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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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 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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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三点点头,道:“当初我们奉了冯千户之命南下德庆,原是冲着前南乡侯府章家一家子去的,那家的长子就是辽东都司的章敬章将军,张公子想必也知道。”见朱翰之点头,他又继续说:“章将军跟燕王府来往密切,章将军的二房就是燕王幕僚的女儿,朝廷早有担心他们二人有勾结,但章将军解释说只是亲戚间往来,章家又确实是皇亲,倒不好拿这点去处置他。后来我们锦衣卫又查出燕王妃娘家李氏一族与燕王府有勾结,图谋不轨,正巧他家船队在金山卫附近海面遇到风浪沉了船,而那船队是从广州出发的,出发前有两个人下了船往德庆去了,冯千户猜想他们很有可能是去寻章家人,便叫我们去德庆找章家查问。若是能查到章敬与燕王府勾结的证据最好,即便查不到,也要给他家寻个罪名拿捏在手里,好让章敬不敢再与朝廷做对。”

朱翰之听得心下暗惊,面上却不露:“这法子也太阴损了些,章将军是否与燕王有勾结,我不知道,但他常年驻守辽东,抵御蒙囘古人,却是有大功于朝廷的。章家当年有罪,叫先帝亲自下旨流放了,这几年章将军立了无数功劳,朝廷只让他代掌总兵之职,不升官也不奖赏,倒也罢了,连他家人都不肯放,本就叫人寒心,如今还要拿他家人威胁。这到底真是圣意,还是冯家人自作主张?”

裴老三冷笑:“既不是圣意,也不是冯家人自作主张,原是冯千户在自作主张呢!”

朱翰之眼中一亮:“这话怎么说?”

钟玉荣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再瞒他:“这些话原是冯千户私下嘱咐那冯兴桂的,我们兄弟二人压根儿不知情,以为只是去查章家与燕王府是否有私下来往而已。我们到了地方,查问了好几日,都不见章家有异状,他们这几年一直老老实实在流放地过清苦日子,除了有个亲戚时不时帮衬些,并没跟什么外地人往来。我们兄弟心想,那章将军对朝廷是有功还是有过,轮不到我们去管,但若冯千户只因看他章家不顺眼,要将人拉下马来,另换了他家的人去辽东,这却是不行的。要知道那里可是抵御蒙囘古的边境,冯家能有什么能人?前些年冯家老二在大同出了那么大的丑,至今还有人背地里笑话他。若是换了人去,挡不住蒙囘古人,叫咱们大明的百姓怎么办?朝里做官的私下勾心斗角,本是常事,但人家斗归斗,却不会拿大明江山开玩笑,因此我们兄弟便去劝冯兴桂,让他早些离了那里,只说章家不曾有异心便罢了,又拿京里几家勋贵被抄之事引他,叫他赶回京来争功。那冯兴桂起初被说动了,也愿意走,不曾想走到半道儿上,忽然说要转去东莞,他们说燕王妃的娘家李家与那被流放到东莞的李家曾是一族,后来才分了家的,那李家也是章敬的亲戚,说不定有些线索,硬是要去。”

这话却大出朱翰之意料之外:“这么说……他是冲那李家人去了?”

裴老三啐了一口:“你听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他是冲人家儿子去的!那李家的儿子从前在京里也是一霸,听说曾甩过他一鞭子。那时他无权无势,只是靠着冯家才能过活,不敢得罪李家,如今得了势,又离得这样近,哪里肯放过?他直接找上门去,寻个借口打了那李云飞几十鞭子,几乎没把人打死,还是我们怕他惊动了当地卫所,死活拉了他走。他还不顺心,一脚将李云飞的老祖母给活活踢死了,又踩断了李云飞老子的腰骨,听说那老头当天晚上也断了气。”

朱翰之面上掩不住惊讶,但心里却觉得颇为快意:“这么说来,那李家竟都被他祸害了?!”

钟玉荣叹道:“李家一下死了两个人,只剩下孀母弱子,李云飞还有重伤在身,立时便惊动了东莞千户所。原来他家女儿给一个百户做妾,听说还挺得宠,听到消息几乎哭死过去。那百户不知我们来历,便带了兵来捉人。冯兴桂这时候才知道害怕了,当日冯千户就曾再三叮嘱,不叫他泄露了身份,但若他不摆出锦衣卫的架子,如何抵挡得住那些丘八?混乱之中,我们拼死护他周全,没想到那草包见我们暂时占了上风,居然昏了头,竟对那百户甩鞭子。也是那百户倒霉,那鞭子不曾打中他,却打中了他的马,马受惊将他摔下了地,不知怎的,居然把他摔死了!”

