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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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养-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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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缘客栈的店小二正坐在自家门槛上长吁短叹。
日头正高,唯有屋檐下小小一片是阴凉的。小山上半身歪在摞作一堆的门板上,屁股磕着不宽不窄的木条,伸直了酸麻的腿脚。小风拂面,他心底虽然愁着,到底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安阳城来了一伙士兵,天天守着城门,吓得好多本该在安阳城歇脚的商人选择赶路穿过平溪谷。
普通老百姓没啥大的感觉,可是作为一个客栈的店小二,小山对此感到十分的不满意——这可是间接地赶走了他们店的生意啊!
安阳城本就小,客栈虽然只有三两家,那竞争也是很激烈,毕竟本城的老百姓谁会去住客栈呢?唯一的客源是路过此城的外地人。
桃缘客栈本就是跟在安阳城中那两家大的客栈屁股后面捡漏的客人,凭着做菜厨子的手艺还不错能从安阳城百姓手里再赚点小钱。而如今进城住宿的客人连那两家客栈的房间都填不满,更何况桃缘客栈。
小山那个愁啊——客栈赚不到钱,自己就拿不到月禄,拿不到月禄却还得帮客栈干活——跑堂几乎跑得要断腿,可是半点好处也无!
他揉了揉自己的腿,掌柜并不是压榨手下的恶人,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这些士兵要抓的人多么罪大恶极,断了桃缘客栈财路的,才再可恨也不为过!

小山垂着头、磨着牙,正在心底将那城门口的士兵骂的狗血喷头,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这家店还做生意吗?”
声音浑厚低沉,一听便是一位男子。小山从门槛上跳起来,抬起头眼睛一扫,先一愣,然后大声问道:“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眼前的客人头戴斗笠,肤色黝黑,一身粗布衣裳,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容貌平平,又面无表情,倒是一双眸子显得很亮。
他怀中搂着一个女人,一个极纤细苗条的女人,淡黄色的衣裳,披着浅绿的外袍,软绵绵倚在他身上。要说唯一遗憾的,是她脸上罩着白纱。
小山看了看那个女人,又看看搂着她的汉子,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朵花来:“客人您……”
“住店,拿间好一点的房间。”那男人开口道,“我……娘子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只怕是身体不适,麻烦你再去替我请个城中的大夫。”
“钱是有的,你只管去请。”还没等小山说什么,他便补充道,说完一小颗碎银子便落在了小山的面前。
小山下意识伸手接住,等反应过来不禁喜笑颜开。一面将他们往客栈里引,一面自己则拿着银子屁颠屁颠跑去请大夫了。

苏叔阳将少年半搂半抱地弄进房间里,等房门被关严实那一刻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将怀里的“女子”放在床上躺好,摘去头上的斗笠给自己扇了两下、散散热气,却不敢打水洗脸。
也算是他幸运,安阳城外、平溪谷旁,有一户小小农庄,里面住着一家老小。
苏叔阳半夜溜进去摸了些东西出来,比如说衣服,比如说斗笠,再比如说面粉浆糊炭笔等等一切他能想到的、可以使用的小玩意儿。
苏叔阳学过一点易容术的皮毛,却没料到这点小小的皮毛在此刻发挥了这么大作用。他勉强能改变一些自己的相貌特征,虽然遇上行家只怕要立现原形,不过骗骗普通人是没问题的,比如说城门口的士兵。
至于少年……并非苏叔阳有什么特别的念想,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也帮少年在脸上稍作了修饰,到最后却发现还是一面白纱最合适。
看了大夫、稍作休息就得带他离开。苏叔阳摸摸自己的“脸”,这么个简单的易容已经让他很受不了了,糊在脸上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道自己要熬多久?


24。
小山腿脚极快,不一会儿便带来了赵郎中。
赵郎中在安阳城中很是有“名”,不是因为有极好的医术,而是因为他常年挎着一张脸,好似谁都欠了他银子。
小山领着赵郎中上了楼,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前停下,侧身敲了敲:“客官,给您请的郎中来了。”
“嘎吱”一声,木门转开一条小缝。赵郎中一手推开着门,一只脚跨进门槛里,还没等小山张口,“砰”地把门摔上了。

