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下惟双- 第5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坠马?”说着,纳兰性德轻磕马镫,墨迹倏地窜了出去。

    曹寅打马赶了上来,侧脸焦急的说道,“一头受了惊的野猪横冲直闯,蹄伤了几条猎狗,一连撞翻了好几名侍卫,皇上的坐骑躲闪不及就……”

    纳兰性德焦躁的斥责道,“子清,你们护军营是干什么吃的!”

    从康熙十一年起,曹寅被调至南苑海子护军营做佐领。历年秋闱,康熙的安全皆由海子护军营负责,加上围猎所用的禽兽俱是护军营下属的海户豢养,野性、攻击性不强,今日这只野猪疯的怪异。

    曹寅委屈的说道,“容若哥哥,那只野猪屁股上挨了一箭,然后就疯了似的乱窜。”

    “你去把野猪屁股上的箭拿来我看。记得,要亲自拿。”说完,纳兰性德直奔饮鹿池的行宫。

    南苑行宫外杵着兴致全无的宗亲和内阁大臣,纳兰性德不好越过他们直接进殿,就悄悄转去了侧门。

    康熙的几声咆哮,将太医和内侍监吼出了寝殿,“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纳兰性德冲着里边儿努了努嘴儿,问道,“贾总管,这是怎么了?”

    贾孟城面露难色的说道,“皇上不让太医诊治。”

    “为什么不许啊?”

    “……”贾孟城和瞿唐风都低下了头。

    纳兰性德将瞿唐风拉到一旁,低声问道,“瞿太医,你说,皇上究竟伤到了哪里?”

    “……屁股……”

    纳兰性德扑哧笑出了声,低声又问道,“不就是屁股吗?为什么不让看?”

    “……”瞿唐风眼角瞄向贾孟城,低头不语。

    “……”贾孟城拉着纳兰性德走到亲殿门口,指了指龙案上的廷寄。

    纳兰性德看完廷寄,脑后飘过一层冷汗,示意瞿唐风在原地候命,尔后转进了寝殿。

    此时,康熙拿被子捂住脑袋,双腿愤愤不平的蹬来蹬去,哀怨之声不断飘来。

    “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纳兰性德猛的拽开被子,轻轻地笑着说道,“你忽悠了那么多人陪你狩猎,还大喇喇的允诺一日不谈朝政。你现在窝在这里究竟是屁股摔疼了呢?还是因为兴安、南山的叛军与自蜀北上的叛军合兵直逼兰州揪心呢?”

    康熙忽的翻过身,趴在龙床上,焦躁的喊道,“我屁股疼!”

    纳兰性德猛拍了康熙的屁股,戏谑道,“你是心疼吧。”

    康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哎呦——!”

    康熙侧脸瞪着他,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还真打呀!我的屁股真的摔到了!”

    “那为什么不让太医给你检查、上药?”

    “那是屁股啊,我是皇上,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屁股给外人看。”

    “皇上怎么了,皇上的屁股他不过就是个屁股,难道你的屁股是金子做的吗?”

    “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就趴着吧。”

    “容若,你去哪儿?”

    “我去告诉被你忽悠的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呀,难道陪着你等到天黑架炉子在行宫里吃烤全羊吗?”

    “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屁股重要?”

    “当然是面子,我可是皇帝。”

    “那就让太医先看屁股。”

    “人家都说不行了!”

    “除非你能照样坐在马上狩猎。”

    “……不能!”

    “那就少废话,赶紧脱裤子,我这就叫瞿唐风进来。”

    “……”

    “贾总管,伺候皇上宽衣!”

    瞿唐风在一边给康熙检查上药,康熙抬眼问道,“容若,野猪冲过来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瞿唐风一怔,心想,我是不是该回避?还是加快动作,早早撤退的好。

    “容若,朕问你话呢!容若……”康熙撑起半个身子,左张右望,寻不见纳兰性德的踪影,就悻悻的趴了回去。

    瞿唐风站起身,拱手道,“启禀皇上,臀部只是外伤,今晚再上一次药就可以了。”

