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事哪里好拿来挪揄他呢，戚少商的目光几乎要把顾惜朝的背影盯出洞来。
09
杨无邪一般还是很信任戚少商的，像这种严肃地要来跟戚少商谈话的场景还是头一遭。
戚少商自然一头雾水：“军师什么事？”
杨无邪问：“听说，天元教左护法给楼主下了‘急夜雨’？”
戚少商点头：“是有这事，不过当时我已经拿到玉佛，就进暗道甩开她了。”
杨无邪点头：“我看到楼主带回来的玉佛了——然后在暗道里遇到了顾公子？”
戚少商笑了一下：“也不算遇到，我知道顾惜朝那天也要去探教主的身份，十有八九也要从暗道里过，要不然我也不能那么放心躲进石室。”
杨无邪追问：“然后顾公子帮楼主你解了‘急夜雨’？”
“没错，我内力纯阳是拿‘急夜雨’没办法，但顾惜朝从小练的寒冥功夫，解决这个倒是手到擒来了，”戚少商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杨无邪的表情不太对劲，他细想一下，头皮就有点紧，但还是干巴巴说下去，“……顾惜朝给我推了两轮内力，就没事了，我们没干别的。”
杨无邪叹气：“我倒是信，但楼主你猜江湖上都怎么说？”
10
顾惜朝坐在茶馆里，手上青筋都要爆出来。
他为了跟此地暗桩接头，很是乔装了一番，口无遮拦的说书人自然不知道当事人之一恰恰在场，说得眉飞色舞：“那戚大侠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抱住顾惜朝，口里嚷着：‘我放过几次你不杀，总算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当即一手撕开顾惜朝衣襟，一手就摸出了自己的家伙……”
众人起哄：“戚大侠那家伙大不大？”
说书人被打断了，但也没生气：“肯定大呀，人家号称九现神龙，自然一晚上来九次还是龙精虎猛！”
顾惜朝牙咬得咯咯响，幸亏有乔装在，不然人人都要看到他脸色黑得跟铁手一般。
那暗桩劝他：“你也别放在心上，大家都知道这些细节都是编的，听个乐子罢了，城西茶馆的说书人就不讲得这么夸张，真实很多。”
11
顾惜朝回京师的路上，盘算了百千个法子要整治戚少商，但等他真到了金风细雨楼，这些念头已经都淡了。
倒不是因为戚少商准备了炮打灯，实在是一路上关于“戚少商一番急夜雨，顾惜朝几回倚云端”的故事听了太多版本，早就磨得没了脾气，最后甚至能评判一下哪个说书人讲得好，哪个说书人把戚少商说得面目全非了。
戚少商倒了杯酒给他赔罪：“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外面会传成这样。”
顾惜朝忍不住问他：“……大就算厉害么？”
“什么大？”戚少商不明所以。
但是顾惜朝不肯再问，仰头一口把烈酒饮尽。
戚少商眼巴巴看他喝酒，自己倒好像酒意上了头，一颗心跳得要撞出来。等顾惜朝喝醉了照旧占了他的床酣睡，戚少商去棋盒里把顾惜朝那缕头发找了出来，偷偷缠在自己剑穗上。
好看。
12
孙青霞受戚少商所托，要去一趟山东。
临行时候戚少商嘱咐他，这一趟不太要紧，别的事情有个朋友自会打点，但这个朋友前段时间受了伤，要他照看着别动起手来吃亏。这个嘱咐实在有些怪异，但孙青霞还是应下了。
他带着楼中弟子一齐到了山东，在客栈里住了三天。
无所事事、东游西荡、招猫逗狗地住了三天。
他终于忍不住，抓了当地暗探来问：“还不动手，是在等什么？”
暗探奇怪地打量他：“等顾公子啊，你是新来的？”
13
按计划，孙青霞并不想这么快回京师，但他忍不住要去质问戚少商。
所谓的“朋友”居然是顾惜朝！
而且这金风细雨楼的弟子，各个默认了楼主不在就听顾公子的！
再说顾惜朝受的哪门子伤，不就是上个月手上断了个指甲？
莫非说书人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戚少商满身落寞：“当时惜朝中了幻术神志不清，为了不伤到我自己把藏了□□的指甲给拔了……我京中走不开，他又不是个省心的，我只好这样了。”
孙青霞看他这几日忙得眼底一片青色，由衷说了一句：“我佩服你。”
14
顾惜朝回来时候不太高兴，他六扇门都没去，直接跑到金风细雨楼，一声不吭地杀鱼。
戚少商只能跑去搬酒，来来回回几趟见顾惜朝正眼都不看他，只好搁了酒坛，问他：“你怎么了？”
顾惜朝把菜刀塞到戚少商手里，拉到自己脖子边上：“大当家，你还是杀了我吧。”
他眼角黏到了一片溅起来的鱼鳞，亮晶晶的。
戚少商问：“为什么？”