朱翰之张了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事情可闹大了。”

“可不是闹大了么?!”裴老三愤愤地道,“若不是我兄弟二人当机立断,亮出身份,立时就会被砍了脑袋去。那草包不感激我们救了他性命便罢了,还怪我们违了冯千户的命令,一回到京龘城,就告了我们一状。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冯千户,他面上应着,转头就将我们一捋到底,却不曾罚过那冯兴桂,这样的上司,我还是头一回见!”

朱翰之微微冷笑:“冯家还能出什么好人?”又问:“方才你们说此行是他自作主张,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二章惊闻

那裴老三冷声道:“还会是怎么回事?冯家几个儿子,庶的不算,嫡出的就有好几个,论理本当是老大最出挑的,老二弄砸了几次大事,也没人再看重他了,剩下的几个儿子不过平平,偏偏有个小儿子,就是咱们那位冯千户,心思最深,又从小儿聪明,最得父母宠爱,只因为年纪小,出仕晚了,远不如哥哥们位高权重,心里自然就不平了。说实话,他这点年纪能做到锦衣卫的实权千户,已经是托了他家的福,偏他还不满足,嫌指挥使大人碍他的事呢!”

钟玉荣也道:“我们跟在他身边时,冷眼瞧着,指挥使大人对他虽说挺器重的,但实际上很是忌惮,不许他拿着锦衣卫的权柄胡来,听说他为此还特地跟皇后娘娘告过状,只是不知为何,宫里竟不曾指责过指挥使大人,冯千户从此便更受拘束了。我还曾好几回见到冯家的人奉了他老子的命前来给他捎信,不知要他做什么事,每次他都觉得很是烦心,因为他一旦照着做了,必要叫指挥使大人骂一顿的,若不是有上命压着,光是他干的那些事,足够把他踢出锦衣卫去了。他大概也心里有数,如今不敢再那么嚣张了。上回我们随冯兴桂南下,也是他悄悄儿吩咐的,不曾经了上面人的眼。”

朱翰之听出几分意思:“这么说来……这位冯千户是同时受家人与锦衣卫两头的气呢?”

裴老三不屑地撇撇嘴:“他家里人要使唤他做事,也没什么奇怪的,要是不使唤,才是奇事呢。不过前些时候,因为冯家老大要带兵出征安南,特命他在锦衣卫里多费些心思收集与安南战事有关的消息,可那时候京城里正忙着审几家勋贵大臣呢,哪里腾得出手来?我们被一捋到底那一日·还听底下人议论说冯千户在家里被他老子训了一顿,因此整天脸色都难看得要死。”

朱翰之轻笑一声:“他在家如何,不与我们相干。谁叫他是小儿子呢?他要觉得不服气,只管问他娘去,要是他娘头一个就生下了他,如今风光的自然就是他了。”又问:“我听说冯兆东在安南遇到随德庆千户所将士出征的章家老二章放,颇为器重,这冯兆中却命你们对章家人不利,难不成也是为了跟他哥哥做对?”

裴老三想了想:“这点我不清楚·有许多话他只跟冯兴桂那草包说,不过有一回我们劝冯兴桂,别为了抢辽东都司那个位置,就对付章敬,万一蒙古人打来·可不是玩的,冯兴桂却说,这不过是提前做好准备罢了,横竖到了明年开春,蒙古人就不再是威胁了·到时候再对付章敬,正是时候呢。

朱翰之心下一凛,不由得暗自警惕。

燕王早有意联络北方诸将,在今冬明春之际发动对蒙古的大战,争取一次打掉蒙古的元气,这个计划虽不是众人皆知,但北方各个势力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不清楚具体时间。而他正好从燕王府处得知,开战的计划就在年前。由于担心建文帝有意与蒙古议和·若事先向他请求开战许可,会得不到允许,但错过战机,又太过可惜了·因此燕王与一众幕僚便制定了一个计划,利用朝廷惯例过年时要封衙的规矩·将请求开战的公文以普通文书的名义送入京中,按照承兴帝时期留下来的文书处理流程·这份公文应该会在过年封衙前刚刚抵达,然后就随同其他常例的请安奏折一起堆放到年后,等官府重新开衙了,才会继续送到建文帝面前。那时候,北方的战事已经打响了,加上燕王与北方诸将事先准备的蒙古人先开战的证据,建文帝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或许捷报还会同时送到他面前呢。

照这个计划里的时间算下来,如果一切顺利,正好是开春后结束对蒙古的大战。冯兆中居然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到底是他猜出来的,还是北平燕王府中有他的耳目?