    “知道了。”说完,康熙跳下床,利落的收拾停当,一溜烟儿似的走了。

    “……”瞿唐风脑后挂了一滴汗,心想,不愧是皇上,恢复能力真不是盖的。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的药再好也比不上纳兰性德的一句话。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康熙是故意落马,那只野猪刚跑到马前,就被追日扬蹄子踹了出去。康熙佯作受惊,马缰脱手,翻身落马,不偏不倚屁股着地。康熙若不是为了军国大事,断不会如此做派。索额图和明珠等人便自发的守在行宫外,随时待命。

    曹寅把羽箭递到纳兰性德手里,缓缓道,“容若哥哥,野猪屁股上插得就是这支箭。”

    纳兰性德接过羽箭,上下晃了晃,继而掏出帕子裹住箭头,用力一拔,将箭头中仅存的透明液体倒入茶杯中,招手唤过魏敏珠,慎重的说道,“把这个交给瞿太医,让他尽快搞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还有,把那只野猪封起来,谁也不准碰。”

    魏敏珠双手接过茶杯,快步走了。

    “子清,如果我没记错,狩猎所用的羽箭该是由海子司库准备的。”

    曹寅拿起箭杆仔细端详,又嗅了嗅,才说道,“是的。从式样上看,这支箭并没有什么稀奇,但这木质不对。海子营的箭杆都是杨木所制,这杆却不是。”

    纳兰性德低眉思量道,“这箭是谁射的?这箭又是打哪来呢?”

    暗自懊恼若随在他身边,也至少能看个大概。南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狩猎场面人多眼杂。该人行事如此隐秘,就算寻到蛛丝马迹也不敢担保其真实性,兴许还会打草惊蛇……

    曹寅眼珠转了又转,试探着问道,“容若哥哥,要我带人去查吗?”

    “严加防范就是,别搅了皇上游猎的兴致。”

    “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曹寅抽身,悄悄走了。

    曹寅脚步声渐远,康熙从帷幔后闪了出来,打趣道,“你跟这个‘曹寅’倒蛮合拍的嘛!”

    纳兰性德见是康熙,嘴角微翘,问道,“上过药了吗?”

    康熙凑到纳兰性德身旁,眼波流转,抚着他的脸颊,低语道,“若没有水浸天说动沧冥居士给他们父子改头换面,凭他们前朝落魄王孙,怎会变身当朝红人?就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僭越一步,你说是不是?”

    纳兰性德颔首恭敬地说道,“若没有你的恩旨,我哪里会有胆子安排此等大事?”

    康熙揽住玉颈,气息浮动,于耳边轻声道,“平素听闻易容之术,我只当是江湖术士的诳语,今日一瞧,果真足以乱真。”

    纳兰性德心底泛起难以抑制的抗拒,诺诺的回应道,“王公大臣还在外面等着,咱们还是早些出去吧。”

    康熙神若秋水,耀人心目,凝望着他,柔声道,“不着急,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儿。”

    纳兰性德错开康熙的目光,嘴角勉强抿起一丝笑意,问道,“兰州用兵,你打算派谁去?”

    “图海……?”说着,康熙以手抱住纳兰性德便吻。

    他抬手隔开,推搪道,“图海大军奔袭,乃兵家大忌。还是就近派王辅臣父子去吧。”

    康熙兴发如狂,哪听他说,一手抱着颈,一手滑向两股间,喘息道,“万一……他临阵变节……那该如何是好?”

    他怯怯往后退了几步,断断续续说道,“引……王继贞入京……授以要职……”

    “好……”话音未落,康熙陡然向前倾去……

    “啊!噗通——!”

    圆凳碍了纳兰性德后退的脚步,康熙逼得急,未及反应间便向后倒了下去,康熙始料未及的也跟着倒了下去,刚刚好将他压在身下。

    康熙伏在他上方,格格的笑言道,“得了,得了,今日咱们都摔了屁股,也算是同病相怜。”

    纳兰性德心下无比感激那个碍手碍脚的凳子,仰面望着幸灾乐祸的康熙,轻轻一笑,说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咱们出去吧。”

    康熙捏住他的隆鼻,左晃右晃命令道,“说好了,跟着我一道行猎,不许躲起来偷懒。”

    拿开康熙的手掌,他无可奈何的应道,“好好好!”

    康熙站起身,神秘兮兮的轻声说,“方才那支箭,你不用费神去查了。”

    “……”纳兰性德疑惑的望着康熙略带狡黠的笑容。

    “那箭是我让影卫射的,我总要找个由头抽身看密折吧。”

    又平添了几分陌生感,纳兰性德注视着康熙深邃的眸子,问道,“那箭头里装的是什么?”