顾惜朝叹气：“你现在不杀，以后还是要杀的；现在杀了，你以后想起我，大概还能夸上半句。”
“你想做什么？”戚少商隐隐约约猜到一点，“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难道是我错了，我这样豁出血肉来重新待你以真心，你竟然照旧无动于衷？”
“所以我叫你杀了我，”顾惜朝把脖子往菜刀上凑了一点，“大当家不打算应誓了，我还是打算的，当年拜香时候，我就说过，要叫大当家杀了我。”
“顾惜朝，你不识好歹，冥顽不灵！”戚少商怒喝一声，跟他在菜刀上较起劲来。
厨娘正好买了菜回来，“哎呀”一声捂住眼睛：“楼主，顾公子，厨房要准备所有人的饭菜的呀，你们在这里这样不太好的呀。”
顾惜朝讪讪地把菜刀放了回去。
15
戚少商原本打算浪费一点楼里的人力，好好打听打听顾惜朝又要做什么事情，但很快他发现顾惜朝果然是他的知音。
顾惜朝光明正大地借了他楼里的人，带着一起办事去了。
戚少商现在每隔几天都能收到一个简报，描述一下顾惜朝在哪里、干了什么、胃口怎么样。
顾惜朝还会经常分一点好处给金风细雨楼。
这个人力浪费得还是值得的。
16
戚少商星夜兼程，换了五匹马，终于赶到了蜀地。
“顾公子怎么样？”
“还活着，徐开想知道密信的下落，不会轻易下杀手，但是……”
戚少商说：“活着就好，我来了。”
他背着重剑，往星辰所指处去了。
顾惜朝在那里。
他几年前，去益州救顾惜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肯定跟现在是不一样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剑穗。
17
顾惜朝手执三尺青峰，傲然而立，徐开带着一队兵士围着他利刃相向，却不敢轻易向前，只在原地呼号：“顾惜朝，我倒小看了你！看在你这身本事上，快快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一个全尸！”
顾惜朝摇摇头：“不是我的本事大，实在是你的手段太弱——这点底气也敢私自藏兵，真是勇气可嘉。”
徐开冷笑：“别的事情也罢了，说到私兵，我倒是听说顾公子——”
一柄小刀直直插在他咽喉上。
顾惜朝身上杀气不灭：“我既然能射不中，就能射得很准。”
首领骤亡，兵士们被顾惜朝震慑，忍不住慢慢向后退去，最后惊鸟一样四散，原本藏在人群里的戚少商就露了出来。
他苦笑一下，问顾惜朝：“徐开刚才要说什么，你不想要我听见？”
顾惜朝身形晃了一下，忽然倒了下来。
远处传来呼号：“杀了他们！给少主报仇！”
戚少商又把他背在了背上，托稳了，自言自语道：“你倒是省心，最后还是要我一个人杀出去。”
18
顾惜朝醒来的时候趴在戚少商背上，两个人身上都血糊糊的，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伸出手去，胡乱摸到了戚少商的眉头，不由低声说：“你在难过？”
戚少商脚下不停：“刚才冲出来时候，我的剑穗丢了。”
顾惜朝说：“我把我那个给你。”
戚少商手上更加用力，就好像背着尸山血海。
19
顾惜朝这一次在金风细雨楼养了很久。
他虽然反戈一击甚是干脆利落，但也加重了先前的伤势。戚少商心里装着徐开没说完的半句话，每每给他换药时候都要故意去他身上乱摸，一边摸一边问：“顾公子想要如何？”
顾惜朝被折腾了几天终于缴械：“我在六扇门呆不久了，自己总归要挣一点傍身的底气吧？”
这话一说，戚少商也有些黯然，时局变幻，如今为了维护皇室，神候的有些决定连他都不甚苟同，顾惜朝心生去意也是情理之中。
他忍不住抱着顾惜朝，轻声说：“也别太拼命了，金风细雨楼还在，我还在呢。”
顾惜朝看他神色黯然，也回抱了一下，安慰他：“你也别太失望，朝廷没有了，天下还在，我也还在。”
20
顾惜朝最终也没把自己的剑穗给戚少商，戚少商很是烦恼他说话不算话了一段时间，甚至想过悄悄去偷来自己挂上。
当然最终他还是没做这样丢分的事情。
毕竟这时候，顾惜朝的头发，衣服上抖一抖，床上捋一捋，地上扫一扫，俯拾皆是。
一个剑穗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戚少商翻了一个身，顾惜朝迷迷糊糊地从背后抱住他，呼吸落在他颈背上。
如此甜蜜的尸山血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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