苏叔阳拿的房间不是桃缘客栈最好的上房,不过看起来也极舒服,干净而整洁,而且在整条走廊最里面,隐蔽而安静。
赵郎中抬了抬眼皮,瞧了一眼站在桌子边上的男人,问道:“谁病了?”
那男人错开身体,露出床边的大床:“家弟。”
赵郎中摸了摸胡子,来的路上店小二和他说的可不是这样啊。说好的“看起来很沧桑的江湖侠客和娇弱的娘子”呢?怎么变成了“家弟”?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犯起了嘀咕——别是小山那个死孩子为了骗自己顶着大日头跑出来出诊而编的借口啊。

苏叔阳看着眼前的赵郎中拎着小药箱子晃悠悠地走到床边,拖了张圆凳,撩开帐子,将少年的手臂从被子里捞出来,袖子往上一折,手指头搭在少年的手腕上便开始诊起脉来。
赵郎中背对着苏叔阳,这使他看不太清这位大夫手上的动作,只能见他一只手顺着小胡子,一边摇头晃脑,过了一会儿站起身,凑到少年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看了几眼,最后说道:“着凉了而已,喝几副药就好了。”
苏叔阳虽不通医术,却怎么都觉得这位赵郎中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的气息。奈何对方说完此话,不知从哪里弄出纸与毛笔,已经刷刷刷写好一张药单递到了他的手上。
“开药去吧,对街上的同仁堂便是也。”赵郎中道,“若是不便,你可以喊店小二帮忙。”

赵大夫拎着药箱下楼时,心底还在回味刚才几个手指头触碰到的滑腻肌肤。
那床上躺的确实是个少年,相貌只能算是普通,不过皮肤倒是一等一的好,就是那细瘦的腕子搭在手里,也别有一番滋味与风情。
只可惜不是个漂亮的姑娘。
赵郎中走的很慢,上下两层二十几级台阶,一直到小山进了客房又出来,他才把脚落在一楼的地板上。
小山捏着一个小荷包,心里是止不住的兴奋。他三级两级冲下楼,又放慢脚步蹭到赵郎中身边:“这回真是辛苦了。”
赵郎中白了他一眼,没回答。
小山笑笑,转口问道:“那客人的娘子病的不重吧?”
赵郎中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小山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每次配合两个人都很愉快,怎么这次……
“难不成你没收到银子?”小山拍了拍赵郎中的肩膀,那客人不是挺大方的吗?
“那我且问你,今天要我给什么人看病?”这么想着,赵大夫便气不打一处来。
“那侠客的柔弱娘子啊。”小山想到这里,傻笑了两声,“要不我喊你做啥。”
“放屁!”赵郎中瞪着小山,“那床上明明是个男的。两个人是兄弟,你还准备蒙我?”
小山跟着赵郎中走出桃缘客栈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赵郎中没有回头,只是气呼呼地朝前走。
将脸上惊异与怀疑的表情收起,小山匆匆追上去,“好嘛,这回算我骗你。那个病得重不重,我可不想搞死人。”
“这回七三,要不生意没的做。”赵郎中伸出三个指头小山面前晃了晃,“我就算医术不济,这点小病还是治的得的。你尽管和抓药的伙计说。”  


25。
这会儿是桃缘客栈最冷清的时候,所以小山为楼上两位难得的客人跑腿跑得也极欢,不仅去同仁堂帮忙抓了药,还一个劲儿地要帮忙煎药。
苏叔阳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店小二——长相还算说得过去,只是脸上常挂着的谄媚的笑容让人觉得不舒服。一身粗布衣裳,洗得颜色快要发灰,左肩上搭着一条略微发黄的抹布。
他稍稍弯着腰,仰着脸看向苏叔阳,左手拎着药包提在面前,一双眼睛眯成了缝:“我帮您忙煎药呗?”
苏叔阳点点头:“有劳了。”
小山端着一只白瓷小碗小心翼翼上楼,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整个空气似乎都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他敲开走廊尽头那扇房门,一只手伸出来将药碗接过,又丢了两片铜钱给他。
小山下意识接过钱,嘴里兴奋地道着谢,眼睛却盯着那只手。那只手虽然皮肤黝黑,但是手指却是修长的,指甲也修剪得整齐而圆润。
直到房门在他面前轻轻磕上,小山才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拿着钱、一步三摇地下了楼。
苏叔阳将药给少年灌下,又拿来房间里所有被子将他裹住。
少年昏睡了一整天,到了夜里才第一次睁开眼睛。苏叔阳看着他隐然含泪的眼眸,眼角因为高烧而发红,汗水沾湿了他的头发,粘在肌肤上。
他看向苏叔阳,可是眼神却是茫然的。目光直直穿透过眼前的人,仿佛在看某些并不存在的东西。苏叔阳看少年的模样,只觉得可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少年因为他的触碰而稍稍回神,目光勉强凝聚在苏叔阳脸上,嘴唇动了动。
“怎么了?”苏叔阳俯身,依然听不见一点声音。少年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身体只能无力地陷在柔软的被褥里。
苏叔阳想起少年是无法说话的。他盯着那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唇,努力想从那近乎颤抖的动作中分辨出对方想说的语言。
少年抬了抬脑袋,苏叔阳抽了个枕头垫在他脖子后,让他从床上坐起一点点,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少年看了他一眼,头偏了一点靠在床头,眼睛又瞌上了。
两个人之间果然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啊,苏叔阳想着,去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在床边坐下,将好似又睡着的少年搂抱着坐起身,给他喂了点。
不管少年想说的是什么,发烧的人喝点水总没有错。


