩头。
  「那日我去山上打柴,回来的时候整座村落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戚澜语气极淡,可魏紫自然清楚当年戚帧为了围堵这个「儿子」,甚至不惜屠村放火,那琵琶女既在村内,想来也是不能幸免。
  戚澜十余年的逃亡生涯中,诸如此类的事情究竟经历多少?魏紫只觉得稍作想像就已遍体生寒,心急之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戚澜紧紧抱住。
  戚澜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忽然张开了双眼道:「其实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妈妈和姐姐。若那时能够,我定会娶她的。」
  魏紫一僵,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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