    “逍遥散。”康熙笑嘻嘻的牵起纳兰性德的腕子,柔声道,“你做的很对,那野猪肉是吃不得的。”

    行至廊下,魏敏珠一脸愧疚的紧着给纳兰性德递眼色,压低了声音耳语道,“纳兰大人,奴才捧了茶杯去寻瞿唐风太医,没留意脚下,被几颗珠子滑了一跤,就……”

    纳兰性德温和的说道,“魏公公不必介怀,此事就此作罢吧。”

    魏敏珠虽带了几分疑惑,可心里还是很感激,便拱手道,“多谢纳兰大人。”

    临近午时,康熙游行正浓,飞马在原野里追逐獐子、狍子等猎物。公卿王孙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争先恐后的扬鞭搭弓,互不示弱。

    纳兰性德不喜杀生,心下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如今的玄烨在政治上日趋成熟,御政手段百变、娴熟,长袖善舞之妙笔倍出,双眸深邃愈发的叵测。前一秒是威严,下一秒是柔情百转,渐渐地他已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玄烨,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爱意在敬畏面前显得卑微、渺小,现下玄烨在他的心目中已不止是最亲密的爱人,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康熙大帝。

    一整日下来,他只是随在康熙左右,箭囊满满,竟一箭未发。

    戌时过半,纳兰性德见康熙颇有酒意,便哄着他睡下。独坐闲亭,见星初渡,柳月正穿花,金风习习,秋水盈盈。回思端午节与浸天匆匆一别,宛如目前,如今天各一方,纵情思勃然,不能遏禁,又有何意义?

    闲书一阕《清平乐》云,“凄凄切切,惨淡黄花节。梦里砧声浑未歇,那更乱蛩悲咽。尘生燕子空楼,抛残弦索床头。一样晓风残月,而今触绪添愁。”

    今日的玄烨雄踞帝王之气,短短两年战事便使他突飞猛进,待三藩平定,举朝文武岂不如同棋盘里的车卒,虽不似玩弄于鼓掌,却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真到那时,容若只有一问,月似当时,人又似当时否?

    他终会成熟,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人呐,总有数不尽的欲望,说不尽的愁思。想到这里,纳兰性德自嘲的笑了。

    南苑秋闱,康熙与纳兰性德的关系并未得到预期中的回温,两人似乎离得更远了。
71。凤栖梧…第三十九章:何似当年情(二)
    九月十七,未时,城南芷园附近

    便装的魏敏珠立在微服的康熙身侧,禀报道,“爷,奴才都打听清楚了,前面的灰瓦大宅院就是南风书苑。”

    康熙轻轻地放下茶杯,侧眼问道,“那个书生名唤为何?”

    “回爷的话,那书生名唤文宴,字德方,江苏淮阴人士。”

    康熙眉间一紧,直觉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顿了片刻,又问道,“他一般什么时辰来?”

    “未时不来,申时必到。”

    康熙抬眼望了望天色,缓缓吩咐道,“咱们进去等他。”

    “嗻。”

    魏敏珠掏出五两银子打发守在门口的看门狗,尖嘴猴腮的看门人见来人触手阔绰,衣着华贵,忙不迭的跑进书苑通报。

    南风书苑布局颇为风雅,水榭楼台、枯木山根倒也相得益彰。康熙边走,边以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院内的一草一木。

    “在下姓庄,小字云升,系南风书苑管事,未请教这位公子高姓。”来人脚蹬粉底靴,身着蓝袍,腰系银带,面如冠玉,目若含烟,仪态翩翩。

    魏敏珠一拱手,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公子斯景川。”

    庄云升拱手作揖道,“斯景公子,云升这厢有礼了。”

    康熙拱手,浅浅一揖说道,“斯景川见过庄管事。”

    南风书苑每日申时起便门庭若市,达官显贵、王孙公子络绎不绝。庄云升可谓是见多识广,横的、阔的、酸的什么样的鸟没见过,似斯景川这般面无表情、淡然自若的倒是稀客。

    话说这南风书苑名为书苑,实为倡馆,专做暗门子的勾当。只不过,这里倡人不是佳丽红颜,而是清一色的男粉蓝颜。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康熙与纳兰性德为一对活断袖,也许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