安阳城中最热闹的街道便是离桃缘客栈不远的青石街。这是一条几乎横贯整个安阳城的大道,两旁是林林总总的店铺,或是在街边推着小车、撑起一块顶棚便开始做生意的小摊。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的声音夹杂着酒家和脂粉铺里飘出的各式香气,喧腾而上,将安阳城柔柔地笼罩住,酝酿出一片安详的气息。
青石街上外城来客比较多,普通百姓之间有不少风尘仆仆的商旅与侠客,苏叔阳一身装扮十分的不起眼。只是。。。。。。街上虽然也有衣着鲜亮的少女,可是大家的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侧的少年身上。
少年在客栈中安安稳稳地躺了两日,喝了几碗苦涩的药后终于退了烧。苏叔阳虽然记挂着那江大夫的话,怕少年身体未愈,可是却不敢再停留下去。
他本以为将少年扮作女子,蒙上面纱能遮一遮那张面容,顺便掩盖身份,却不曾料到轻薄柔软的衣裙倒是将少年衬得愈发出众,单薄而纤细的腰身使他看起来真如婷婷袅袅的病美人一般。
苏叔阳初时并不觉得,直到出了客栈、上了大街,两旁路人不断投来的目光才让他觉察出不对劲儿。这些暗中打量的目光没有恶意,不过是被美好事物由衷的吸引罢了,却让苏叔阳感觉到一阵心烦。
又一次将不知被对路边什么所感兴趣、想冲过去的少年扯回来,苏叔阳的面色阴沉到可怕,幸而皮肤上盖着一层层厚厚的妆容,大家只看得到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于是站在路边卖糖葫芦的老太太便看见一对男女从自己的摊位前走过,蒙着面纱的女子还回头留恋地看着那一串一串红溜溜、鲜亮亮的山楂。
“那位姑娘,”老太太似乎感受了“她”渴望的目光,张口便唤住两人。从架子上取下一串冰糖葫芦,老太太递到那位“姑娘”面前,“请你尝一串吧。”
苏叔阳没有意识到那位老太太是在喊他们,却不料少年被那串糖葫芦吸引,挣脱了苏叔阳拉着他衣袖的手便跑了过去。苏叔阳先是一愣,随即一惊,最后看见少年手里拿着那串糖葫芦毫无顾忌地撩起面纱开始啃起来,只得无奈窜过去将他手中的糖葫芦夺下,又将那面纱给他整理好:“你做什么呢?”
少年一言不发,伸手便去抢,苏叔阳举高了手中那串糖葫芦:“你刚生完病,别乱吃。”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问道:“……你们两个,是夫妻喽?”
苏叔阳没有回答,专心与少年争那一串糖葫芦。老太太只当他默认,见两人为了这一小串东西几乎要闹起矛盾来,赶忙又拿了一串递过去,“不抢不抢,这里有的是啊。”
苏叔阳本不欲理会这个热情得莫名其妙的老太太,但是少年转身便要去拿她手上那一串糖葫芦,只得先将人捉了,开口解释道:“他身体不好,才生过病,不敢给他乱吃东西。”
“诶呀,糖葫芦虽然不值钱,但是是好东西哦,没事的。”老太太看了一眼那位“姑娘”,“你家娘子若是爱吃,那也没什么——你问问她呢?”
“他是哑巴。”苏叔阳冷冷丢下一句,又将那串糖葫芦摘了两颗递给少年,“就两个,不许多吃。”
老太太愣愣地看着,突然道:“这么漂亮的人!诶,难怪呢!”
什么?苏叔阳偏过头看了一眼满脸可惜之色的老太太,只听对方说道:“叫她赶紧给你生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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