事关重大,朱翰之再也没心情追问李家与冯家的事了,径自对裴钟二人道:“你们二位受委屈了,这事儿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看着两位继续受辱。说罢命人送上一封信,递给他二人,“这是两封调令的抄本,二位看过心里有数就行了,只管回锦衣卫去,明日会有人将两位调离冯千户的手下。”

裴老三与钟玉荣都吃了一惊,他们感觉到朱翰之明明还有许多事要问他们,也打算略为合作一下的,没想到他忽然就拿出这东西要打发他们了。裴老三觉得有些不对,心下生疑,钟玉荣却拿过信打开一看,吃了一惊:“李千户?他不是……”

朱翰之笑笑:“李千户在锦衣卫中可能有些不大起眼,也不大受器重,跟着他,兴许没什么出头的机会,但两位都是有真本事的,眼下最要紧的是离了冯千户妁辖制,而调到李千户手下,却没什么人会拦着。两位放我的人已经打点过了,李千户会照看好你们的。”

钟玉荣想想也好,这李千户虽不是什么前程远大的上司,但听说他为人还算公道,不会拦着底下人出头,调到他手下,至少不用再穿身上这身小兵的皮,明明是十几二十年的老资格了,还要受几个新人的窝囊气。他见裴老三还有些不满意,便拉了他一把,小声嘀咕几句,劝得裴老三也露出了喜色,两人谢过朱翰之,便齐齐告辞了。

他们一走,朱翰之立刻就叫了手下人来,将刚得到的消息迅速发回北平。那属下闻言也大惊失色,连忙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报说已经将消息发出去了,接着欲言又止。

朱翰之皱了皱眉:“到底怎么了?”

那人吞吞吐吐地道:“绸缎庄的掌柜今早鬼鬼祟祟地离了住处,不知往何处去,公子早早吩咐我们派了人在几个掌柜家附近盯着,见状跟了上去,看见他往镇抚司衙门后街去了,担心会有问题,便将人截了下来,如今正捆了丢在后院里。”

朱翰之脸色一沉:“可问过他为何去那里了?他怎么说?”

“他说是去看一个朋友的。但那时候天才刚亮呢,哪有这时候去访友的?况且镇抚司是锦衣卫的地方,那里的衙门后街住的除了锦衣卫中人,还有谁?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有些不情不愿的,听说了公子的身份,脸色立刻就变了。其他人虽有些犹豫,却不象他那般不老实。公子,您看是不是……”

朱翰之淡淡地道:“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又跟谁有所勾结,往日是否泄露了口风,看能不能做些补救。若是他不说,只管叫他开口,但别惊动了他家里,寻个理由安抚他家人,省得他们泄露了风声。”

“是!”那人深知小主人这话就是要动刑的意思了。

“若是他执迷不悔,就让他亲自去向我父亲请罪吧。记得把实情给每一位掌柜都说清楚。”

“……是。”

朱翰之心情不大好。那些人虽然是他父亲悼仁太子的亲信,但数年没有主人压制,他们明面上又都是富家翁,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异心。他如今带着燕王府的人手回来,谨慎地探查了好几日,确认没有异状才与这些人接触,但还是不敢大意,悄悄儿地命人监视他们的住所,没想到真有人起意背叛。

那叛徒是图什么呢?只要他闭嘴,谁也不会知道他曾经为谁卖命,仍旧安安稳稳地做着富商,而他回来后,也不曾叫他们冒大风险,不过是让他们帮忙打听些消息罢了,却有人忘却了父亲当年的恩重如山,选择了背叛,真真是猪狗不如。

有人背叛,就更显得那些仍然忠于先帝与悼仁太子的人有多么可贵。

朱翰之忽然想到,冯兆中兴许对辽东军务早就有了觊觎之心,若真叫他拿捏住章家人,对燕王府、开国公府与章敬都会很不利,自己更是无法接受。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早做准备为佳。

远在德庆的明鸾对朱翰之的想法一无所知。她这几天已经将出行的行李准备好了,又让马贵悄悄儿帮着买了一条小船,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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